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的標注 | 金先生在緬因州作每日午后例行散步時遭遇車禍,傷勢嚴重,但此人此時已經染上人稱“寫作強迫癥”的痼疾,因而在動過六七次大手術,膝蓋處打入又取出七八枚大號鋼釘之后,在自稱“日服百藥”的情況下,終于坐在輪椅上重新握起筆來,將一部已經破題的經驗談加回憶錄式小書續完。
#24-25的標注 | 說到作家必須多讀,金先生又以自己為例,坦陳童年讀過不少于六噸的漫畫,之后才敢效顰試筆,成年后每年讀書在七十至八十種,平均一個月六七種,可謂書蠹矣!
#33-39的標注 | 一個崇拜某作家的女護士,把作家從雪地車禍救回,精心治療照護,并想就此把偶像永遠拘禁在身邊,在精神上占為己有。初時感恩不盡的作家逐漸發現救命恩人行狀譎怪,脾性暴戾,精神病癥狀漸次暴露無遺。于是,一個設計逃脫,一個嚴密監管,雙方從斗智發展到你死我活的搏殺,故事極為驚心動魄——尤其是KathyBates飾演的女護士形象,由貌似敦厚發展到陰鷙兇殘,跨度極大,看過之后,久久難忘。時隔二十年左右,我似乎仍能看到那大仰角鏡頭中女護士虎視眈眈的雙眼而不寒而栗。據金先生回憶,這樣一個精彩的故事構思于往倫敦的航班上,把情節記錄在一張餐巾上之后,“寫作強迫癥”不再給作家一刻的安靜,到得旅店,一口氣就寫滿十六頁之多的文字。骨架既定,情節、細部描寫、對白等等就會像肌肉一樣附著上去,直到作品成為一個有機整體。
#46-48的標注 | 金先生用詞“從不在乎禮儀問題”,其理由是一把錘子落到你的手上時,即便你是個敬畏上帝、談吐拘謹的老處女,你定會脫口叫出一聲“Shit”(直譯:大糞),而不是“Sweetheart”(直譯:甜心)
#92-94的標注 | 這個廢話理論有個值得一提的例外,那就是小威廉·斯特倫克和E·B·懷特合著的《風格的要素》。這本書里幾乎找不到,或者根本沒有廢話。(當然書很薄,只有85頁,比我這本薄多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每個有心從事寫作的人都該讀讀《風格的要素》。
#116-116的標注 | 我最早的記憶是想象自己是其他人。
#118-121的標注 | 我在車庫角落里找到一塊水泥板,搬著它慢慢走過車庫平滑的水泥地面,但在我的腦子里,我正身穿一件獸皮背心(很可能是豹皮的),搬著那塊水泥板走過舞臺。大群的觀眾都靜默。一條藍白雙色的追光燈照耀著我了不起的步伐。他們驚詫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他們從沒見過像我這么強壯的孩子。“他才只有兩歲!”有人不可置信地說道。
#206-207的標注 | 自從我六歲那年多次經受鼓膜穿刺以后,我人生最堅定的信條之一一直就是:第一次騙我是你不好,第二次上當是我活該,第三次騙我,咱倆都不是東西。
#230-233的標注 | 那一年的大多數時間,我要么臥病在床,要么就呆在家里。我讀了大概得有六噸重的連環漫畫書,從湯姆·斯威夫特一直看到大衛·道森(這是一位英雄的二戰飛行員,他駕駛著不同型號飛機,總是“抓緊推進器攀向新高”),后來又看了杰克·倫敦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動物故事。不知什么時候我開始自己寫故事了。創作總是從模仿開始;我會把《戰斗的凱西》一字不落地抄在我的藍馬牌便箋本上,偶爾在自己認為合適的地方加點自創的描寫。
#245-247的標注 |我記得聽到這想法開始覺得有無限的可能性,仿佛我被領進了一幢大房子,里面全是一扇一扇關閉的門,而我喜歡哪個就可以隨便打開。我想,這里頭的門,一個人一輩子都開不完。
