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之魘魔錄

明帝九年七月十三日,有驚雷擊于殿上,殿中黑氣縈繞,過午乃散。是夜,辰華宮三婢子卒于夢中,死狀驚恐。

? ?七月二十日,景華宮二十七人暴斃,惟余十七皇子,尚在襁褓。

? ?七月二十四日,適逢荊南異人林氏,善入夢奇術(shù),言宮中多妖祟,入夢食人。帝驚,贈劍遣之。

? ?八月一日夜,帝居太清宮,夜深而寐,忽御體僵直,面有驚怖之色。林氏即施玄術(shù)入夢,斬妖祟。帝悅,賜金千斤,不受,請還。帝感其德,賜號如夢令。

? ?勁爆的音樂響起,幾乎震破葉凝的耳膜,她無奈翻了翻白眼,不明白室友口中安靜雅致的地方,怎么會這么吵雜。

? ?“小凝,來跳舞嘛?”正在興頭上的蘇曉,晃動著一雙長腿,戀戀不舍地走出舞池,興奮地說道。

? ?“不了,我有些頭暈,還是你去吧。”葉凝撫了撫額,裝出一副頭痛的樣子。看著周圍那一群眼冒綠光的男士,她還是沒有被他們包圍的勇氣。

? ?蘇曉撇了撇嘴,不過也沒有太在意,狂飲了一杯冰水后,在一眾狼嚎聲中蹦跳著回到舞池。

? ?“Elysee, 愛麗舍”葉凝捧著手中的酒杯,小口小口地抿著,不時抬頭,目光向周圍掃過,端詳著這間店的環(huán)境。

? ?而在上層的包廂里,一個穿白色西裝的男子審視著下方躁動的人群,像是在審視即將到手的獵物。“真是可悲的人啊!”他充滿鄙夷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將目光轉(zhuǎn)到那些偏僻的角落,葉凝那淡雅清麗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

? ?他看著她小口抿酒,看著她四處端望,看著她含蓄優(yōu)雅地拒絕前來搭訕的男士。“難得的美味!讓人舍不得一口吞掉。”他興奮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可以品味到那靈魂的香氣。那充滿欲望的雙眼中閃過一絲灰色,同時一道灰色的影子從他背后分離出來,穿過昏暗的走道,最后與葉凝的影子合在一處,悄無聲息。

? ?“看來,你可以美餐一頓了。”黑暗中,男子飲下鮮紅的酒液,露出一抹邪異的笑容。

? ?狂暴的音樂驟停,邪魅男子走出包廂,微笑著走向舞臺,隨著他的步伐,優(yōu)雅的音樂慢慢響起。

? ?樓梯口到舞臺中央很遠,但他不疾不徐地穿過人群,終于站到了舞臺上,開始朝著四周環(huán)視,然后微微一笑。

? ?“好帥!”一個女孩低呼。

? ?“他看我了他看我了”另一個女孩神色激動,抱著男伴的手。

? ?而她的男伴卻毫無醋意,眼中癡迷之色比她更甚。

? ?看得出來她們都是新客,因為常客們都無比安靜,目光熾熱地仰視那男子,如同仰視神靈。

? ?“噓!”男子將食指搭在唇邊,示意大家息聲,于是,連僅有的低語聲都散去了。

? ?葉凝終于明白所謂的安靜雅致是怎么回事了,隨著男子的出現(xiàn),整個會所的氣氛都改變了,舞臺上的人已然退下,不復之前的吵鬧,眼中的狂熱卻絲毫不減。

? ?男子立于舞臺中央,背后是閃亮的光幕,他朗聲道:“又到了本周最精彩的環(huán)節(jié),究竟誰會是那個獲得美夢的人呢。讓我們一起倒計時,3,2,1”

