? ? 這一天,我家里爆發了世界大戰,長久積累的矛盾奔涌而出。我想過這一天的發生,但發生時還是有些措手不及。我自問我還沒準備好面對矛盾激化后的場面。
? ? 老話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一個家庭的維護絕沒法僅僅靠所謂的血緣關系,需要家庭每個人在相處中的互相體諒。出生時就已注定了這樣的一個家庭,注定有一個霸道獨裁的父親,有一個愛叨嘮見識少的母親,注定了這個家庭是傳統的家庭制,父親在外做生意很少管家里,我和哥基本是母親拉扯大,父親就貢獻家庭經濟來源,父親角色缺位,母親勤勤懇懇一生,還要忍耐父親的嫌棄或背叛。我無法選擇我的家庭,我就在這樣的家庭下長大,父母的每一次爭吵都在我成長記憶里烙下印記。父母那一代習慣說話嚷嚷,讓我和我哥在情緒不可控時也會大聲嚷嚷。
? ? 我沒有選擇,我能健康長大已是福氣,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家庭局面。長大過程中,常聽母親在生氣時說要不是因為你們早就過不下去了。我心懷對母親的愧疚,因為我們總在她面前發脾氣,而又不得不接受我母親是一位傳統的家庭主婦,她一方面內心渴求在家庭中獲得決策權,一方面又兢兢業業于家庭事務中,對父親不得不一再忍讓。而父親總覺得自己給予這個家庭很多,畢竟在外打拼掙錢也很不容易,于是他回到家里會對母親更加苛責。
? ? 小時候,我從不敢想爸媽要離婚的話會怎么樣,我特別懼怕這個家沒了,畢竟還是我的港灣。所以每次父母大吵時,我哥在一邊不理不睬,我卻顫顫巍巍地走到他們中間,拉著我媽,跟我爸說別吵了,我更害怕他們打起來,我害怕這個家沒了。記得剛讀初一時,我以小考第一名的成績進入初中,那時學業壓力開始逐漸顯現,老師讓我們才12歲的孩子要上晚自習到九點十點。而那時,我父母發生了一次很嚴厲的爭吵,我爸隨手扔東西把我媽眼角咂了個包,我當時恐懼到極點,把那個東西扔到床底,對我爸怒吼。我媽那時背著我在家吃安眠藥,可能是最后不忍心我,吃了沒到致死的劑量,但也得打針輸液了好幾天,我鄰居家的人都跑來勸慰我媽,讓她想開點、多忍讓點。那時我一個人在家,我哥上了高中后很少回家。
? 發生了這一次事件后,我心里有揮之不去的恐懼,我每天上學時都害怕家里父母再發生爭吵甚至打架,害怕我媽又出什么事。初中那一年我都惶惶恐恐,每次上課時都會走神,都不得不在課本上反復寫著祈禱我爸媽不要吵架、不要打架。于是這一年,我成績開始不如以前,雖然還能在班級前十。成績落下后,我更不知所措,班級人人暗自比拼、考得好受集體夸贊、考不好也不會誰搭理的境地讓我覺得連交個朋友都很不真心。我在過程中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還好最后中考我發揮不錯,考上市的第一高級中學。剛開始一切還不錯,沒過多久,我爸說要南下跟一個朋友一起做生意,我媽來市里照顧我,從那時起,這個家就在分散狀態,我哥上大學后幾乎很少跟家里聯系,我爸在南方也偶爾跟家里打電話,我怕我媽在家一個人呆的難受,吃完午飯我都盡量抽出時間帶她在校園里走一圈。但高中時我在校狀態并不好,班級反復被重組,從高一上學第一天就被逼著做文理科選擇,班級被分割成所謂的沖刺班、重點班、普通班,一切都被要求向高考看齊,身邊的同桌總是不停變換。我越發沉默,進教室后基本就在座位上不動。那三年,我父母的關系越發淡薄,我哥永遠是不聞不問。我熬著每一天為了等高考結束,為了不讓我媽為自己犧牲太多。高三那年,我爸賣掉鎮上房子在城里買了房,訂下合同就走了,房子的裝修清理全靠我媽一個人,因我在學校也幫不上忙,我媽大夏天抗著裝修材料往家里運。因為在家里隱忍太久,因我父親嚷嚷的說話方式,我媽的脾氣也越來越不好,我和她動不動發生爭吵,吵得厲害時她又搬出那句要不是因為你們我早就…每聽這樣的話,我身體就發抖。
? ? 高考結束,發揮不是很好,離一本差幾分,我爸堅持要我復讀,我太恐懼這個高考環境,堅持上了一個二本一的學校。并且在報志愿時,一心想去外省,我想離開這個家。而坐車離開的那天,看我父母在車站遠去的身影,我又止不住眼淚,我還是希望這個家一直在。為了讓父母之間關系緩和,為了不讓我媽孤單一人在家,我強烈要求我爸帶著我媽一起南下。當我在北方的一所大學享受新鮮自在的生活時,我父母在南方一起住的第一年很糟糕。我常接到我媽電話說又吵架了。我大一暑假南下,父母之間如陌生人般的相處讓我很是壓抑。那時我哥在武漢混的很艱難,最終聽父母的去了南方,那時我開心的認為我哥過去后這個家會慢慢好起來。的確后來有了某些緩和,但今日我卻聽我哥提起他那時走投無路、身無分文,不得已和父母住到一起,而受盡我父親的干預,在堅持自己的工作后被父親瞧不起。我哥他說他初中時就想放棄這個家了,他厭惡被我父親一味地看不起,且從未受過我父親的關懷。我不知如何回復,只知道這里面的矛盾、誤會深藏已久。而不同于他,我始終沒有放棄這個家,我把自己當作黏合劑,這里裂縫了粘一粘,那里碎了補一補,我苦口相勸去緩和這個家的矛盾。因為我需要這個家,這最后有絲安全感的地方,是束縛也是責任。