#253-258的標注 | 她以每個故事兩毛五的價錢買了去,寄給她的四個姐妹,我想她們都有點可憐我媽。她們畢竟都有丈夫;她們的丈夫一直留在身邊。的確,弗萊德姨父沒有幽默感,又非得把敞篷車蓋翻上來,奧倫姨夫愛喝酒,還有一套陰暗理論,說是猶太人在統治世界。但他們好歹沒把老婆撇下,而露絲卻被扔在一邊抱著個小孩,眼睜睜看著老唐跑掉了。至少她想讓大家看看,這小孩是個天才。 四個故事。兩毛五一個。這是我做這行賺到的第一塊錢。
#363-366的標注 | 世上沒有點子倉庫,沒有故事中心,也沒有暢銷書埋藏島;好故事的點子真的是來自烏有鄉,憑空朝你飛過來:兩個之前毫不相關的主意碰到一起,青天白日里就產生出新東西來。你的工作并不是要找到這些主意,而是當它們出現的時候,你能夠認出來。
#389-391的標注 | 我頗花了些時間參考自己那本破舊的《作家文摘》來研究市場,之后把《歡樂禮券》寄給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推理故事集刊》
#590-592的標注 | 最后,瑪吉坦小姐終于答應接受正式道歉,罰這個膽敢書面稱她為蛆的學生課后留校兩周。這夠糟糕的,可高中生活哪樣不糟呢?當你陷在其中,就像被鎖在蒸汽浴室的人質,對我們絕大多數同學來說,高中看起來像是世上最重要的事。直到第二或者第三次同學聚會的時候我們才開始認識到,當初的一切是多么荒誕。
#632-633的標注 |“你寫故事的時候,是在給自己講故事,”他說,“當你修改的時候,主要工作就是拿掉不屬于故事本身的內容。
#633-637的標注 | 我交上頭兩篇稿子的那天,古德還說了些別的話也很有趣。他說:關上門來寫作,敞開門來修改。換句話說,你寫的東西開始是為自己,往后就要出門見人了。一旦你有了個故事,把它寫好——總之盡力把它寫好——他就屬于所有想要看故事的人。或者想批評它的人。如果你運氣好(這是我的想法,不是約翰·古德的,不過我相信他肯定會贊同這說法),更多人想要的是看故事,而不是做批評。
#651-654的標注 | 我在里斯本高中的最后幾個禮拜是這樣過的:七點起床,七點半上學,最后一堂課結束是兩點整,2:58在沃倫博三樓打卡上班,連續八小時給織物打包,11:02打卡下班,大概十二點一刻到家,吃一碗麥片粥,上床睡覺,第二天一早起床,重復以上日程。偶爾我會值兩個班,趕在上學前在我的1960款福特車里睡上一個鐘頭,然后午餐后第五和第六節課之間在護士的小房間里睡一覺。
#696-699的標注 | 我不想把我這一代人說得太不堪(事實上我想這么說,我們本來有機會改變世界,可我們卻選擇了家庭購物網),但當時我認識的那群學生作家有一種共同觀點,他們認為好的作品是自發的,是一種情感的迸發,必須得立刻把它捕捉住;當你在建筑那條如此重要的通往天堂的階梯時,你不能只是手持大錘站在那里。
#764-766的標注 |我母親知道我想當作家(我臥室墻上有個釘子上面掛滿了退稿單,她怎么會不知道?),但她還是鼓勵我去考教師執照:“可以有條退路。”
#766-767的標注 | “你可能想結婚,斯蒂芬,但是塞納河邊的閣樓房間只有對單身漢才算得上浪漫,”她曾經說過,“那種地方養家帶孩子可不成。”
#767-770的標注 | 我照她的建議做了,進了緬因州立大學的教育學院,四年之后,帶著一張教師執照浮出水面……好比一只金毛獵犬叼著一只死鴨子浮出水面。是死鴨子,沒錯。我找不到教職,于是去了新富蘭克林洗衣房工作,賺的薪水跟我四年前在沃倫博紡織廠差不多。
#819-822的標注 | 我想那時候我們有過不少快樂,也經常擔驚受怕。我們自己比孩子也大不了多少(俗話這么說的),親熱幫助我們暫時忘卻可惡的赤字。我們盡我們所能照顧自己、孩子,還有對方。塔碧穿上粉紅色制服去唐恩都樂甜甜圈店里上班,要是有醉鬼來店里喝咖啡鬧事,她就叫警察。我替汽車旅館洗床單,堅持寫我的單軌恐怖電影。
