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
見信愉悅。第一封信,我打算給你。
我說過終有一天,當我不再想著急切地把我的故事寫給世人看的時候,我會開始把你寫進我的文字里,而今天,我想該是時候了。
事實上,我不知道該怎么去用文字塑造一個完整的你,我變得小心翼翼,就像當初你說,多事情比我想象得還要復(fù)雜,所以你選擇把那些經(jīng)歷的苦痛輕描淡寫,一字不提,你對我小心翼翼,也許只是為了保護我還未成熟的心,以及對婚姻美好的向往。
其實,我比你想象得,要成熟得多。象牙塔其實已經(jīng)不像人們所期待的那樣簡單,所以我歷盡風(fēng)雨,當然明白社會疲憊,人總是會變的道理;我也明白,婚姻不宜,錢老說,那是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人想出來。
而如今,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細數(shù)我離開那個小鎮(zhèn)已經(jīng)10年了,如果10年是一個輪回,那在這個輪回里,我整整跑了一圈回到圓點,才明白了許多事,比如,當初我苦苦掙扎想要離開的家鄉(xiāng),卻成為今日岌岌想要回去的地方,比如,當初你滿心歡喜奔向的婚姻,卻成為如今悔不當初的圍城。
只是你走過的路,永遠比我快十年,所以你也許會想,我懂得太少,畢竟一個連愛情都還未嘗盡的人,怎么去懂婚姻的深厚以及它所帶來的期望與失落之間的巨大鴻溝,怎么去平衡人們對愛情浪漫的幻想和生活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
夏姐,我永遠無法懂得世人的快樂,卻天生執(zhí)著于常人的苦痛,也許我們就是那一類生而不同的凡人。
他們說,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婚姻是美好和吉慶的源頭,于是在那個我們出生,長大,經(jīng)歷無數(shù)的小鎮(zhèn),宣禮悠揚,萬人祈禱,我們以為一切便已是天堂,可是人生必然充滿起落,所以在他們給予我們對天堂渴望的同時,也告訴我們需要忍耐的道理。
夏姐,我不明白,在所有人追求抵達的宗教之地,你的苦痛如何在美好中隱匿,那該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一切表明看似平靜,而每個人卻經(jīng)歷著無人能曉的故事。如果生活糟透,環(huán)境也默契配合,那我們至少感覺一切便就如此;可是生活依舊,小鎮(zhèn)卻每天吸引著無數(shù)追求宗教安寧的人,在他們腦海里,呆在這里便就是幸福,怎么會有什么所謂的苦痛。
在一個人們想象不到苦痛的地方,你卻經(jīng)歷著人們想象不到的痛苦。這本就讓人難以釋懷了。
每次我聽你的故事,想你的經(jīng)歷,然后唉聲嘆氣,你說,怎么年紀輕輕就唉聲嘆氣,這樣不好。然后我死死盯著你社交軟件上的簽名,上面寫著四個字,不要抱怨。也許你是對的,我看似明白很多,可是,對于在失落面前,怎樣才能依舊保持樂觀和堅強,這樣的能力我至今無法習(xí)得,自然難以想象你如何做到。
我懂的還是太少。
三月的某一天,我發(fā)微信給你,說怎么突然消失好久不見,聊著聊著你說,其實今天是認識你先生的紀念日,那時你那么年輕,一些美好,你說那時怎么會想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婚姻會變得如此糟糕,直到需要去捍衛(wèi)自我,卻每次遭到駁回。夏姐,我想那該是一個充滿生命氣息的三月吧,人們總說,哪有什么所謂的happy ending,大多數(shù)人擁有happy start,再有個happy middle就算奢求了。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看張嘉佳的書記下的一句話,他說,春天有春天的好,春天過去,有過去的好。
而我,只希望一切能夠過去,你能夠簡單而美好。
