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上的風呼呼作響,陳萍的發絲在風中揚起又掉落。她僅著一條睡裙,背靠著欄桿,手夾著一支煙,顯得落寞又憔悴。
這是沐晟離開的第30天。陳萍彈了彈煙蒂,嘴角咧起一絲苦笑。
此時雖然是春末,但到了夜晚還是有一絲涼意,陳萍摸了摸冰涼的雙臂,轉過身,孤獨的眺望著遠方。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為她而亮,酸澀感毫無防備地侵襲著她的心。
陳萍緩緩邁入房間,她熟絡地拿起水杯,從抽屜中隨手拿了一盒安眠藥,倒出三顆扔入嘴里,隨著“咕咚”一聲,混合著冰涼的水吞入胃中。
她將自己摔進被窩里,習慣地摸索著床上的玩偶,抱在懷中。這只玩偶是她23歲生日時買的,在24歲之前她一直抱著它入睡。后來隨著沐晟的到來,玩偶被自己拋棄了,她原以為這一輩子再也用不到它了,然而短短的一年,她卻再次抱起它。
玩偶有點舊了,不似往日那般可愛動人,記得她剛買回來時愛不釋手,看著它就能傻傻地發出笑來。
有一次嫂子把侄子侄女暫放在她那里,兩個小屁孩背著她把玩偶扔來扔去。最后,玩偶的耳朵那里掉了一撮毛,她還和侄子侄女發了好大一場火??墒请S著時間的推移,玩偶再也不似往日那般重要了,就算侄子侄女把它當作靠墊,她也懶得說一句。
人對物品尚是如此,更何況感情呢!所以,對于沐晟的離去也不能怪他吧。
陳萍緩緩閉上雙眼,過往的畫面將她拉回了一年前。
那是個烈日炎炎的夏日,陳萍拿著錄用單來到了即將任職的公司,接待她的是人事部經理,也就是沐晟。
"陳萍是吧,請坐。"沐晟溫和地看著她。
"嗯嗯,我來辦入職手續。"陳萍微紅著臉。
"好,您稍等。"沐晟邊說邊整理資料。
"天氣這么熱,先喝點水吧。"沐晟彎下腰,從身后抽出了一瓶礦泉水。
"謝謝,謝謝。"陳萍誠惶誠恐,從來沒有人為她做過這些,更別說是一個才剛認識的人。
“沒事,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了?!便尻蛇种?,笑的一臉燦爛。
“咚,咚,咚”,陳萍聽到心臟傳來劇烈的跳動聲。她慌亂地旋開瓶蓋,用水澆灌著快要冒煙的喉嚨,又偷偷地打量著沐晟。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笑起來有一口糯米白牙,爽朗的笑容使他看起來很親切。
入職之后,陳萍與沐晟少有交集。只是每次路過茶水間時,她都會偷偷地瞧上一眼。
他專注而又認真地模樣刻在了她的腦海里。她知道他每天早上都是九點半吃早餐,簡單的豆漿、油條。她知道他鐘愛白襯衫,休閑褲。她知道每周的周一他都會泡上一杯咖啡。
她以為她洶涌的愛意只能默默地藏在心底,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哨ぺぶ校\牽引著他來到她的身旁。讓她體會到愛情的甜,愛情的香,愛情的美??擅\又是極其捉弄人的,它又把他從她身邊帶走,讓她知曉愛情原來也有苦澀、也有疼痛、也有輾轉難眠。
公司舉行了一次登山活動,所有員工都必須參加。那天她早早的來到公司,陸陸續續的所有人都到了,唯獨差了他。
可能是因為坐第一排的緣故,部長讓她打電話問沐晟要到了沒?
陳萍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心里更像是有人在打鼓,“砰砰砰”地不受控制地跳動著,像是要蹦了出來。
她緩緩地按著那十一個不知什么時候背熟的數字,緊張地捏著手機。
陳萍清了清嗓子,極力控制音調,話語緩緩吐出:“喂,沐晟嗎,部長問你到哪了?”