#823-825的標注 | 我開始寫作《魔女嘉麗》的時候,已經在附近的翰普頓城里有了一份教英語的職位,一年的收入是六千四百美元,跟在洗衣房每小時拿一塊四的工資相比,這簡直多得不可思議。但是,倘或我做個算術,仔細把所有課后開會和回家批改作業的時間都算在里頭,這工資其實就沒那么可觀。
#843-848的標注 | 我在翰普頓教書的那些年里(暑假還去新富蘭克林洗衣房洗床單),我太太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如果她曾經透露出這樣的意思,認為我在旁德街上出租屋的門廊上、或是在荷爾門的克拉特路出租拖車屋的洗衣間里花那么多時間寫作是浪費工夫,我想我的這份心肯定早就失了大半。可塔碧從來沒有過一句懷疑的話。她的支持始終不改,這是生活中我難得能夠坦然接受的一件好禮。每當我看到有人將處女作獻給妻子(或者丈夫)的時候,我總會面露微笑,想:有人了解這感受。寫作是一種孤單的工作。有人相信你對你至關重要。他們不需要發表演講。通常只要信任就足夠了。
#890-891的標注 | 《魔女嘉麗》之前我寫過三部長篇——《怒火》、《長路漫漫》和《逃生游戲》——這三部小說的英文原名依次是Rage,TheLongWalk,TheRunningMan——
#892-895的標注 | 我在《魔女嘉麗》中學到的東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作家對角色的最初認識可能和讀者一樣是錯誤的。緊接著就是我認識到,僅僅因為創作困難,不論感情上的原因也罷,想象力缺乏也罷,就中途放棄一部作品,這樣的做法不可取。有時候人就得硬著頭皮上,哪怕有時候做事力不從心,仿佛坐姿鏟屎,使不上勁,但其實干出來的活還不錯。
#910-912的標注 | 我趕緊告訴她我得救了,我信基督,可我覺得任憑你再怎么好,這么一位耶穌也絕不會替你說話。痛苦使他失去了理智。你從他臉上能看出來。如果這家伙重回人世,他不大可能會有心施救。
#948-951的標注 | 她生了孩子之后——我想是他們倆的第二個孩子——嘟蒂跑到地窖,用一把點22口徑的手槍朝自己腹部開了一槍。她很幸運(也許你會說不幸,視你的觀點而定),擊中了大動脈導致死亡。城里大家說她是因為產后抑郁癥,多讓人難過啊。而我總是疑心高中生活留下的陰影會不會跟這個有點關系。
#951-954的標注 | 我從來也不喜歡嘉麗,她是艾里克·哈里斯和迪蘭·克萊伯德——兩人是制造1999年美國哥倫比亞高中校園槍擊案的高三學生,他們在射殺13名同學老師、射傷24人之后自殺身亡——的女生版,但是通過松德拉和嘟蒂,我最后終于對她有了些了解。我覺得她可憐,她的同學也可憐,因為曾幾何時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955-957的標注 | 魔女嘉麗》的手稿寄給了雙日出版公司(Doubleday),我跟那家公司的威廉·湯普森是朋友。然后我就把這事拋到腦后,繼續我的生活,當時具體就是教書、帶孩子、愛老婆、禮拜五下午喝高一回,再就是寫小說。
#1023-1026的標注 | 我光腳穿著襪子在家里走來走去,天大的好消息來了,可卻沒人在旁分享,我都快爆炸了。我渾身都在顫抖。最后我穿上鞋,進了城。班戈的大街上唯一開門的一家商店是拉維蒂爾藥店。我突然覺得必須得給塔碧買件母親節的禮物,買件奢侈大膽的東西。我找了個遍,卻發現生活的真相就是這樣令人失望:拉維蒂爾藥店的商品里,沒一樣東西算得上奢侈大膽。我勉強挑了又挑,最后給她買了個吹風機。