? ? 為此,我讀研特地來到這邊。我不喜歡廣州,但我必須過來。我一逢周末就回家,常被舍友吐槽,我知道自己是因為什么,我每次都帶著使命回家,去聽聽我母親的宣泄,去勸和一下我父親和我哥。長久之后,我就習慣把這個使命背負在身上,畢業后我很向往其他城市,尤其去過成都后很是向往,但是我沒選擇。我以為在我的努力下,至少能讓父母順利安穩地邁入老年生活。
? ? 我以為我哥結婚那天,我爸媽挽著手上臺,我們全家在眾人注目下照全家福是最幸福的時刻,是我期盼已久的畫面。而為了我哥結婚,我爸花了幾年的積蓄在這邊買了一個三室兩廳的房子,但說是買給我哥,實際是我們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我想過我嫂子在面對我家人時的難以適應、甚至反感,我想過我母親和我嫂子之間會發生很多矛盾,而當侄女出生后,矛盾的發生和激化速度讓我沒有想到。我哥嫂每次受不了我母親時都給我打電話,讓我勸說我母親。但兩代人之間育兒觀念的不同根本沒法調和,每人都認為自己的育兒觀是對的,互相看不上。我只能每次去互相緩和,讓雙方都多點互相理解,但是在養育侄女過程中出現很多問題,每次侄女不太好時就是這個家針鋒相對時。我只能祈禱我侄女健康、快快長大,我祈禱矛盾在這過程不要過于激化。
? 然而在這一天,在我嫂子帶著孩子回娘家呆了一周后,我爸晚上對我哥發脾氣說怎么還不帶孩子回來,我哥覺得不回來沒什么,我爸說是不是因為跟他們過不好,如果這樣他們就搬出去,他讓我哥做選擇。我一下慌了,我爸突入其來的決定把這個矛盾一下全部搬出來了,我媽在旁說自己沒什么錯干嘛總怪她,我知道我爸雖說著讓我哥做選擇,但實際是把我哥逼到一個角落,讓他不得不在A或B中選。選A或B都將會傷害到人,若讓父母搬,他會被人說不孝,逼自己父母走,而且這個房子高額的房貸和開支全在他一人之上,若不搬,父母和他的新生家庭的矛盾隔閡已然存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只會互相難受,尤其我嫂子很痛苦。我哥在工作上很努力,而再努力僅靠自己也不可能在房價如此高的地方買一套房,尤其有孩子后還有各種各樣的開支。我哥的工作幾乎全年無休,偶爾才能休一個周日,職場上人事的勾心斗角已讓他很疲憊,回來還要面對新生家庭的問題、原生家庭的問題。我哥1.78米高,卻不到110斤,有孩子后瘦得基本只剩骨頭。
? ? 我知道我哥跟我父親很難溝通,而且我父親的突然提議,讓我很憤怒,覺得這是他只為自己著想,完全不考慮我哥的處境。這種我父親口中的商量根本不對等,我哥從資金實力上不對等,從對話地位上也不對等,我父親一向固執己見,霸道強權,不容他人說不,這種逼我哥做選擇的行為讓我失控了。開始我試圖幫我哥解釋為什么嫂子帶孩子回娘家這么久,我父親一點都聽不進去,和我母親一致認為是我嫂子對他們有意見、我嫂子故意和他們鬧別扭。我希望我父親母親能夠理解他們的做法、理解他們的難處,而父親只知道訓斥我、嫌我小屁孩什么也不懂,一如小時候的態度。于是我失控了,我也訓斥我父親一向固執己見、自以為權威,訓斥他讓哥為難,總以自己的偏見去理解嫂子。于是一場家庭戰爭爆發了。
? ? 我哥最終生氣下甩了一句:大不了我們走。然后回房關門了。我更氣了,對著我父親喊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也走。已經是晚上零點了,鄰居們肯定知道這家在爭吵,因為都在歇斯底里。我哥叫我進房,跟我說了其實他們有孩子后過得很艱難,尤其在和父母相處中,他希望能脫離原生家庭,畢竟眼前他的新生家庭對他更重要,說了嫂子的狀態在產后一直很糟,跟我媽一起育兒時有很多她無法忍受的地方。我聽著這些話,腦子發麻,我早想過這些問題會發生,但沒想過我嫂子如此敏感于這些不愉快的細節。這一夜,全家都難眠。
? ? 早上醒來后,面對這新的一天,我知道不能當什么事都沒發生,矛盾已經激化到如此地步,該做割舍的必須要做,該做選擇的必須要承擔后果。而這時我這個粘結劑毫無作用,我父親不理我,我母親覺得我什么都不懂,我只能盡力推動原生家庭的父母盡量遠離我哥這個新生家庭,不要去影響他們,同時我還得維系原生家庭的穩定,因為畢竟這還是我的家,是我和我母親都無法割舍掉的家,是我父親母親要一起相伴到老的家,我不想它沒了,不想。
? 我不知道十年后,當我結婚生子后,我的原生家庭會是什么樣的處境,我現在只希望自己有十年后的智慧和能力,而不是眼前的無可奈何。家人之間,是一生無法解脫的束縛,而另一方面,或是上天給生命的禮物。我祈禱,一切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