? ?說著背后的大屏幕亮起,一個轉(zhuǎn)盤開始轉(zhuǎn)動,且速度越來越快,十幾秒過后,轉(zhuǎn)動慢慢停止,光標落在其中一個編號上。

? ?“24號,請24號座位的客人上臺,今天的美夢屬于您。”

? ?臺下,一個年輕女孩掩飾不住激動,快步走到舞臺中央,閉目躺在早已準備好的躺椅上。

? ?被眾人圍觀,女孩也是內(nèi)心忐忑,難以入眠。

? ?不過男子俯身下去,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女孩便放松下來,在眾人矚目中陷入了熟睡。約摸一分鐘后,男子也閉上雙眼,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 ?熟睡中的女孩眼眸微動,卻是沒有醒來,倒像是那聲音直接傳入了夢中。

? ?男子嘴角輕揚,“原來想要這些,那么給你。”他低聲說道。

? ?話音剛落,女孩臉上開始浮現(xiàn)出笑容,似乎夢中遇到了什么,讓她興奮不已。

? ?大屏幕上,女孩的影像被實時播放,喜悅神色一覽無余。臺下眾人有的癡迷于男子,有的羨慕那女孩,遺憾躺著的那個為什么不是自己。

? ?女孩的笑容越來越盛,到后來竟然開始動作,手舞足蹈,不時發(fā)出開心的笑聲。

? ?躺椅不大,女孩動作幾下,就摔到了地上,可她渾然不覺,依然沉浸在夢中。

? ?直到白衣男子再次俯身耳語,女孩才悠悠醒轉(zhuǎn),她的笑意不減,只是不知為什么,目光卻呆滯了些,在地上停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笑意盈然地走下舞臺。

? ?音樂再次響起,會場的氣氛再次達到了高潮,癡迷的人口中呼喊,崇拜的目光匯聚到舞臺那道邪魅的身影上。

? ?男子嘴角的弧度更彎了了幾分,他揮手致意,墨鏡后面的雙眼卻是一片冷漠。

? ?臺下的人察覺不到那冷冽的目光,伴隨著音樂跳動,如醉如癡。

? ?男子嘴角揚起,發(fā)出無聲的蔑笑,而后走回包廂站在玻璃幕墻后,默默注視著角落里的葉凝,眼眸之中灰霧涌動,充滿了欲望。

? ?夜晚,葉凝在床上熟睡,灰色的霧氣不斷從她的影子中散發(fā)出來,逐漸充滿了整間臥室,又不斷匯聚,凝成了一個丈許長短的灰色獸類,那灰獸將頭靠近葉凝,似乎是在凝視,又像是在嗅聞,片刻之后,化作一道灰光,鉆進了葉凝的額頭。

? ?當葉凝再次睜眼時,眼前還是那個熟悉的小臥房,只不過所有的家具上都蒙上了一層灰霧,看不真切,葉凝覺得怪異,伸手打開窗戶,發(fā)現(xiàn)本該在窗外的高樓、樹木、路燈都不見了,灰霧充斥了整個世界,沒有燈光,沒有聲音,一片死寂。

? ?“這是哪里?這不是我家。”葉凝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臥室,終于察覺出來了不對勁,正當她要動作的時候,灰霧涌動,霧氣凝成一雙大手掐住她的脖子,那雙手慢慢收緊......

? ?“啊!”葉凝從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濕了,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忍不住想起那種即將窒息的感覺,窗外還是夜深,她卻再無入睡的念頭。

? ?“夢是什么呢?科學的解釋是夢是一種意象語言,包括了平凡事物和超現(xiàn)實事物,從心理學角度來看,夢是有意識看無意識的一扇窗子,弗洛伊德認為......”臺上的中年講師機械式地念著手中的講義,聲音低沉古板,讓臺下的眾多學生都昏昏欲睡。林棲悅?cè)嗔巳嗾诖蚣艿难燮ぃL長地打了個哈欠,他剛剛睡醒,卻被這一層不變的音調(diào)又引得一身倦意。

