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前,當這個陌生電話響起時,我猶豫了十幾秒,到底要不要接起。
我沒有接陌生電話的習慣,一般看到不明電話會直接掛斷,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我猶豫了,而且最終,我竟然接了起來。
接完后我就后悔了,騙子現在敢直接冒充警察了,還敢丟來一句“你男朋友死了”。我愣在原地,然后平靜地掛了電話,啐了一口:“死騙子,剛詛咒我的人。”
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繼續面無表情地對著電腦敲鍵盤。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在公司吧,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不行,如果電話剛好打不通,那不就中了騙子的詭計了?可是不打心里總覺得毛毛的。
我糾結了大概有5分鐘,先是發了個微信過去:在干嘛?
接著是等待對方給我回應。
他工作也沒有很閑,經常發去信息,大半天后才有回復,我想今天應該也一樣。于是又轉而做起自己的工作,但余光從未離開過手機。
也不知道是手表走動發出了“咔嗒”聲,還是我的心理作用,今天我意外地能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一點一滴。
不行,我還是按捺不住,拿過手機,翻到他的號碼,撥了出去。
很快,接通了,一股莫名其妙涌上來的不好的預感將我環繞,腦子里也伴隨著響起“嗡嗡”聲。
果然沒有人接電話,這些大概也在剛才那個騙子的計劃之中吧。我憤憤地想到。
我還在發呆中,手機震動驚了我一跳,他打過來了,我釋然一笑,然后接起,佯裝生氣道:“死鬼,做什么去了,擔心的我呢。”
電話那端先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然后是一個冰冷到讓我汗毛豎起的聲音:“主人已死,中心醫院。”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
事出蹊蹺,我終于意識到他可能確實是出事了。
我提著包就飛奔,同事見我這樣,莫名其妙,大聲吼著:“喂,還沒下班呢?瘋了吧你?”
是的,我瘋了,如果我男朋友真的就這么莫名死了,我確實是要瘋了。什么都不能阻止我立刻搞清楚這件事。我頭也沒回地消失在公司大門口。
已經站在中心醫院門口了,我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理了理被風搞亂的劉海,然后邁著大步,來到咨詢臺。
我還沒有開口,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你是張偉的女朋友陳星?”
我沒有馬上轉頭,因為他確實說對了,這更讓我有些害怕,然后背對著說話人,呆滯地點點頭。
“剛給你打電話,還沒有說完你就掛了,來吧,跟我來。”
我聽到他挪動腳步的聲音,才慢慢轉過頭來,還真是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所以最早那通電話不是騙子,我的男朋友,看來真的死了。
不過,第二通電話又是誰呢?
“請問,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女朋友的呢?”確認是警察之后,我好奇地跟上幾步,問道。
“你們朋友撿到了你男朋友的手機,給我們說了號碼和看了照片,確定了身份。”警察目視著前方,緩緩說道。
朋友?這么巧?哪個朋友呢?
“他人呢?”
警察站在太平間前左右望了幾眼,很奇怪地搖搖頭,“剛才還在的,估計有什么事走開了,我們還是先去認尸吧。”
警察開路,帶著我往里走。
沒想到第一次進太平間會是在這樣的場合。現在雖然是二伏天,但這里面的溫度卻堪比秋冬。我交叉雙臂環住自己的身體,緊跟在警察身后。
很奇怪,我的好奇竟蓋過了害怕。
“死因目前還不明確,看表面,倒是沒什么痛苦。”警察的口氣里明顯帶著惋惜。
“你們在哪里發現他的呢?”我走上前,撫摸他已涼透的身體,難過是有的,卻沒有我以為的那么強烈。
在來的路上,我還以為自己當真見到他的尸體時會直接哭暈過去,然而并沒有,我只是有點難過而已。
“我還不太清楚,具體可能也要問你們那個朋友了,我也是臨時接到的任務。”
又是這個朋友,他到底是誰?
警察大概形容了一下他的長相,但我把記憶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能對上號的人。
警察覺得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與我的男朋友告別,于是他說出去等我。
“你不是一向夸自己健壯如牛嗎?怎么說沒就沒了?”