#1029-1030的標注 |我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對她說簡裝本版權賣掉的事。她似乎沒聽明白,我又說了一遍。塔碧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掃視我們這套只有四個房間的小破公寓,跟我一樣,她也哭了。
#1301-1303的標注 | 我的建議就是,為了盡自己最大能力地寫作,你就有必要建造自己的工具箱,然后增強肌肉力量,才能有力氣把箱子帶在身邊。這樣你就不必面對艱難任務感到氣餒,而可以一把抓過適用的工具,立刻投人工作。
#1340-1342的標注 | 把詞匯放在你工具箱的最上層,不用特地去改進它。(當然,閱讀的時候你自然會改進詞匯……這個我們以后再談。)寫作真正最糟糕的做法之一就是粉飾語匯,也許因為你對自己用的小短詞感到有些羞愧,所以找些大詞來代替。
#1429-1430的標注 | “就像人在沼澤里掙扎,任何試圖用英語寫作的人都有責任盡快將沼澤抽干,將他的讀者救到平地上,或者至少扔給他一根繩索。”記住:是“作家扔出繩索”,而不是“繩索被作家扔出去”。#1441-1443的標注 |肯定有人在指責我了,說我煩人,有“肛門克制型人格”①①譯者實在不舍得把原文中這個心理學術語意譯掉,“anal——retentive"指的是嬰兒時期克制排便以求類似性的快感,從而導致成人后產生固執、貪婪、斤斤計較等性格特點和價值觀。
#1469-1473的標注 | 界定對話最好的方式就是“某某說”,比如“他說"、“她說"、“比爾說”、“莫妮卡說”。如果你想看看這條規則是如何嚴格付諸實踐的,我強烈推薦你讀一讀拉里·麥克穆特里的小說,這位作家就是對話界定的圣人。這話寫在紙上顯得很虛偽,但我卻是真心誠意說出來的。麥克穆特里很少縱容副詞這種蒲公英長在他的草坪上。即便是在情感大爆發的時刻(在拉里·麥克穆特里的作品里,這種時刻多著呢),他仍然堅信“他說/她說”。務必請你如法炮制。
#1481-1484的標注 | 也許你確實知道自己要寫的是什么,并且能夠使用主動態的動詞給你的文字增添活力。也許你故事已經講得很不錯,相信用“他說”,讀者就會知道他講話的語氣動作——是慢是快,是愉快還是傷心。你的讀者也許在沼澤里掙扎,甭管怎么說扔給他一根繩索……但絕對沒必要拿根九十英尺的鋼索把他迎頭打暈。
#1484-1486的標注 | 好的寫作通常要求作者放下恐懼和造作。就寫作的好壞判斷而言,造作是一種心懷恐懼的行為。好的寫作同樣要求你選對工作用具。
#1565-1567的標注 | 我堅持認為段落而非句子是寫作的基本單位——在段落中,意思開始連貫起來,詞語可以有更多的意義,而不僅僅作為單詞存在。如果到時候該加快節奏,這加快也體現在段落中。段落這東西非常奇妙,可長可短,短處可以只有一個單詞,長時可以連綿幾頁紙。
#1613-1616的標注 | 第一,要寫出好作品就必須掌捤基礎(詞匯、語法、風格的要素),還要往你工具箱的第三層裝滿稱手的工具。 第二,壞寫手怎么也不可能改造成稱職的作家,同樣,好作家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偉大的大師,但是經過辛勤的工作,身心的投入,得到及時的幫助,有了這些,一個勉強稱職的作家就能進步成為一個好作家。
#1652-1653的標注 | 如果你想成為作家,有兩件事你必須首先得做到:多讀,多寫。據我所知別無捷徑,繞不開這兩樣。
#2054-2055的標注 | 描述始于作家的想象,但最終卻要落腳于讀者的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