? ?可能是為了調(diào)動氣氛,老師提了提嗓音,“有哪位同學對這一節(jié)有疑問,提出來大家共同探討一下。”說罷掃視著課堂,期望其中能出現(xiàn)一個活躍氣氛的學生。

? ?可昏睡的學生仍然昏睡,低頭族仍自顧自擺弄著手機,全場寂靜如夜深,隱約間還能聽到均勻的呼嚕聲。

? ?講師無奈嘆了口氣,剛準備跳過這個環(huán)節(jié),一道略顯遲疑的女聲忽然響起,“老師,如果一個人在夢中死去,那現(xiàn)實中,她會怎么樣。”

? ?林棲悅一怔,目光落在那個提問的女生身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側(cè)臉,高高的馬尾,精致的臉蛋,唯有一雙眼睛似乎久未安眠,顯得疲累無神。他認識這個女孩,葉凝,中文系系花,論顏值可以排在學院前十,優(yōu)雅恬靜,是他喜歡的類型。可不知怎么,在這個女孩身上,他感覺到一種厭惡的氣息。

? ?“關(guān)于這個問題,學界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結(jié)論,教材上也沒有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如果這位同學有興趣,可以課下再去探究。這部分內(nèi)容沒問題的話,我們繼續(xù)下節(jié)內(nèi)容”,老師有些尷尬地結(jié)束了話題,“下面翻到74頁,與夢有關(guān)的腦組織”。機械式的聲音再次響起,女孩失望地坐下,將頭埋到書本中,而林棲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孩身上,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些什么。

? ?......

? ?下課鈴響,師生各自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教室,林棲悅收拾好書本,在人群中尋到那個女孩的身影,邁步跟了上去。

? ?教學樓不遠處是一道長長的回廊,盛夏時節(jié)被爬山虎覆蓋,曲折幽深,涼爽靜謐。葉凝抱著書本,一步一踱,穿行在幽靜的長廊里。

? ?她的狀態(tài)很不好,連續(xù)幾天,每晚她都會陷入一個詭異的夢境,似乎有人扼住她的咽喉,那種窒息壓抑的感覺一直纏繞著她,揮之不去。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吸,想藉此平復一下心中的不安。

? ?“會死的!”身后一道聲音突然傳來,把正在呼氣的她嚇了一跳。

? ?葉凝回過頭,視線之中,林棲悅半倚著柱子,嘴唇輕抿,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 ?“你說什么?”因為碰巧選了同一門選修課,有過幾面之緣,對眼前這個男孩,葉凝還有些印象。

? ?“如果一個人在夢中死去,現(xiàn)實中他也會死的”。林棲悅漆黑的眸子注視著她,片刻之后又垂下眼簾,拋出一件小小的飾物。“把這個戴好,好好睡一覺吧”

? ?葉凝下意識地去接,一個明黃色的香囊落在手中,小巧而精致,兩面用紅色的細線穿刺出道道紋絡,似乎是一種奇異的文字。細嗅之下,一股淡淡的香氣從中散發(fā)出來,沁人心脾。

? ?當她再抬頭時,視線之中已沒了林棲悅的身影,只有手中的香囊,依舊幽香浮動。

? ?當夜,葉凝早早地洗漱上床,捧著那個不知名同學留下的香囊,翻來覆去地看著,

? ?她想過找到那個男孩,把香囊還給他,可是被那安神的香氣吸引,以及一些道不明的緣由,最后還是把它留下了。

? ?“好夢!”她將香囊掛在胸前,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然后靜靜睡去。

? ?夢中,她又回到了那被灰霧籠罩的世界,那霧氣愈發(fā)濃重,不知其中籠罩著什么。“嗖”,一道影子從她身邊閃過,隱匿在灰霧當中,葉凝眨眨眼睛,卻沒有看清那是什么。但當她轉(zhuǎn)向另一邊時,那道影子再次從她身邊閃過,又鉆入濃霧之中。

