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豪自從和依依不歡而散后,也曾嘗試過和別的女孩交往。短短幾個月,他先后換了五個女朋友。當然,這些女孩在他的心目中,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他也曾試圖在她們每個人身上尋找依依的影子,但無論他怎么努力,可就是沒辦法喜歡上任何一個女孩。
她們也很可愛,很漂亮,但就入不了他的眼。這世界上什么東西都可以表面化,形式化,唯獨感情這種東西,欺騙得了全世界,卻欺騙不了自己。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么奇怪,說不上喜歡她哪一點,反正就是一看見她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她。打心底里喜歡她的一舉一動,喜歡她的一顰一笑,喜歡她生氣的樣子……看見她喜歡別人,他會難過,會嫉妒,會生氣,會發狂。會獨自喝悶酒,甚至還會偷偷的躲在沒人的角落里哭,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喜歡她。陳嘉豪對依依就是這樣的深情和迷戀。
依依還沒吹干頭發,陳嘉豪已經來到了。他站在門口望著她。她穿著白底淡藍色碎花的棉質睡裙,白色的小圓領迷人又可愛,頭發稍墜著沒吹干的小水珠,未被修飾的臉龐既清純又充滿靈氣。
他呆呆地站著,手插在褲袋里用力的捏著車鑰匙,心中頓時充滿了幻想。他本來想向她打個招呼,口舌卻結巴了,咽了口唾沫,卻還是沒說出一個字來。他作了一個深呼吸,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
依依知道陳嘉豪要過來,但她沒想到他會這么快過來。她本來打算吹干頭發,換好衣服,打扮得清清爽爽,整整齊齊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她認為一個女孩整潔的妝容是對周圍人,特別是對一個異性朋友的尊重,但現在卻是這副樣子出現在他的面前。她臉一紅,覺得很尷尬,望著陳嘉豪不自然的樣子,她頓時覺得很難為情。
“呃……你來啦,我去換件衣服。”
“不用,不用,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坐,我倒杯水給你。”
“謝謝,不用客氣。”
幾個月不見,兩個人突然變得相敬如賓。這到底是生疏了,還是友好了?兩個人都在沉默中掂量著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
陳嘉豪心中雖有萬馬奔騰,嘴里卻再也不敢提“喜歡”“想念”等字語。他雖然對她依舊是滿眼地愛戀,此刻卻不敢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他用眼睛打量著擺在桌上的盆景,沉思了一會兒,說了句“嗯,這盆文竹真好看。”
他們商量好后天就動身去甘肅。原計劃坐飛機去,但陳嘉豪覺得坐飛機從重慶到南州只用兩個小時就到了,相處時間太短,也太無趣,他又臨時變卦了。他說自己暈機,最好坐火車去,還可以一路欣賞沿途風景。依依覺得怎么樣都無所謂,最主要是安全到達目的地。
他們終于踏上了重慶開往南州的列車。陳嘉豪提著兩個人的行李和禮品,依依提著車上吃的水果和小食品,肩上挎著一個黑色的小皮包。她把頭發扎成一個高高的馬尾辮,上身穿一件雪白的帶紅邊的T恤衫,下身穿一件藏藍色的牛仔褲,腳穿白色軟皮旅行鞋。她看上去青春又活潑。陳嘉豪也是黑色T恤衫配深藍色牛仔褲,腳蹬棕色的亮光閃閃的牛皮鞋。他的頭發吹得高高的,懸在頭頂,又酷又有型。這發型又幫他增加了幾厘米的身高,越發使得他神氣又干練。
兩人不約而同的這副打扮,本來不是情侶裝,但他倆的著裝風格比情侶裝更有感覺和韻味兒。以至于彼此看到對方,竟然同時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倆第一次這么默契,這么心無芥蒂地開懷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完了,依依突然又沉默了。
依依若有所思的望著車窗外,她又開始自責了。這是去祭拜死去的男友,去看望他的父母,這是件多么嚴肅又莊重的事情。而自己卻在這里哈哈大笑,這是一種多么大的罪惡,真為自己感到恥辱。
她又變得煩燥而悲痛,人生來真是罪大惡極,不是嗎?現在竟然和他的情敵一起去祭拜他,可悲又可恨。
他只靜靜的看著她,像欣賞一幅流動的山水畫。風景如此優美,一輩子也看不夠。路再長一點,列車開得再慢一點,他覺得能和她坐在一起去遠行真是幸福。他不去想自己這趟旅程是去陪她干什么,他覺得只要能陪在她身邊就是美好和快樂。
火車第二天10:30才能到達蘭州,他們必須在列車上度過一個晚上。對陳嘉豪來說,這個夜晚既甜蜜又辛苦。他就睡在她對面的臥鋪上,他眼睜睜地望著心愛的女人近在咫尺,卻不敢越過雷池半步。
他拿出耳機來聽音樂,平時覺得很動聽的歌曲,現在卻怎么也聽不完整首就又換了下一首。換了又換,首首歌曲都不能讓他陶醉。他的心被她偷走了,也不知她睡著沒有。
陳嘉豪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自己對那些喜歡他的女孩就是沒有這種感覺。喜歡他的甚至會投懷送抱,他卻唯獨對依依情有獨鐘。
陳嘉豪想鼓起了勇氣問一下依依,她到底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冷淡,到底自已哪一點不如鄭輝好。可又怕她不高興,只是試探性地和她聊了起來。
“依依,你睡著了嗎?想喝水嗎?我去幫你打杯熱水來。”
“還沒有,你也還沒睡著嗎?我不渴,不用麻煩了。”
“你們女孩到底最欣賞什么樣的男人?”