記得上個假期見到你,卻變得眼睛不敢直視,直到有個小家伙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他天真可愛的叫你媽媽,我看著你已經(jīng)有些褪去光澤的手捧著他的臉說怎么跑到你這里來了。那一刻,我明白這十多年的堅持是為了什么,你的愛到底去了哪里,它們都一絲不漏地顯現(xiàn)在了那個小家伙的身上,我看到了你如何以一位母親的姿態(tài),去把那些經(jīng)歷隱藏,然后把愛和寬容交予下一代。
夏姐,其實這就足夠了。
我記得小時候,母親每次和父親爭吵過后,以淚洗面,然后強忍淚水告訴我,無論父親如何對她,我應(yīng)該尊重父親。那時我以為母親會永遠那么年輕,我以為淚水不會沖出皺紋,我以為我是可以跟隨她去對父親充滿抱怨的。可是,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們偶爾爭吵,卻再也沒有力氣去大打出手,而我,依舊對父親保持著該有的尊重,無論他做過什么。
其實我知道的,你也是那么去教育自己的孩子,因為我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了愛與寬容,禮貌與尊重。
夏姐,我們都知道青春會過去,美麗會老去,而你的好,終究會通過這個小家伙,無盡地傳遞,直到有一天,也許他也會像我現(xiàn)在一樣,感激著作為母親的你教會他的寬容與愛。
畢竟,愛才是這個世間的核心。
因為你也總是和我說,婚姻其實還是很美好的。
謝謝你,在經(jīng)歷它的不美好后,依舊告訴我它的美好。
我不知道你最近張羅的店怎么樣了,你說那是你的夢想,雖然有無數(shù)人反對你去做這樣一件事情,他們說,多少人嘗試這條路總是以失敗告終,你說,你就不信,想要試一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甚至能想象到你堅定的神態(tài),和絲毫未動的嘴角。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夏姐,失敗的他們也許張羅的就是一個店,而你,張羅的是一個夢想。
這一切,我興許可以懂你。執(zhí)著于夢想的人,他們總是有一種特質(zhì),說不出,道不明,可我能在你的身上感受到這樣一種氣息,它們冥冥之中穿梭在我們都看不到的地方,可它就是那么實實在在地存在著。
夏姐,當局者迷的道理你我都懂,所以我總是為你打氣加油,因為你也經(jīng)常為我那么做,我們都不明白自己的堅持能否看到結(jié)果,然后又肯定地堅信著對方的夢想終有一天會成真。這興許也能叫做默契吧。
在走出小鎮(zhèn)這十年的日子里,我去了很多地方,大大小小,從麗江古鎮(zhèn)的黃昏,到鼓浪早晨的黎明,從香港擁擠的地鐵,到馬來熱浪席卷的街頭,我越走越慌,總覺自己渺小的得一無是處,害怕被湮滅連我自己的生活都丟失不見。而每當產(chǎn)生這種情愫的時刻,我總是想到你。
細細想,這一切也不算什么,經(jīng)歷不美好,依舊相信美好的能力一直是你教會我的。那么我該去坦坦蕩蕩面對未來。
夏姐,你算是我見過的,少有熱愛生活的人了吧。三十多歲的你,站在一群90后的女孩里,我卻難以分辨你的年紀,你依舊愛嘻嘻哈哈,依舊愛跟我開玩笑說,你哪是什么女神,該加個“經(jīng)”字差不多吧;你依舊經(jīng)常說,沒事,我自我恢復(fù)能力強著呢,不用擔心,你依舊,有夢想并開始追逐了。
我記得有一天,做了個夢,在不滅的月亮下,有一條不夜的街,我走進一家叫做“回歸”的咖啡廳,看到你忙碌的身影,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么。那天窗外呼呼地下著大雪,雪把所有人堵在了家中。我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你走過來告訴我說,窗外的那棵樹,每當下雪后就會開起一樹的花。
我眼不眨地看著那棵樹,等待著雪停,等待著滿樹的花。
你說,不用急,慢慢等,你先為我做一杯咖啡。
我說,可以免費續(xù)杯嗎?
你笑了笑。
“謝謝你,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