? ?“什么東西?”葉凝有些恐懼,這道影子一直在她身邊閃掠,距離她越來越近。

? ?她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仿佛被禁錮了,一動不能動,只能任憑灰光襲來。

? ?“啊”葉凝閉上眼睛,大聲尖叫。

? ?但預料中的攻擊并未來到,在她身前某處,淡淡的光芒發(fā)散而出,撐起一道淡黃色的光幕。那灰光躲避不及,結(jié)結(jié)實實地與光幕撞在一起。

? ?一撞之下,那光幕瞬間黯淡了下來,即將消散。而那灰光被撞回床邊,重新化為那個出現(xiàn)在臥室的獸影,只不過比起之前,這道獸影更凝實了幾分,連臉上的眼耳口鼻都清晰可見。

? ?葉凝睜開眼,發(fā)現(xiàn)了光芒的源頭——那只被她戴在胸前的小香囊,只不過原本完整的香囊,此時卻多了幾道裂口。發(fā)散的光芒也減弱了不少,光幕隨之變得明滅不定。獸影發(fā)出譏諷的笑聲,隨即再次化作灰光,向光幕撞了過去。

? ?“嘩”的一聲,光幕抵御不了這股沖擊,碎裂成一塊塊光斑,慢慢消失了。灰光沒有停頓,沖到她身前,兩只前肢像人手一樣動作,掐緊了她的脖頸,她又體會到那種窒息的感覺。

? ?“啊!”葉凝從噩夢中驚醒,額頭上冷汗密布,好不容易將情緒穩(wěn)定下來,她下意識地去摸胸前的香囊。

? ?低頭的一瞬間她呆住了,那個明黃色的小香囊已不知去向,留在胸口的,只剩下一小撮灰燼和一根斷掉的紅繩。

? ?她不知道的是,光幕碎裂的那一刻,小香囊已經(jīng)化成灰燼,同時,在另一處的林棲悅睜開了眼睛,朝著她的方位凝視,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 ?僅過了一天,當林棲悅再見到葉凝,她變得更加清瘦疲憊,簡直看不出來那個清純的校花樣子。此刻她強打著精神,將那一小撮灰燼和那條斷掉的紅繩伸到林棲悅面前,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棲悅沒有抬頭,僅是接過灰燼和紅繩,放在手中輕輕捻動,灰燼化作飛灰落下,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過了很久,林棲悅抬起頭,鄭重說道,“你的體內(nèi)有魘,夢魘的魘!”

? ?“魘,是什么東西?”

? ?“一種鬼物?”

? ?“你的意思是我被鬼物附體了?”

? ?“可以這么理解。”

? ?想到那道灰色獸影,再想到那只小香囊,林棲悅的話她自然信了七八分,但她還是問道:“那你是什么人?”

? ?林棲悅注視著她的雙眼,“我叫林棲悅,是一個解夢師,也是這一代的如夢令。”

? ?“額,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葉凝錯愕。

? ?林棲悅一頭黑線,但還是忍住,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 ?“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但我清楚寄生在你體內(nèi)的魘很強大。”

? ?“如果相信我的話,我會幫你驅(qū)除它。”

? ?他的眼神清澈深邃,眸光中透著認真和堅持。

? ?眼前這個男孩,應該值得信賴吧,葉凝這樣想到。

? ?“那就麻煩你了。”

? ?林棲悅松了一口氣,又補充了一句,“那就來我家吧。”

? ?聽了這句話,葉凝有點糾結(jié),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沖動了。

? ?S大對學生住宿的管理并不嚴格,不少同學都在外租房,葉凝自己也住在外租的單間,但來到林棲悅所謂的家,她還是有些意外。

? ?眼前是一幢鬧市中的寫字樓,外墻上密密麻麻地貼著“測字批命”“青鳥堪輿”諸如此類的廣告牌,樓內(nèi)倒是撿到了不少,只是那每家門上必貼著的八卦圖案,還是有些扎眼。

