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晚上七點了,天色已經全黑了,路燈也全部亮起。以往的這個時候,你會背著背包,
從南邊的馬路上緩緩走過來,走進我的小店。我的店在一條安靜的街道上,南邊是幾幢寫字樓,我猜你應該是寫字樓里的員工。
你的位子總是那張靠近玻璃窗的白色桌子??拷AТ耙还矓[了八張桌子,紅橙黃綠青藍紫白,那是朋友幫忙給我設計的彩虹桌。你每一次都會選白色的那一張。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來店里,不管店里有多少人,那張桌子總是空著的。自從那次,店里人特別多,阿曼把客人領到了那張桌子,你來的時候,靠窗的只有一張藍色的桌子了。我站在柜臺后,看見了你失落的表情。之后我就讓阿曼專門將那張桌子空著,留給你。一直很想問你,八張桌子,八種顏色,你為什么獨獨喜歡白色?
你的公文包是斜挎在身上的,你坐下后會總會小心的把包放在身邊的座位上。我猜里面一定裝了很重要的東西。記得有一次你把它落在了我的店里,那是個下雨天,雨很大,我把你的公文包收進柜臺里,心想這么大的雨,你當天應該不會回來取了。然而半小時后,你再次出現在我的店里,你雖然打了傘,但是雨太大,你的身上還是濕了一大片,尤其是褲腿。你滿臉著急的來到你之前的位子上,沒有看見公文包,你的皺緊的眉頭又緊了一下,你一臉懊惱。阿曼已經回家,店里就我一個人,我拿著你的公文包走過去,問:“你是在找這個嗎?”你看見公文包,接過去,連忙給我鞠躬說“謝謝”。那是我第一次靠你這么近,以往都是隔著柜臺,給你上餐也都是阿曼去的,因為我不敢靠近你。你身上有淡淡的古龍香水味,你的臉不是很白,但是很干凈,沒有胡茬,你的眼睛很好看,很深邃……我不敢再繼續看下去,怕你看出我的小心思。我對你笑著說了句“不客氣”,然后看著你懷抱公文包,走出去,撐傘,漸漸消失在大雨中。其實我很想請你在店里避雨,等雨小了再走,可是我沒有勇氣說出口。
你坐下后,阿曼會走到你身邊等你點餐,你每次都很客氣的對阿曼笑一下之后才說出自己需要。你每天點的餐都跟前一天的不一樣,但也無外乎是牛腩面、咖喱牛肉蓋飯、黑椒牛柳意面、紅燒牛肉面。你真的很喜歡吃牛肉呀。你從來不點飲料,只是讓阿曼給你倒杯白水。后來,阿曼索性也不問你:“先生,要什么喝的?”,而是直接給你一杯白水。你吃飯的樣子很好看,動作儒雅輕巧,不發出聲響,一看就知道教養很好。
吃完飯你不會立刻走人,而是坐在位子上向窗外看去,往往一看就是半個小時。天色完全黑下來了,透過窗戶已經看不太清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你到底在看什么,是行人、車輛,還是街道?
你最后一次來我店里也是一個雨天,那天你穿著一件白色短袖,黑色的褲子下是一雙耐克運動鞋,背包依然是那個黑色公文包。你點了一份黑椒牛柳意面,我親手給你做的,你的所有的餐點都是我親手做的。吃完面后,阿曼去收拾餐盤,你照例坐在那里看向窗外,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雨水一道一道順著玻璃窗流下。你的鼻梁很高,臉的輪廓被燈光照射投影在玻璃上,棱角分明。半小時后你買單,離開,從此再沒出現。
我已經記不得你第一次來是哪一天了,依稀記得是個冬天。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你沒有打傘,你出現在我店門口時,衣服上全是雪花,你在門口整理了一下儀容才推門進來。店里的空調吹送著暖風,進來后,你猶豫了一下,然后徑直向那張白色的桌子走過去。我之所你對你第一印象這么深刻是因為你的一舉一動都透漏著儒雅,蕓蕓眾生在你面前都會顯得卑微、黯淡。
從冬到春,再到夏,然后是秋,你幾乎每天都會來我的店里吃東西。一個夏天傍晚,你匆忙的進店,身上還穿著工作服,匆匆忙忙的點餐、吃飯,沒有多坐一會兒就走了。我想你應該是工作太忙,忘記換下工作服了,因為你從來不會穿著工作服出現,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看出來你的工作服是寫字樓里的一家金融公司的制服,胸口還有你的職務和姓名。我隔得遠,只隱約看出你姓周,三個字的名字。
已經一個月了,你已經一個月沒來我的店里吃東西了,那張白色的桌子已經一個月沒有坐人了。第一天你沒來,我以為你跟以往一樣,偶爾消失一兩天,沒有在意。第三天你沒有來,我對自己說你應該是出差了。第八天,你還沒有來,我有點慌張了。半個月了,你依舊沒有出現,我開始害怕,害怕你就這樣離開我的生活。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我還在等待你的到來。
我每天都會把那張桌子擦得很干凈,桌子上二十四小時擺放著“已有預定”的牌子,那是我特意給你預定的,我希望你不管什么時候來都可以坐到那張桌子。忘記說了,我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小花瓶,每天會插上一支鮮花,我希望你會喜歡。
只是,今晚你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