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暗中一道劍芒閃過，利刃入肉的聲音響起。透過朦朧的夜色，借著暗淡的月光，劉書豪沿著微微反光的劍身看去，有少許鮮紅的血液順著劍刃從傷口流出。
劉書豪眉頭微微皺起，眼里閃過一絲厭惡，干脆利落地收回手中的劍。他手腕輕轉，一朵劍花在月光下憑空生成，原本沾在劍身上在夜色里顯得暗紅的血液倏然飛落，劍身一瞬間亮起，恢復潔凈。見此情形，他原本微皺的眉頭稍稍舒展，隨即還劍入鞘。
將身形隱于黑暗中。這次的任務有點扎手，好在他依然是那個最優秀的殺手，輕舒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松懈下來，劇烈的疼痛感襲來，令他幾乎要站立不住，半跪于地，勉強以劍駐地，才穩住身體。繼而五臟六腑似有烈火灼燒一般，他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右手按住胸口，止不住地咳嗽。
額間眉頭深深皺起，他的眼神冰冷而沉郁，一絲復雜的情緒從中掠過，轉瞬便消失不見。
身為一個殺手，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松懈下來是很危險的事，這樣的錯誤明顯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幽幽一聲嘆息，原本冷郁的眼神浮起些許頹然。
十年了吧。自十八歲出道成為一名殺手，至今已經有快十年的光景了。他至今仍然記得在“飛星”完成訓練，最終的考核時的場景。每一名即將出道的殺手，都需要完成一個任務來作為自己的殺手生涯的開始。
這十年里，時光流轉，剛剛死于他劍下的，是第幾個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記得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將手中的劍刺入目標身體時，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激灑在他臉上，那一瞬間，興奮、恐慌、激動還有一些莫名的歡愉充斥在腦子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成為江湖人人畏懼的殺手之王時的場景，那一刻，他笑了。
只是，此后的十年里，笑容卻很少出現在他臉上！即使如今他已經如愿成為了名滿江湖的王牌殺手。
連劉書豪自己都不曾察覺到，不知何時，嗜血的他竟然開始討厭鮮血，厭惡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日子。他開始對自己出劍有了近乎偏執的要求：劍招入體，盡可能不讓目標的血液從傷口流出。這使得他的劍技愈加精純，近十年的殺手生涯，竟無一例失手。
名滿江湖的背后，是無盡的孤獨。
對于普通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朋友”二字，于他而言，只是十年如一日的奢望罷了。手中的劍，是他唯一的朋友。
或許，她也算一個吧。
一念及此，劉書豪搖搖頭，竭力忍住腦海中浮現的身影，有些自嘲的笑了。
還是得趕快離開此地！
-2-
繁華喧鬧的臨安城中，天香樓三樓的暖閣里，紅燭搖曳，室內馨香滿屋。居中的圓桌上，一桌佳肴香氣四溢，已經斟滿的酒杯中，酒香混合著香爐里的熏香繚繞而起。
看著眼前為自己悉心包扎傷口的女子，素手纖纖，粉黛略施，眉宇間嫻靜依人，在暖閣曖昧環境的依襯下，眼神中又流露出淡淡的風塵之意。
“算起來，我在你這里也有好些年了。”劉書豪伸出手拉住為自己包扎完畢的那雙白皙的手，握進掌中，觸手之間細膩光滑，柔若無骨。
面前的佳人掩面嫣然一笑道：“六年零三個月。”
劉書豪聞言微微一怔。本以為對方只當他是尋常的江湖客，不過在這一處煙花之地流連的久一些罷了，不曾想她竟是細心至此。一時之間有些訥訥，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轉頭望了望窗外沉靜如墨的夜色，握著柔荑的右手不知不覺間又收緊了幾分。
感受到對面這個男人緩緩握緊的手掌，女子只是微微低頭，繼而循著劉書豪的目光將視線也投向窗外。片刻之后又轉頭看著他蒼白疲倦的臉柔聲說道：“說起來，你第一次來這里，受的傷可比今日還要嚴重些呢。”
劉書豪展開眉頭，長吐一口氣，望著她微微一笑，“是啊，幸虧你與他人不同，要是當時將我交給官府，只怕也就沒有今日的我了。說起來，菲菲你該是我的恩人了。”
菲菲怔了一下，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眉宇間略帶愁思：“煙花之地，風塵中人，不過是見怪不怪罷了。”說及此處，她忽地出聲笑了起來，“既是有恩，就像我以前說的，不如你讓我贖身跟了你去。”
劉書豪驀地震了一下，似乎有些措手不及，看著掩面輕笑的菲菲，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那一瞬間，他幾乎要脫口應下來。下一刻忽地又記起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有些苦笑，自己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人，跟了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菲菲看著眼前這個略微頷首低頭、默然不語的男人，看著他瞬息萬變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不等他答話，她噗嗤一笑，伸出左手搭在他的手上。