? ?林棲悅看慣了這些,帶著葉凝直奔走廊盡頭,那里有一間房,沒有廣告沒有八卦,只懸掛了一塊木板,上邊有幾個落滿灰塵的大字——“如夢令解夢室”。

? ?“現(xiàn)在時間還早,我猜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了解,不如咱們先來聊聊。”進屋后,林棲悅泡了一杯茶遞給葉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 ?茶水安神,葉凝慢慢放松下來,開始將那個詭異的夢境講述給他聽。

? ?林棲悅手捧著杯子,聽得認真細致,當聽到“怪獸”和“窒息”時,他皺動眉頭,開始思索。

? ?“葉……葉凝同學,這個夢你做了多久?”

? ?“一周多吧,”葉凝默默計算了一下,肯定道:“應該是九天。”隨后她又補充了一句“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小凝”

? ?林棲悅臉紅了“對了,魘是什么?我為什么會做這些噩夢?還有,你給我的香囊到底是什么?”

? ?林棲悅理清思路,解釋道:“魘是一種鬼物,常與夢相伴,所以一般也被稱作夢魘。”

? ?“鬼壓床?”

? ?“對。最常見的夢魘就是“鬼壓床”,但這只是最弱的魘,只能食人精氣。高級的魘稱為魘魔,能力更強,可以制造夢境,噬人魂魄。至于我給你的香囊,里邊裝了兩道符咒,一道安魂,一道驅(qū)魘,本想著足以驅(qū)散你體內(nèi)的魘,不想才一天功夫就報廢了,看來你體內(nèi)的魘,至少也是魘魔級的”

? ?“那你準備怎么解決它呢?”

? ?“準備好工具,入夢然后”林棲悅飲盡杯中水,將杯子用力一扣,冷冰冰道“宰掉它。”言語之中,殺機隱現(xiàn)。

? ?剩下的時間,林棲悅從里屋翻出一些瓶瓶罐罐,黃紙朱砂,開始筆走龍蛇,做出一張張符咒,又將墻上的桃木劍取下,用一塊布細細擦拭。

? ?當一切就緒,已經(jīng)到了晚上,簡單對付了晚飯后,林棲悅就自動選擇了沙發(fā),將大床留給了葉凝,準備入夢。

? ?葉凝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下定決心,和衣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xiāng)。

? ?“喂喂,醒來。”昏睡中,葉凝聽到有人在喊她,鼻子也不知道被什么擋住,呼吸不暢。

? ?她睜開眼,一只大手封住了她的口鼻,而另一只手正要扯向她的耳朵。葉凝羞怒,將那兩只手打掉。

? ?再看手的主人林棲悅,他一臉平靜,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垂下眼簾,不敢與她對視。

? ?二人周圍依舊是那個灰蒙蒙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霧氣籠罩,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一點聲音,一片死寂。

? ?來到這里,葉凝的神色非常不自然,接連十幾天,她都陷入這個夢境感受窒息之痛,現(xiàn)在雖然有人在一旁,還是覺得恐懼。

? ?“別怕。”林棲悅望向四周,說道:“魘魔蜃境,看來我猜的沒錯,附在你身上的,的確是成了氣候的魘魔。”

? ?“那怎么辦?”

? ?“怎么辦?涼拌”林棲悅吐出一個不是很好笑的段子,面色忽然變了,冷冷地對著前方說道:“出來吧!”

