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發(fā)了一個話題征集:十年前的5·12,你在干什么?
十年了,那一年我二十五歲,你二十四歲。那時,我在本地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你在北京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我們都是職場小白,都還保留著在學校的很多傾訴習慣,還有很多共同的話題,還是彼此頗為依賴“垃圾桶”和分享者。
2008年5月1日,我們于早晨在忙碌的北京分開。天陰如墨,八點多鐘的北京卻像凌晨三四點,實屬罕見。我還沒心沒肺地開玩笑說,這老天是有多不舍得我們分開。年輕魯莽,怎么知道“一語成讖”這個詞的殘忍和威力。
5月12日,恰好我們都在出差,我去北方,你去南方。剛剛入夏,那一天卻異常悶熱,讓人心浮氣躁。我已經歸心似箭的走在回家的高速路上,即使開了空調,依然有不依不饒的熱氣透進來,讓人提不起精神來,只能看著窗外默默發(fā)呆。想著昨天問你什么時候出差結束。你興奮地說:我明天就從汶川往回走了,回了公司交完差就直接去找你,參加婚禮。我笑著說:好,別賴皮!
高速上,車輛不多,很空曠。我目視著前方,有著那么一瞬兩瞬的失神。突然,感覺車就像遇到了很多不明凸起,顛簸起伏,發(fā)出砰砰砰的聲音。我們嚇了一跳,開始以為路況不好,可開窗看到路平坦如鏡,持續(xù)了一陣,同事說是不是車子出了什么問題,安下心來大家打算到了休息區(qū)再停車休整。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經歷了短暫的驚嚇同時,在遙遠的南方,正坐著大巴車向機場走去的你,正滿懷著回家喜悅的你,又經歷了怎樣的山崩地裂、山河變色,而一向膽小愛哭的你又該是怎樣的驚懼恐怖、痛苦難安,每每想到這里,我都強制自己不要繼續(xù)想下去,實在......是難以想象。
幾十分鐘后,新聞出來了,汶川地震。我根本沒有想到你會怎么樣,尚未知曉那瞬間的世事改變,但依然擔心地打電話給你,一遍,沒人接,二遍,沒人接,三遍,依然沒人接。大家安慰我,也許此時通訊斷了,你只是接不到電話而已。直到第N遍,第N個電話,我才依稀不得不承認,我聯(lián)系不到你了。
那段時間,我瘋了一樣到處找你,網絡、電話、報社,哪怕是零星的消息,我都激動半天。后來,我不想看卻又忍不住在遇難名單里找你,每一次都緊張到窒息,看完沒有你,松半口氣又吊起半口氣,放一半心又懸一半心,日日煎熬,想你,想你爸媽,想3w,想所有關于你的一切。
我想去找你,可是那邊建議我們不要入川阻礙救援,后來我才知道,3w頂著莫大風險去找你了。我在心里對你說:嘿,一輩子遇到這么個男人,你還是命挺好的,所以一定要快點跟他一起回來!后來,他發(fā)來照片,你們車隊走的山路,早已面目全非,本是高山卻被削平一半,本是河谷卻上漲與路平齊,本是一條生路卻成了黃泉。車隊一共六輛車,其他五輛車雖然也傷痕累累,卻也被千辛萬苦搶救出來,唯獨你在的那一輛憑空消失了,偌大個車卻連渣滓都沒有找到。
這是天意嗎?我那一時一刻是憎恨老天的,為什么?在心里問了一千遍一萬遍,但沒有人能給我答案。命運善嫉,總吝嗇賦予世人恒久的平靜,總猝不及防地把人一下子塞進過山車,任你怎么恐懼掙扎也不肯輕易停下來,非要把圓滿的顛簸成支離破碎的,再命你耗盡半生去拼補。
很多人說在汶川地震中遇難的人,過去十年,一直以另外一種方式活著。我想,也許是的,這是能夠給活著的人最好的安慰。這十年,仿佛很快,也很慢。人生的軌跡就這樣亙古不變的緩行,只有失去過的人才知道這看似萬般未變的世界,究竟少了什么。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你還在,這十年我們會怎么樣?這十年我們會分隔兩地,我們會慢慢開始從事不同的工作,我們都成了家,有了孩子。開始從一周打三四次電話,到后來可能幾個月都打不了一個電話。我們可能會偶爾相聚一下,比如在畢業(yè)十年聚會的時候,又或者在一些特別的日子,也許只是為了帶孩子去彼此的城市游玩一番才有那么短暫的相聚。我們也許會在朋友圈里密切關注著彼此的生活,偶爾發(fā)瘋也互相調侃一下,也許在太過多愁善感的晚上也會說說悄悄話。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我們也許會慢慢淡出彼此的生活,只做對方生活的一個靜靜的圍觀者,像所有在我們生命中出現過的又離散的人一樣,開始不那么在意對方,成為了在心里還有那么一份惦記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即使這樣,即使老死不相往來,我只要知道你很好,你依舊在,這些所謂的“生離”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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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你的博客還在,QQ也在,但在大家熟悉的微博和微信里卻再也沒有你。3w在保留了一年之后,也搬離那個都是你痕跡的房子,換了新的公司,在北京買了自己的房子車子,結了婚,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只是后來我們再也不談論你。十年了,當初在一個出租房里嬉笑打鬧的姑娘們,像斷線的珠子散落在天涯,有的還能在朋友圈里靜靜的看著,有的已經像我們青春年少不切實際的夢一樣,夢醒了,就都散了。
其實,也有比較固執(zhí)的夢。我無數次在夢里見到你,夢到你是因為受傷失憶了,所以才沒有聯(lián)系我們。夢到你被一個好人家救了,安逸恬淡生活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我們千方百計想讓你回來,可是你的眼神卻是如此疏離而陌生,我想去抓你的手,卻被你快速轉身甩開。我很心痛,但又覺得開心,也許你真的還活著,以另一種我們并不熟悉的方式。
十年,我還記得你的生日是在萬物零落的冬季,即使荒涼冷淡卻總有另一番景致,讓人神思向往。也許是因為人與人的回憶難忘,冬去春來,總是不自覺想問你,不知那些曾經一起圍爐煮酒的人,來年大雪時,還能否再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