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域,好冷,好冷”,身子不由地向方域的懷里靠攏,只有那里才是最溫暖的地方。秦方域摸著祁然的額頭,不由皺眉“怎么又燒起來了”。拍了拍祁然的臉,方域道“小然,我去給你拿藥”,說著便起身下床離開。祁然下意識地拽著方域“方域,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一個人害怕”。方域寵溺地笑了“不走,我去給你拿藥”。說著拿開了祁然扯在袖口的手。祁然看著方域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域,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一身冷汗的祁然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呵,夢罷了”。一切都在熟悉中透著陌生。祁然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方域,還好,你還在我的夢里”。睡意全無的祁然下床拉開了窗簾,看著東邊微亮的魚肚白,手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憐愛地摸著,默念到“三個月,是時候了”。
“什么?然然,你說什么?你懷孕了?”看著母親目光中的驚異,祁然并不意外。淡淡地回道“是,三個月了,方域的”。想到方域,祁然面龐才帶了些許顏色。“傻孩子,你讓媽怎么說你,方域已經離開三個月了,你怎么還看不開?”,說著,母親帶了些許哭腔。“聽媽的話,這孩子我們去拿掉好不好,方域走了,可你的生活還要繼續啊”。看著女兒了無波瀾的眼神,她知道,祁然之所以三個月才告訴她,就是要她知道,她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可誰來可憐可憐她的孩子呢?
“然然啊,你聽媽說,媽知道你忘不了方域,可是你以后終究還是要再找人過日子的,你現在把孩子生下來,以后你怎么再嫁人?爸爸媽媽總有老的一天,你自己帶著孩子我們怎么放心啊”。祁然看著只抹眼淚的母親心下不忍,“媽,我知道你們心疼我,可是我希望你們理解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說著,祁然亦是滿眼含淚,“媽,你知道嗎?我好想方域,真的好想好想,每天晚上閉眼都是他,都是我們的從前,睡著了夢里面也是他,都是他對我的好。”摸了摸依舊沒怎么顯懷的肚子,祁然繼續道“我真的好慶幸,我能有這個孩子,這是我和方域共同的孩子,是這個孩子,是他讓我現在能這么直接這么真實地感受到方域依然存在,依然陪在我身邊”。抬起頭,祁然滿臉淚痕對母親說道,“媽,請你原諒我,原諒我”。說著便低下頭撫摸著肚子不做聲了。
看到這樣的女兒,祁母心疼不已,心知現在不能再刺激女兒了,秦方域的離開已經使女兒倍受打擊,這個孩子是女兒現在唯一的希望,怎么能剝奪。沉思許久,祁母心疼地說道“然然,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人得向前看”。祁然依舊像是沒聽到一般默不作聲。
自方域離開的三個月里,祁然狀態一直都是這樣。知道自己懷孕之后,情況稍有改善。每天會為了孩子定時吃飯、散步,做孕檢……但一到晚上獨自一人時,祁然總會失眠,一閉上眼,眼前都是方域的微笑,為了孩子,祁然一次次地勸自己,好不容易入睡,夢里也都是方域。他們的過去,他們的未來,以及祁然最不愿意碰觸的那一部分,方域的死。
那天,祁然和秦方域的相識紀念日。他們決定讓這一天再加一層更深層的意義:結婚紀念日。那天是他倆去領證的日子,陽光燦爛,天朗氣清,的確是個好日子。
初中相識,兩情相悅,郎才女貌,眾人祝愿。七年之癢的日子早就過去,或許祁然和秦方域的戀愛過程根本沒有七年之癢這一說,有的只是溫柔與纏綿。
那天,祁然十分緊張,完全不似她平常的樣子。秦方域看出了祁然的心思便打趣道“怎么?不想嫁給我,后悔了?”。祁然抬起頭微嗔一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拿我尋開心”。秦方域握住了祁然的手道“小然,不要緊張,我不會讓你后悔今天的決定的”,說完緊了緊手上的力度。祁然看著秦方域開車的側顏心里暗暗道“嗯,我絕對不會后悔的,我盼這天盼了好多年了”。
那天車禍的慘烈場景經常在祁然的夢境中重現,一遍又一遍。迎面駛來的貨車直直沖來,任秦方域車技再好都已經無計可施,電光火石間,秦方域整個上身偏過來,抱住了副駕駛位子上的正在喊著他名字的祁然。轟然巨響之后,氣息微弱的秦方域微瞇著眼看著懷中已經暈過去的祁然說了最后一句話“我在”。祁然意識薄弱中好像聽見了方域的聲音。
祁然永遠都會記著秦方域的那句“我在”。這句話,他們相識了多少年,秦方域就說了多少年。至死,從未食言。
幾天之后,秦方域的母親來看祁然。痛的何止祁然一個,中年喪子,切膚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現世之悲。看著瞬間老了十歲不止的差點就成為她的婆婆的秦母,祁然疼痛不已。一直以來,她都像對待自己女兒一般疼愛著祁然,那時候的祁然還在慶幸在她這里永遠不會有什么婆媳問題。現如今……哪有什么婆媳……
