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我的父親2015年2月10日21:46
關于他的記憶,只是在一個又一個的冬季,零零散散,就算耗盡歲月也始終拼湊不出一副恍如春夏秋冬的畫卷。
他,不高,不帥,不富,倘若整個家沒有媽媽支撐著,或許早已是沒入汪洋中的一艘破船。假如用世俗的眼光審視他的過往,實在沒有可供贊揚的亮光;假如用塵世的價值丈量他的步長,實在沒有可供欣賞的地方。沒有人關注他的人生,沒有人牢記他的模樣,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善良。可是我想為他寫詩,為他吶喊,為他歌唱。我想在我最美好的時光里,攙扶著他,一起慢慢地,慢慢地,變老。
小小的她,窩在被窩里,偷偷的看著他忙碌著。那時天很黑,她看到了結著冰凌的窗花,以及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屋子里那盞泛黃的燈光柔柔地灑在他的身上,她輕輕的喚了一聲“爸爸”。他回過頭,替女兒掖了掖被角,然后揉揉她的頭發:“再睡會吧,飯做好了,爸爸叫你起床”。她躺在被窩里,仰著臉,看著坐在自己床頭的他的脊梁,伸出小手抓住了他,慢慢地進入了夢鄉。等她醒來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飯菜。他為她穿上新衣裳,系好鞋帶,順手遞過來一方擰干的熱毛巾,然后開始整理她的書包。
臨走前,她總是被他一把抱著坐在后座上。這一路,她總是把臉貼在他的后背上,感受著來自心臟的力量。她總是看著他慢慢德走遠,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然后才哆哆嗦嗦地跑向學習的殿堂。在大人的世界里,那時的她,不會有絲毫煩惱,更不會有半分憂傷。但是她已經讀懂了他眉宇間的悵惘,也已經無數次踏進了他和媽媽之間的戰場。
沒有人支持一個農村的姑娘繼續讀書,是他背著媽媽,把小小的她帶到了離家很遠的城市學習。她能想象到,回家后,他們之間又是一場怎樣的血雨腥風。她心中充滿了感激,是這個男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開辟出一條小路,給了她走下去的力量。他總會偷偷地來看她,給她鋪床鋪,給她洗衣服,給她買輔導書。她暈迷的那天,沒來得及去打電話,醒來時卻發現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老淚縱橫。
高三那年,放假很晚。她回到老家的時候,雪已經下了幾天幾夜。路上的積雪化了,又凍住了。她已經放棄了回家過年的念頭,是他的電話打來:“爸爸在家,怎么能讓你在外面過年呢!”她沒有想到,他腳蹬三輪車,一步一步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那時,回家的路很窄,上坡路很多,并且兩旁總會有幾十米深的窯洞。他把她扶上三輪車,順便給她披上自己的軍大衣,戴上自己的棉手套。沒辦法,擰不過他,她就這樣靜靜的坐在他的身后,聽著他粗重的喘息。曾經輕輕松松就爬上的土坡如今卻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無數次,他害怕車子滑倒掉進兩旁的窯洞,于是用手推著,一步一步,艱難的向前走著。她想下車,他卻說:“趕緊坐好,路上還有泥水,弄濕了衣裳。”她背對著他,淌下淚一行行。自己已經成年了,而他依然把她當成沒有長大的孩子,深深地呵護著,就算在冰雪天,就算自己走得再艱難,也不肯讓她下車行走一步,而理由僅僅是怕泥水打濕了她的衣裳。只是這份愛,來不及品嘗,就遠去了。
大學四年,她幾乎不曾回家,因為那里沒有了他的蹤影。所有人都說他無能,都怪他懦弱,都嘲笑他養不起一個家。就連媽媽,也站在了別人的陣列,聲討他的過往,否定他的現在,數落他的未來。年三十,他背著包,走了。她,哭得聲嘶力竭,只是這一切都感化不了媽媽。一怒之下,她頂撞了媽媽,打過來的耳光脆弱卻響亮。她笑笑,于是大學四年,就這樣任時光流淌。她無法原諒,一個家,就像花一樣凋亡。
如今,她懂得了,真正有資格驕傲的公主,不是生活在城堡里,而是成長在愛河里。在那個貧窮的年代里,她沒有下地干過農活,她沒有輟學去打工,她沒有嫁給一個農夫;于是在這個瘋狂的世紀里才有了這樣的一個她,有追求有向往,有思想有夢想,有美麗有善良。而這一切,都源自他愛的力量。雖然成長的環境里充滿了爭吵和叫嚷,但是因為有他,她沒有埋怨的話語,只有感恩的心腸。
后記:
曾經特別希望能和父親坐在同一輛火車上,這樣我就能假裝睡著了,倒在他的肩上。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昨天和師哥聊起父親,我說長這么大都沒有抱過他。師哥說不要留下遺憾,就坦白地說想他了,想抱抱他。等下次見到他,我一定會說爸爸,我想你了。
今天清晨就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無論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從來都不會忘記我的生日。每個周末,他總會打電話,詢問我在北京的生活。總會收到他的信息,雖然他識字不多,但是從來沒有拼錯過我的名字。我想他了,只是還不想回家。因為我想在我還未出嫁,在弟弟還未娶妻之前,我們能坐在一起,哪怕不是春節,我只想團聚。
爸爸,以后的歲月里,我想陪你,一起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