“這哪能一句話說清楚,每個女孩心目中的男神都不一樣。勇敢,正直,善良,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應該是大多數女孩都喜歡的對象吧。”
“這些品質,鄭輝都具有,對嗎?”
“對。”
“所以你一直對他念念不忘,他走了這么久,你都還是放不下他。”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就這么孤孤單單的走了。我要陪著他,一輩子都陪著他,沒有人能取代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陳嘉豪本來還想再問一問依依,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到底算不算個好男人。可話題進行到這里,再說下去已沒有意義。他只好沉默在失落里,心中的痛苦真是一言難盡。
列車上的空調為什么要在夜里把溫度調得這么低。陳嘉豪覺得很冷,他拉好被子卷住全身,轉過身去睡了。他在心里問自己,難道真的要為一個女人死一次,才會得到她的真心嗎?
本應是一個多么讓人興奮和充滿幻想的行程,可希望之火又一次熄滅了。
下了火車,還要轉乘五個小時的大巴車才能到達鄭輝家所在的縣城。兩個人此時都心事重重。陳嘉豪雖然心中郁悶,但他依然溫柔地陪伴在依依身邊。他在心中發誓,一定要讓依依愛上自己,這是他人生的一大奮斗目標。
下了大巴又要乘坐三輪車,兩個人兜兜轉轉,問東問西,總算來到了鄭輝家里。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鐘。
陳嘉豪從小生長在城市,從沒見過西北落后地區的農村人家里竟然是這種光景。房子從外面看上去雖然整齊寬敞,但進到屋里甚是空曠,屋里除了一臺電視機,幾乎沒有任何家電。一輛老舊的自行車斜靠在墻上,這是鄭輝以前上學騎過的。應該好久沒人碰過這輛車了,車身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走廊里歪歪斜斜地站著幾袋灑干的麥子。一只灰白條紋的花貓蹲在門邊上,瞇著眼晴睡著了。這個家雖然不是很豪華,卻很樸實,就像這些山里人一樣善良淳樸。
鄭輝的父親出門去干活了,家里只有鄭輝媽媽一人。她看見兒子的同學來看她,激動地語無倫次。她用顫抖的雙手握住兩個年輕人的手,讓他們坐下。可家里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只好讓遠方的客人坐在矮矮的小凳上。
依依難過地望著眼前這個孤苦的老人。她頭發花白,眼神哀怨,雖然想在客人面前強裝安好,但失去兒子的痛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了的悲苦。依依扶著鄭輝的母親坐在坑沿上,問她身體近來可有好些,她用方言說好多了。如果兒子能活著該多好呀!眼前這個讓人心疼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兒媳婦了。老人想起往事,又傷心地抹起了眼淚。
觸景生情,依依也悲從心中起,眼淚已在眼眶里打轉。她努力地昂起頭向天花板望去,盡量不讓眼淚滾落下來。她強忍住眼淚,她不能在這里哭,她知道自己一哭 ,老人家會更加傷心。
為了讓老人開心,依依從行李袋里掏出一個電動按摩儀幫她按摩。終于老人止住了哭泣,她顫抖著嘴唇說:“這洋玩意得多貴呀!你們這么大老遠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真不該再花錢買這東西。”
鄭輝的母親講的是地方方言,依依并沒有聽懂老人家在說什么,只是不停的點頭。
依依細細的打量著這個貧困的家,這是鄭輝曾經生活長大的地方。這里有他的記憶,有他的味道,她想尋找一些那時曾經美好的東西。
她用眼睛環顧這個家的每個角落,然而她卻發現擺在桌臺上鄭輝的遺像,旁邊竟然有一個年輕女孩的遺像。那女孩雖說不上很漂亮,卻很可愛,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
兩人的牌位擺在一起,讓依依困惑地說不出話來。她拉了一下陳嘉豪,指著桌臺讓他看看那是什么。陳嘉豪湊到桌前認真地辨認牌位上的漢字,他也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跳。
天色已晚,鄭輝的父親回來了。他以前讀過初中,還是會講些普通話,和年輕人溝通起來一點問題沒有。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兩個年輕人講了一遍。
事情終于水落石出,依依覺得胸口好痛,但眼里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愛情應該在這里畫上句號了吧?他在另一個世界里已經有人陪了,自己又何必苦苦糾纏呢?怎管他情薄如紙,還是情深如詩。冥冥之中的相欠,怎樣才不算一場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