? ?“嘶嘶嘶”身前的霧氣散去,那只灰獸從濃霧中走出,血紅的雙眼怒睜,目光盡頭是林棲悅那單薄的身影。它不是普通的鬼物,本能察覺到眼前這個男子很危險。

? ?“這么大范圍的蜃境,看來你沒少食人魂魄。”林棲悅面容更加冷咧,嘴角卻是扯起一個弧度,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 ?他右手抬起,那把桃木劍突兀地出現(xiàn)在手中。“不要怕,也不要逃,我是來殺你的。”林棲悅左手按住劍鞘,對著那灰獸輕聲說道,那聲音似從九幽地獄而來,帶著仇恨和殺機。

? ?魘魔兢懼,渾身毛發(fā)炸立,一雙血目變得更加猩紅。它不敢攻擊眼前這個人,這個人卻要殺了它。

? ?“還不動手?再晚你就沒機會了!”林棲悅抽劍出鞘,寒聲細語。

? ?“吼”魘魔一聲嘶吼,灰霧翻滾,凝成一只巨手,狠狠地向著眼前二人拍去。

? ?林棲悅冷哼一聲,左手掐了個劍訣,右手持劍在胸前,輕喝道:“和光同塵。”

? ?璀璨的金光從木劍上噴薄而出,呈波紋狀向外擴散,光芒悠悠,沒有半點聲勢。但灰霧形成的巨手與金色波浪相遇,巨手卻慢慢消融了。

? ?“看來你們真的逍遙很久了,不知道這蜃境對如夢令來說,毫無用處。”林棲悅輕聲道,目光中含著一絲傲慢,又帶著一絲慘然。

? ?魘魔身體一震,周圍的灰霧涌動,一齊匯盡了它的體內(nèi),隨著這些霧氣的涌入,它的軀體開始膨脹,一直長到了三丈多高,猩紅的血眸大如車輪,極為駭人。

? ?霧氣流走,葉凝覺得輕松了很多,再看周圍,一輪明月懸掛,些許明星點綴,腳下是一座小橋,橋下是清澈的小湖,朵朵蓮花生長在其間,分外美麗。

? ?林棲悅也被這美景吸引了,對她解釋道:“這才是你真正的夢境,想不到如此美麗,也怪不得它會盯上你了。”

? ?他轉(zhuǎn)過頭,一張臉又冷了下來,殺氣騰騰地對著魘魔說道,“本來想陪你多玩玩的,不過這等美景不可錯過,所以你還是早點去吧。”林棲悅一手將木劍插在地上,又取出一疊符咒,低聲喝道。

? ?“天刑”

? ?三道符咒應聲飛出,化作流光遁入天空。

? ?“地罰”

? ?又是五道符咒飛出,遁入地面。

? ?“人罪”

? ?九道符咒飛出,分列一方,將魘魔包圍在中間。

? ?“誅魘,陣成”林棲悅輕輕吐出幾個字,眼前風雷滾動,十幾道符咒發(fā)出五色雷光,形成一道光幕將魘魔籠罩而入。

? ?“吼”魘魔嘶吼,揮動利爪,要將眼前的光幕打破。

? ?“嗤”利爪接觸到光幕,原本積聚在光幕上的雷光似乎有了突破口,沿著利爪侵入了它的前肢。

? ?“啪啪”魘獸的前肢瞬間爆開,而那雷光勢頭不減,又要侵入它的驅(qū)干。

? ?魘魔見勢不妙,爆裂的前肢齊肩脫落,隨即被雷光擊成飛灰。

? ?在那肩頭斷裂處,一團灰霧將傷口裹住,那只前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而那魘魔的身體,看著縮小了一些。

? ?林棲悅冷笑,雙手快速揮動,結(jié)出一個個手印,大聲喝道:“疾!”