我知道現在跟他說什么他也不能回應我,但我還是碎碎叨叨了好多話。
“他都已經死了,你還不肯放過他。”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絮叨,是之前那第二通電話里的聲音,我記憶猶新。
“你是誰?”這一次,我不像之前聽到警察聲音時那么怯懦,我猛地回過頭,充滿懷疑和憤怒地盯著他,這個身材瘦削,口氣和音色都像是被千年寒冰凍結過一般的男人,彎成縫的眼睛透著猥瑣之光。
“我是和他日夜相處之人,我是與他同床共枕之人,我是他離不開的人。”男人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得意的神色,格外妖嬈。
我心里先是一驚,接著有些惶惑,男朋友有外遇我竟然全然不知?重點是這個外遇還是個同性?
不對,他一定是在故意激怒我。
“你有什么證據?”我想試探出這人到底是誰,也想弄清楚他與男朋友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
“你每天見他保持最久的一個姿勢是什么?”
“玩手機。”
“手機是不是他隨身攜帶,不管是上班還是下班,不管是出差還是旅游,不管是天晴還是雨天,總是不管何時何地?”
“是。”
“所以,你陪不了他的時候,我都在陪著他。”
“你們通過手機交流,也不算是真正的陪伴。”我拿出我的反駁說辭,想讓他收斂些他的得意。
“不,我無時無刻都在陪著他。他深邃的眸子總是盯著我;他修長的手指總是撫摸著我;他怕我被偷走,出門時總是把我藏在最隱蔽的位置;他擔心我磕著碰著,總是小心翼翼呵護我。就連聽你那些碎叨的時候,我也是陪他一起的。”
男人說著說著,竟自我陶醉起來,溫柔的笑意布滿他那張輪廓不明朗且蒼白的臉,看起來更讓人滲得慌。
可是他的用詞都很奇怪,隨時盯著,隨時摸著,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男朋友握著手機時,90%的時間都是在打游戲,難道他指的是游戲里?
“你們是在游戲里相好吧?”我問道。
他馬上臉色一沉,露出猙獰,“愚蠢的女人,你是不會懂的。你嫉妒他喜歡我多過你,所以你要強行拆散我們,你要換掉我,你這惡毒的女人。”
我又懵圈了,我從來不打游戲,怎么強拆?
換掉他?我最近倒是準備讓男朋友換個手機,他原來那臺用太久了……等等。我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平直板面大概是他唯一的特點,那猥瑣的兩只小眼睛,就像是返回鍵與撤退鍵。如果手機直接幻化成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了。再回想了一遍他剛剛說的話。
“你……該不會就是……”
“對,就是你想的,不過,你猜到了也沒有用,他已經死了。”
“你害死的?”
“我不想的,不是你要換了我,不是他一句挽留都沒有,我不會這么做,是你,是你害死他的。”
男人的小眼里強擠出一道光,怒氣與憎惡并存,接著,他慢慢向我靠近。
我不自覺得往后一步步退去,“你,你想干嘛?手機更新換代是常態,而且你確實太卡了,還經常死機。”
“那你就要換了我?我與他朝夕相處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一點兒留戀都沒有,虧得我對他一心一意,倒頭來還是逃不開被拋棄的命運。”男人竟暗自神傷起來。
“可你也沒必要殺了他吧。”我稍稍平復了下慌張的情緒。
“他活該,與其讓你們拋棄我,倒不如我先殺了你們!”他又開始逼近我。
“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
“啊!”我尖叫著睜開眼睛,空調已停,汗水濕透了我的衣服。
男朋友按開床頭燈,一把摟過我,“做惡夢了?別怕別怕,沒事的。”
我能感覺到男朋友的體溫,和他身上的汗水,他沒有死。
原來這一切是夢,原來是夢。我喜極而泣。
見我轉而又傻笑著哭起來,男朋友摸了摸我的頭,“你沒事吧?是不是熱傻了?”
“去你的,你才傻,你手機呢?”
男朋友指著正在充電的手機。
我伸手去摸了摸他,按亮后又鎖屏,還原放好,溫柔地說道:“還挺好的,先別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