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潤城君到了天津美術館天還陰著,回來時候就凌霄加雪了。
從碩大的推廣牌子就知道,這是個巨匠的展示。來時自己就嘟囔著,特別想看畫家的原始創(chuàng)作痕跡和手稿。果其然,從八十年代就從印刷品熟悉的安格爾,其肖像作品,大都差不多,光,艷,平,亮,膩。一看就知道是那個時候取悅達官貴族墻上繪畫,一改原來的盲目崇拜感。
倒是其一些早期繪畫和手稿,感到大師之路是真真切切的。
安格爾在畫室的作品,有強烈的物候感撲面而來。兩個人物的對視和高低透視,穩(wěn)定了整個畫面,也把空間的兩個重點托付出來,一個外間屋,一個里間屋。所感受到的不是人物,色彩,道具,技法,只屋子里面的味道,就讓人不得不閉息緩氣,生怕聞到十八世紀的墻漆味,地磚味,柜廚味,畫彩味,衣服味。此畫無特別技法確立,就是誠心實意,心無旁騖的表現(xiàn)自己的所居所住,反倒質(zhì)樸真切,尤其那舊地面,能感到主人無數(shù)遍踏過的痕跡。還原了繪畫作為第三方的記錄功能以及畫家對描繪過程的忘我虔誠。
在展壁一頭,一幅很小的頭像吸引了我。也就二十公分左右,但氣場巨大。這是畫家的荷馬禮贊中的布瓦羅頭象,扭向一邊的臉,消瘦的面頰和脖子,帶有詭異灰眼球的側視,端詳久了,就感到他在和別人打招呼,片刻就扭過頭來繼續(xù)與你談話一般。色彩和筆觸含蓄不突兀,層次很薄,只眼睛,鼻翼,下頜骨,嘴巴上的胡須肉感處理略加強調(diào)了不同色彩,人物的情緒,帶有了血氣和溫度質(zhì)感,讓觀者瞬間忘記了繪畫性。
這幅未完成的畫,如此魅力,我也是第一次。不像手稿,就像故意留到今天的空白。
這幅畫是藍色的窗外背景,復雜的藍色,灰色,白色,暖棕交織在一起。遠觀又無比和諧和單純。而主人的座姿,是用鉛筆勾勒后的草稿,有完整的衣紋和層次輪廓。畫面氣象已經(jīng)非常飽滿,沒有殘缺感。細究后,才感到原來是畫家人物輪廓以無懈可擊的完美素描來打底完成的。除去背景不讀,只此人物素描獨立出來,就完美無缺。
用褐色紙,黑白顏料,鉛筆落稿,最后形成的羅斯畢爾德男爵夫人的肖象作品,比其它肖像作品雅致一些。
從畫家的鉛筆素描稿,到色紙衣紋實驗,再到作品完成。看得出來,畫家無論創(chuàng)作和商業(yè)應酬,都有一個認真的心。
起碼,在每一幅創(chuàng)作中,對畫內(nèi)理趣的尋求,是一絲不茍的。
除卻這些完整和不完整的油畫部分,最喜歡的還是安格爾的隨手草圖和素描手稿。
拉特蘭一瞥之寫生稿,紙張不過巴掌大,高墻,殿廊,空白,把舊羅馬的一隅表現(xiàn)的切實無比。那斑駁的舊味道,只在寥寥幾筆和涂擦中。
看來,畫面得單純力量就是繪畫語匯的出口,它能蘊藏著觀者得無比遐想和指向。繁密的畫法,容易把人的漫思引走,無可著落。
此街景也是上面內(nèi)容的延續(xù),在背景建筑的記錄和描繪上,細致了一些,畫面完整了一些。人物的點畫,又多了道路的感覺,總比上一幅少了些許空靈和自由。
這幅鉛筆素描,是個兩半紙連接起來的,我只取其完整的一幀。一條斜線,把畫面引向一個山體或者建筑群體得坡陡上,其氛圍也變了不少。人物躑躅和背景的建筑,穩(wěn)定了畫面平衡,又感到羅馬的龐大和瑰麗。此畫法的以簡喻繁,是大師的提煉能力之最好表現(xiàn)。
單純的素描,也能蘊含飽滿的情感。這個婦人手稿,有濃厚的被畫者與作者之間的關系。婦人的情態(tài),在畫家輕輕點觸中,一點點生發(fā)出來,那種上世紀的憂郁和安靜,一直傳遞到今天,還難以釋懷。
這是畫家用深色紙畫的頭盔手稿。簡單的淺色粉筆提起來的高光,灰面,金屬感強烈。近觀其筆觸和方法不過幾十筆,其素描概括能力,可見一二。
近期見到當下國內(nèi)畫家,用設色紙張做素描的現(xiàn)象。特別是陳丹青,用此辦法畫了不少人體作品。和安格爾比,總少了一份虔誠的沉淀感,只停留在小技巧的玩弄上,輕飄而率意。和這幅大師的衣服紋路寫生比較,看得出來,認認真真的作畫和灑灑脫脫的技巧,有多么大的差異。
在展臺上,忽然見到一把舊提琴,它是安格爾用過的小提琴。
詳解才知道,他也是個音樂愛好者。曾和帕格尼尼合演出過貝多芬的曲子。他也和鋼琴家李斯特有過密的往來。
還有和弗郎茲有音樂交集。
畫家是有修養(yǎng)的,尤其在他為達官貴人畫象后,登上頂峰。做為法蘭西學院院長的他,忙于交際和買畫,他曾舉辦過四百多人的高層酒會,我們今天讀來,就是他的作品推廣會,尤其一個專為貴族畫象的畫家。有些作品看得出來,是極為勉強得作品,帶有強烈的俗世之氣,取悅之風,不能一并為述。
按照一個畫家來解讀畫家,他的名作《大宮女》,《泉》,《拿破侖》總不如他那些單純繪畫的手稿更親切些。
(待續(xù),安格爾的藏畫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