? ?五色雷光組成的光幕開始縮小,魘魔躲避不及,身體幾處都被光幕觸及,雷光閃爍,生生地將那軀體炸出幾個空洞。

? ?魘魔長嘯,灰色霧氣流動,它的身體不斷重生,又不斷爆裂,也在不斷縮小。

? ?期間,它也試著掙扎,可眼前的光幕太過強大,每掙扎一分,雷光就入侵一分,在它身上擊出一道道傷痕。最終,光幕收縮到拳頭大小,被困在內(nèi)的魘魔也縮成一團,氣息萎靡,沒有反抗的能力。

? ?林棲悅揮手,光幕包裹著魘魔落下,懸浮在掌心上方。五色雷光不再轟擊,而是凝聚成一團,散發(fā)出灼灼光芒,凈化著那只魘魔。

? ?一塊塊碎片自魘獸身體中飄出,懸浮在林棲悅身前,晶瑩剔透,像一個個小世界,每個小世界里,都有一個人在生活,在經(jīng)歷,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林棲悅眸光變幻,眼前浮現(xiàn)出很多陌生的身影,那其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妙齡的少女,也有英姿勃發(fā)的男子,他們在各自的生活中嬉笑,哭泣,直到某天走進了同一個會所,遇上了那個邪魅迷人的男子,在那個舞臺上沉沉地睡著,一直到最后一幕,那只灰色的魘魔沖了過來,吞噬一切。

? ?那家會所與魘魔有關(guān),林棲悅第一時間意識到,魘魔的背后很可能有一個人,在暗中操作這一切。他默默地記下會所的地址,又看了看掌心萎靡的魘魔,猛地一用力,將其化作了飛灰。他轉(zhuǎn)身收起木劍,朝著葉凝走了過去。

? ?明月,碧湖,青蓮,亭臺,葉凝的夢境就像世外仙境一般,即便他身為如夢令,見識過無數(shù)夢境,也未見過這般美麗的,置身其中,那因殺戮而暴戾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 ?“這個夢境,真是不舍得醒啊”他陶醉其中,神色怡然,“葉凝同學,魘魔已經(jīng)除掉了,是時候談一下報酬的事了”看著葉凝錯愕的表情,他又自嘲笑笑,說道:“現(xiàn)在談這個話題似乎有點不合適,也對你該好好睡一覺了,休息吧。”

? ?說罷,他的身影漸漸模糊,離開了這個夢境,只留下葉凝一個人,沉醉于這片美景中。

? ?屋內(nèi),林棲悅悠悠醒轉(zhuǎn),手中的桃木劍還在,而那一疊符咒都成了灰燼,他輕輕拍去身上的灰燼,目光穿過墻壁看向某一方,“愛麗舍,以修普諾斯之名行污穢之事嗎?”他喃喃道,“真是不可饒恕啊!”

? ?遠在城市另一方,名叫愛麗舍的會所里,那個邪魅迷人的男子懶散地靠在沙發(fā)上,忽然,他的面色煞白,血液沿著嘴角流到地上。

? ?“誰殺了我的魘魔”男子厲吼,聲音像夜梟一樣刺耳,滿是鮮血的牙齒加上猙獰的面容,讓人毛骨悚然。

? ?“是誰在出手?儒家?道門?還是佛門?”男子臉色越來越蒼白,聲音越來越怨毒。

? ?“滴滴滴”這時,角落里的電腦亮了,

? ?男子帶著疑惑,走到電腦前,打開一個界面,那是一封郵件,寄件人那欄沒有郵箱,而是一個魘魔的頭像,郵件的內(nèi)容也很奇怪,只有一個確認的按鈕,不知鏈接到哪里。

? ?看到這封郵件,男子臉上現(xiàn)出掙扎之意,他清楚確認鍵代表著什么,不敢面對也不敢逃避。

? ?他遲疑了好久,最后還是用顫巍巍的手按下了發(fā)送鍵,那顆頭像閃爍幾下,這個界面就關(guān)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倒數(shù)的計時器。上邊紅色的阿拉伯數(shù)字顯示著:

? ?“00:05:00”

? ?“00:04:59”

? ?“00:04:58”

? ?“逃不掉的”按下鍵后,他反而平靜了下來,退回到沙發(fā)上,喃喃自語。

? ?幾分鐘后,“轟”地一聲巨響,那所曾經(jīng)聞名一市的愛麗舍會所,在沖天的火光中變成了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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