只是沒想到,秦母也是來當說客的。“然然,我聽你媽說你懷孕了?是真的嗎?”秦母私心里是想讓祁然留下這個孩子的,可是當祁然的母親來求自己的時候,她就明白,她不能那么自私。祁然是個好孩子,不能讓她為了秦家的后代而放棄自己的一生,自己也是母親,怎會不理解祁然的母親。況且,方域也不會同意的。“是啊,三個月了”,祁然想在秦母臉上找到一絲喜悅之情,很遺憾,有的只是心痛。“然然啊,阿姨沒福氣和你成為婆媳,你和方域沒領結婚證,不算夫妻,只要你想,我們秦家不會拿這個孩子來捆住你的”。看著一臉悲戚之色的秦母,祁然開口道“阿姨,我之所以現在才說,就是想留下這個孩子,我想留下我和方域的孩子,讓他名正言順地姓秦”。“可是,這會害了你呀,孩子,我們秦家不能這么自私地不為你著想啊”說著,秦母便哽咽不已。祁然反握住秦母抓著她的手道“阿姨,車禍當天,方域拼死救下的不只是我,還有這個孩子,我不能讓方域的犧牲白費,這是天意,老天讓我留下這個孩子,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的”。“還有,這是您的孫子,您怎么舍得呢”?祁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堅毅。
祁然在秦母臨走前叫了一聲“媽”。在她心里,早已是一家人。方域的家人就是她的親人。這是早已認定了的。
晚上祁然又夢見了方域。“小然,你把孩子拿掉好不好,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你要為你自己活著”。“方域,怎么連你也這樣說,沒你我哪有什么未來,是你說的,我的未來都有你,是你說的啊”祁然哭著大聲喊著。方域緊摟著祁然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一樣“小然,我已經過去了,我已經在你的生活中消失了,你要活在當下,活在現實中”,祁然搖了搖埋在方域頸窩中的頭,低聲說“不,不要,方域,為了你,我情愿活在過去”。
祁然很慶幸,方域還能每天出現在她的夢中。好像就是以前白天見面的兩個人,將時間挪到了晚上一樣。
肚子一天天變大,日子步入正軌。祁然和寶寶在媽媽和婆婆的照顧下都生活得很好。唯一不變的就是每日的夢境,過去、未來、車禍,循環往復。孩子的名字祁然早就想好了,無論男女都叫“秦思祁”。給家人說孩子名字時,每個人眼眸都濕潤了。
“寶寶啊,你看這張,這是媽媽和爸爸中學畢業時候照的,那時候爸爸已經很高了,比媽媽高出一顆頭,每次都得抬頭看他,被爸爸嘲笑了好久呢”。
“小寶,你能聽到媽媽說話嗎?媽媽在告訴你爸爸是個怎樣的人啊。聽到了沒有”。
“爸爸讀書時候腦筋就很好使,經常考第一名,你肯定會想,那爸爸為什么會喜歡媽媽呢?可能就是因為媽媽很迷糊吧”,講到這里,祁然自己都笑了。是啊,因為自己迷糊,方域照顧了她多少年。
作業忘寫,方域的作業永遠就在手邊;水杯丟了,第二天桌子上就會出現一個更可愛的;飯卡忘帶,但從來沒被餓著;去超市買零食,從來都是拿上東西就走。當時的祁然和方域,是所有人羨慕的對象,是所有情侶吵架的導火索。
方域剛走的一段時間。剛出院的祁然一直不愿意相信方域真的離開了,還是傻傻地當作從前。自己把錢包弄丟、出門不戴圍巾、去超市不帶錢,直至超市工作人員罵罵咧咧把她趕出來,祁然才真切地意識到,方域不在了,那個處處為他著想的男人消失了,那個視她為生命的男人真的不存在了。失魂落魄的祁然暈倒在街上,被人送去醫院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祁然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她要生下這個她和方域的孩子,她要讓這個孩子代他爸爸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實現理想。
“寶寶啊,你叫秦思祁,因為爸爸姓秦,媽媽姓祁,所以啊,你就叫秦思祁”。那時候,祁然也問過方域這樣的問題“你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感覺好奇怪,不太好聽”方域寵溺地彈了下她的腦門說道“因為我爸姓秦,我媽姓方,他們希望我以后能去遠處看一看,所以就叫秦方域了”。
方域,是我害了你,如果沒有我,說不定活著的就是你。說不定你還可以實現爸爸媽媽對你的期望。回想著事故那天醒來之后看見方域背后的擋風玻璃渣,那么多,那么長,觸目驚心。看著方域身上的血,祁然撕心裂肺地喊著“方域,方域,你醒醒方域,方域,你不要嚇我,救命啊救命啊……”眼淚早已盈滿眼眶。
日復一日的回憶之中,祁然不厭其煩地給孩子講著她與方域的故事。從開始、到相處、到結束、到延伸,一步一步。在祁然看來,都是那么美好。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祁然到了預產期,孩子順利出生。承載著母親殷切期望和父親再生之命的秦思祁是個男孩。
滿月、百天、一周,時間依舊如梭。看著床上躺著的擁有和方域一樣眉眼的小思祁,祁然溫柔地笑了。這兩年,孩子的成長帶給祁然很多不可思議的改變,最重要的心境。
“方域,為了你,我情愿活在過去”
“但,為了他,我會試著展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