“看把你嚇的，”她笑意盈盈，“騙你的呢。你們江湖中人，都是過慣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哪會愿意沉下來過柴米油鹽的枯燥日子。”
“菲菲，我……”他開口欲要分辯，話到嘴邊，卻又戛然而止。
解釋什么呢？告訴她自己從未自由過？呵——
攏在袖中的左手緩緩收緊，他再次將頭轉向窗外，怔怔的望著樓外陰影處，一言不發。
-3-
“跟老板說，我想退出了。”轉角陰影處，劉書豪抱劍靠墻而立，目光無焦距地盯著前方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低聲說道。
“什么？”角落里，一個影子驀地上前一步，幾乎要沖出陰影，語氣極為詫異，有些不相信剛剛聽到的那句話，顯然被嚇到了。只一瞬，那個影子又退后一步，隱與黑暗中，重新歸于沉寂。
“你說真的？”稍稍平復氣息，角落里的影子試探著出聲問道。
靠在墻上的劉書豪神色漠然，微微點頭。
一聲深深的吐氣聲從角落里傳出來，“原因？”
回答他的是沉默。
半晌，影子又出聲道：“從來沒有人退出過。或者……從來沒有人活著退出過……”
劉書豪放開抱劍的手，背部略微發力，離開靠著的墻壁，徑直向前走去。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向后抬了抬拿劍的左手，隨即加快腳步。
角落里的影子略作猶豫，一閃身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傍晚，同一地點。
“你的要求……老板答應了。”還是那個聲音，隱藏在角落的陰影中。
劉書豪霍然轉頭，一臉驚詫。繼而臉上浮現出釋然的苦笑，搖了搖頭，吐出兩個字：“條件？”
“老板讓你最后再殺一個人。”
“好！”毫無猶豫，劉書豪出聲應道。
-4-
入夜，一輪半月在云層中忽隱忽現，夜風掠過屋檐，窗前的卷簾在風的拂動下微微振動。穿過卷簾的縫隙，一陣刺鼻的血腥味循著風的軌跡傳播開來。
劉書豪握劍的右手微微抖動，將劍緩緩從地上的尸體中一寸一寸，緩緩抽出。沾著鮮血的劍刃在黑暗中隱隱浮出黯淡的血光來，這把劍沾染的血已經太多了。鮮血順著傷口涌出來，在地上隱約匯成一條粗粗的長線，緩緩繞過他的鞋底。
這情形，一如十年前，他第一次殺人的樣子。
太簡單了！
劉書豪眼珠微轉，不動聲色地將染著赤紅的劍在地上的尸體衣物上輕輕擦盡，然后還劍入鞘，提步向外走去。
身后響起破空聲，劉書豪閃電般拔劍，頭也不回，反手揮向身后，幾道劍光閃過，嚓嚓幾聲，頭頂的房梁上響起沉悶的聲音，暗器釘入房梁。
他緩緩轉身，右手執劍，斜指地面，眼瞼微垂，沉聲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動手吧。讓我看看‘飛星’訓練的新人實力如何。”要退出組織，豈是簡單的殺個人就可以的。
雙方一番激斗，劉書豪不負江湖第一殺手的名聲，拼著身體多處受傷，將對手三人斬與劍下。
鮮血順著傷口緩緩流出，一點一點浸透黑色的衣衫。他明顯感覺到體力在一點點流逝，取出傷藥簡單的敷上，收起劍，拖著疲倦到極點的身體，借著夜色的掩護向著天香樓奔去。
-5-
盡管對于劉書豪負傷而來早已見過許多次了，菲菲看著滿身鮮血的劉書豪出現在自己的暖閣中，依然止不住的驚詫，眼中一片焦急。
顧不得多想，她熟練地從窗前的柜中提出藥箱，快步迎上去。走近劉書豪身前，伸出右手上前欲要扶住劉書豪的左手。就在兩只手即將接觸的一瞬間，菲菲右手手腕翻轉，一道寒光閃過，匕首刀尖剎那間刺破劉書豪胸前的衣衫，只是就在刀鋒即將刺破皮膚的時候，劉書豪左手屈指成劍，伸出食指和中指，兩指一張一合，閃電般夾住前進的刀鋒。
菲菲抬頭看向劉書豪，滿臉駭然。只見劉書豪正垂首低眉，嘴角噙著一抹深意的笑，半瞇著眼睛凝視著她。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片刻之后，菲菲眼中盡是頹然。
“很久了。”劉書豪苦笑一聲，“我一直都希望你是真心對我的，可惜……。”
菲菲眼中浮起一抹絕望，譏諷地說道：“哼，江湖第一殺手竟然是這種軟弱之輩。”頓了頓，又極其無奈地道，“入了這一行，其他都是奢望！”
“呵，”劉書豪輕聲一笑，左手微微向下一壓，伸出右手將菲菲攬入懷中，俯身在她耳邊說道：“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菲菲從劉書豪懷中掙扎出來，踉蹌后退，滿臉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已經插入劉書豪身體的匕首，繼而搖著頭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劉書豪。
“我累了，想退出了……呵呵……”他微微揚起嘴角，眼中盡是解脫的釋然，“從今往后，第一殺手……是你了。”說完無力的向后倒去。
菲菲撲上去，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去拉他，伸到一半，卻又無力的垂下來。
她心如死灰地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茫然道：“跟老板說，任務完成了，我想退出了。”
“呵——”窗外的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好，我會轉達的。尸體……”
“我來處置。”
窗外一片靜默。
-6-
繁華的臨安城，南門外的山腰上，劉書豪拖著滿是鮮血的身體艱難地從墳中爬出來，小心翼翼拭盡臉上的濕土。
“幸好！那顆假死藥和龜息之術瞞過了他們……”
小心地將墳頭復原，泥土重新掩蓋好。劉書豪轉身看了一眼燈光閃爍的臨安城，低聲喃喃：“江湖第一殺手，是你了……”
【無戒365極限挑戰營 第34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