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狗生小新

我向來,都是這么一個選擇紅燒仔雞的人。我不愿意去想那些我可能會得到、又暫時沒有得到的東西。比如說那堵墻后面的湖邊美景,充滿陽光的下午,帳篷,躺椅,和無比鮮美的現(xiàn)燒活魚,雖然它們比那吃了若干次的紅燒仔雞要美好一百倍。但我不相信憧憬,還是開車五分鐘就能吃到的紅燒仔雞讓人踏實。

讓我砸開那堵墻?

我深深地知道,這不是屬于我的一件事情。

我的生活,屬于每天清晨六點半不需要鬧鐘睜開的一雙眼睛,屬于前一天晚上熨燙好的白襯衫,屬于車上永遠(yuǎn)準(zhǔn)備的酸奶、麥片、巧克力。沒有什么比這樣規(guī)律的生活更我覺得舒心和平靜,還有,我知道我走在人生的正軌上,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天比同事早到半小時,晚上如果不能在六點準(zhǔn)時下班,就在七點錯封出行。周一晚上,我去超市補(bǔ)充生活用品周二周四,我去健身。Monika有時候會在周三過來,我們一起佐餐,然后做愛。周五的時候她會留下來,這樣就可以吃到周六早上我為她做的早餐。

我想一年之后我會向Monika提出結(jié)婚,她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

我的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有規(guī)律可循,除了一個小東西,我的狗,小新。

他是我讀初中的時候在路邊撿的一條狗。估計是被狗販子數(shù)漏了,在路邊呼嘯而過的車子旁邊,它搖搖晃晃地站著,只有我的手那么大。它的眼睛很大很大,大的好像占掉了半個頭,黑色的臉,黃色的身子,毛絨絨、軟綿綿的。它沒有抬頭,或者說那個腦袋重得它抬不起頭,但我還是看得到它的眼睛,很大,很黑的眼睛,還有很黑的一排睫毛。我很少那么沖動,我彎腰一把捧起它,放進(jìn)了我的口袋。

我一手護(hù)著口袋,一邊在路上跑了起來。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怕被狗販子發(fā)現(xiàn),跑過來跟我搶,我怕遇見打狗隊,連人帶狗一起打一頓。我怕路過路邊的狗肉館,讓他們知道了我的小狗,要搶去做湯。平時走20分鐘的路,那天,我沒注意的功夫,就已經(jīng)用鑰匙轉(zhuǎn)開了門。

家里沒有人。

我把它放桌子上,仔細(xì)地端詳它,大頭,一對漆黑的大眼睛望著我,兩只黑桃心一樣的耳朵。它的身體不如頭的1.5倍長,身上毛絨絨的姜黃色的乳毛,發(fā)出一股奶味。四條又細(xì)又軟的腿一會兒向左倒,一會兒向右倒,實在支撐不住那個大黑腦袋。

“你是小新。” 我叫了它一聲。

它把頭栽倒在了我手掌里,左右蹭了蹭。我左胸心臟上裹著的幾片花瓣,被蹭落了。

后來,我挨了人生中第一次打,把它留了下來。

雖然的確是我忤逆了父母,但我絕不是一個叛逆的人。除了這件事,我一直都行走在正確的路上:名牌大學(xué)、名牌研究生、穩(wěn)定的工作,晉升的慢,但也不用加班。

除了堅持帶著小新,我從來沒有堅持做過任何任性的事,沒有,絕對沒有。

我為我穩(wěn)重的個性感到非常驕傲。我不但能認(rèn)清現(xiàn)實,還能享受現(xiàn)實。我最同情的就是很愛看心靈雞湯的年輕人:“永遠(yuǎn)不要讓別人告訴你,你做不到”。北京酒吧混了十年都混不出來的歌手,不勸人家轉(zhuǎn)行,還給人發(fā)糖。還有把文藝青年們害得不淺的言情劇,動不動就一生摯愛,非你莫屬。再加上這些人寫出來的歌,“怎樣才能接近你,看到你眼睛”,前幾年交的女朋友都結(jié)婚了,還唱什么唱!

美好的成功學(xué)和浪漫故事,讓生活顯得格外失敗。我的人生名言,少喝雞湯,多干實事。我這踏實的生活實在像是握在手里的方向盤,每一天都在正確的軌道上再進(jìn)步一點,生活有點重復(fù),但是,我知道我是對的。

每天的生活有一點重復(fù),但是因為小新,我的生活不一樣。有時候它早上跑到我房間,用腦袋找到我的手,舔著舔著到我醒來。有時候的早上它用爪子扒著我的胳膊。有時候它不理我,我醒了它也只是躺在地上,看著我動動尾巴。我每天早上起來帶它散步,走的從來都是一樣的線路。但它總是那么期待出門,并且每次出去,都聞著不同的東西搖尾巴。

因為小新,我的生活有那么一點新意。這一點新意對于我這種人來說,真是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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