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家喻戶曉的兒童精神分析大師弗朗索瓦茲·多爾多認為存在無意識,“她認為身體表現了某些無意識之物――除此之外它們就沒有其他表達的方法。”(《百分百多爾多》p.12)
兒童,能夠用語言表達出來的非常有限,關注他們的肢體語言、動作和行為、表達方式、語音語調、情感反應、他們的神態和沉默,有時比聽他們說什么更重要。
用多爾多的見解來說,“關鍵不在于事實或事件本身,而是在于它們被感知的方式及其在想象層面上的影響,還有它們在兒童和父母心理和情感上的回音。”很多時候,孩子真正想要表達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那些語言背后尋求關注和安全感的欲望。
今天我和家人在連城冠豸山腳下的某家酒店中餐廳用午餐。正要快吃完的時候,隔壁桌來了四個客人,三大一小,都是女性。從她們的談話中我了解到,其中三人是姥姥、媽媽和小女孩,至于第四位,不能確定與這娘仨是什么關系,但從說話的態度和語氣上判斷,大概是朋友。
之所以注意力被她們吸引,是因為這四位落座后沒多久,耳邊就不斷地響起小女孩哭泣、哽咽和尖細的聲音,幾乎整個餐廳的人都向她們望去,這足以激發我的好奇心――到底發生了什么?
當我豎起耳朵聆聽的時候,媽媽正在訓斥小女孩:“公眾場合不要這樣說話,你再哭我就揍你!”聲音中夾雜著難以掩飾的慌張和憤怒。
然而,媽媽的威脅并沒有成功地影響到正在啼哭的小女孩。這“啼哭”,斷斷續續的,壓根兒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小女孩一邊抽泣著,一邊哽咽且沙啞地對媽媽說:“我要吃我點的那個!”像是哀求,但滲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口吻。
媽媽沒有說話。
這時,同桌的另一位女性盡量溫柔、耐心地對小女孩解釋說:“你剛才點的菜廚師在做了,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小女孩繼續向媽媽哭訴:“媽媽,我要吃我點的那個!”
場面稍微有些尷尬。
這次輪到姥姥說話了:“你點的那個一會兒就來了,稍微等一下。”
姥姥的話音剛落,小姑娘再次哼哼唧唧地磨著媽媽說:“我要吃我點的那個……”旋即又嗚咽了起來。
媽媽坐不住了,沒好氣地說:“你點的那個正在做了,總要等一下吧,怎么可能點完了馬上就端上來?!”媽媽越說越大聲,孩子不說話了。
幾分鐘之后,孩子不再要求了。我的位置是背對著她們的,我猜測,那道讓這家人焦灼的菜終于被端上桌了。
隨后,姥姥對孩子溫柔地說:“過來坐姥姥身邊吧!”
孩子扭捏地拒絕道:“我想跟媽媽坐在一起。”
我沒有聽見媽媽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就在我們結賬的時候,小女孩撒嬌地對媽媽說:“媽媽,今天晚上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還是沒有聽見媽媽的聲音。
當我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小女孩緊貼著站在媽媽的身邊,發型是很乖巧的日式娃娃頭,額前的劉海很稠密,恰到好處地留在眉毛上方,五官精致、小巧。她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啊!但是,在這張漂亮的小臉蛋兒上,我卻沒有看到一個只有五六歲左右的孩子該有的明媚和開朗,更談不上陽光。
也許是職業病的緣故,我根據剛才所發生的一幕幕情景,對小女孩和她媽媽之間的親子關系以及關系中可能存在的問題提出了一系列的疑問和推測。
為什么孩子一再重復同一個要求,且是用哭泣、哀求、撒嬌等多合一的方式?為什么同桌的長輩向她做了解釋但依然無法令她停下來?為什么媽媽一直不說話,一說話就是用一種惱怒、不耐煩的情緒?為什么在相對集中的時間里,孩子相繼提出“和媽媽坐在一起”、“晚上和媽媽一起睡”的愿望?為什么只是一頓午飯的功夫,孩子和媽媽的情緒都如此不平靜?
帕梅拉·克里帕在她的作品《靈魂的暗夜》中談到,每個訊息的傳導不可避免地會經過傳導者的過濾,而傳導者必然會依據自己的人格、認知、經驗等完成過濾的動作。
我,作為一個傳導者,并不想對這對母女的關系妄自揣測,更不想憑借自己的一番判斷而誤導讀者。只是,我認為有必要提出的是:從剛才母女之間的互動中可以看出,媽媽并不清楚孩子真正的欲望和訴求是什么,更談不上給予孩子及時的回應;孩子也沒有能力準確地表達出她期待從母親那里被滿足的是什么,于是只能一再重復和強調一個表面上看上去簡單、易于滿足,但有可能被拒絕的要求。
直到現在,總是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小女孩稚嫩的臉上那一抹濃重的陰郁的色彩。
學會傾聽孩子的欲望,并不等同于滿足其全部欲望。對孩子來說,重要的是被看見、被理解、被持住,被及時回應。傾聽,是尊重,是關注。聽,不僅要用耳朵,還要用眼睛,用心。
如果父母不會傾聽孩子的欲望的話,會產生怎樣的后果呢?沒有得到傾聽和尊重的欲望是會轉變或轉化的,但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如果兒童的欲望沒有得到傾聽和尊重,兒童就無法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中行進。”(多爾多)
【無戒21天寫作訓練營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