令她心動不已的聲音撞入她的耳膜“恩,是呢。你們再等我三分鐘,等等哈?!?/p>
陳萍嗯了一聲就把手機掛了。人卻還在微微發傻,過了好一會,她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直呼沐晟的名字。好在看不見他的反應,不然一定囧死了。
沐晟這兩個字,陳萍咀嚼了無數遍,每一遍都能得出同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個名字很動聽,和他的聲音一樣。
爬山的時候,陳萍故意落在沐晟的身后,看著他堅挺的背影, 她的心里不禁開出了一朵小花。她終于體驗到了原來喜歡一個人,只要看著他就很美好的感覺。
爬到陡坡時,沐晟突然轉過身,對她說:“陳萍,這里有些陡,我拉你上來吧 ?!?/p>
陳萍心驀地一跳,他那晶瑩的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額前的幾屢發絲黏在了臉上,卻一絲不減他的帥氣,反而顯得他更有男人味了。
陳萍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緊緊地握著,那溫度燃燒著她的指尖,更是燃燒著她的心。
“謝謝你,沐晟?!标惼級阎?,再次喊出他的名字。
“哈哈,不用客氣,都是同事嘛?!便尻捎謭笠运荒ㄊ煜さ奈⑿Α?/p>
登到山頂后,已是正午,大伙早已餓得饑腸轆轆,嘴巴更是口干舌燥。
陳萍正四處打量著哪里有商店,想去買瓶水喝。
"渴了吧,我有水,咚,咚,咚咚 ,給你"。沐晟把一瓶旋開了瓶蓋的水遞至李雅的手邊。
想不到平時這么穩重的人,私底下竟然是這么孩子氣。陳萍在心底嘀咕。
"你可別再和我說說謝謝了啊,咱從見面到現在你已經說了好幾次了。"沐晟擺出一副你要是再說,我就生氣的模樣。
陳萍笑了笑,"哈哈,那不說還不行嗎。"
午飯是用商店租來的炊具做的。由于公司里大部分都是男丁,所以每個小組,只有一名女生。陳萍恰巧和沐晟分在一組。
做飯的擔子自然是落在了陳萍肩上。陳萍在心里默默地感謝了爸爸媽媽,因為若不是他們一直給她灌輸女孩子要獨立,要學會自己做飯的思想,估計她此刻就無法露一手了。
小組里其他的男同事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約好了,除了沐晟全都不見了。
沐晟穿著背心,健碩地肌肉飄忽在陳萍眼前,陳萍低著頭默默洗菜。
“我來給幫你吧?!便尻蓮澭自诹岁惼紝γ?。
"你會做飯?"
"嘿嘿,那都是大學練出來的。以后有機會可以煮給你吃。"
"哈哈,好呀。"陳萍從這一刻就開始期待了。
很快,他們就做好三道菜,有糖醋排骨,西紅柿炒雞蛋,里脊肉。
飯一煮完,老員工們又神奇地出現了。其中一個津津有味地嚼著肉,夸贊道:“小陳不錯呀,這手藝好。誰要是娶到你有福了?!?/p>
另一個附和道:“對呀對呀,我看沐晟和你就挺配的。沐晟,這么好的姑娘,你要抓緊哦 。”
陳萍的臉霎時紅成一片。當聽到沐晟的話,那紅蔓延到她的耳根子。
沐晟說:“嘿嘿,好呀,好呀。 ”
雖然分辨不出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陳萍的心還是生出了一絲雀躍。
回到公司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似乎他們短暫的交集不曾發生過一樣。直到一個夕陽染紅了天際的傍晚,陳萍前腳剛跨出公司,就聽到了那個魂牽夢縈的聲音。
沐晟略微有點緊張:“陳萍,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陳萍聽著這個不再平和的音調,心底生出了一絲喜悅。原來他也會為自己緊張。
“好呀,正好我還餓著呢”,陳萍看著他緊張的模樣反而鎮定了下來。
吃完飯后,沐晟又把她送回家。走在那條熟悉的小路上,卻有了不同的感覺,那是因為喜歡的人在身旁吧。陳萍內心豐富。
投射在地面的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陳萍真想一輩子都能走在他的身旁。雖然兩人一路話不多,但氣氛卻莫名的和諧,沒有尷尬,沒有拘束,有的只是祥和一片。
"陳萍,真有幸,我能遇見你。"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呢。"陳萍側目看著他,內心深處傳來陣陣悸動。
之后沐晟又約陳萍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飯。終于在一個幽雅靜謐的夜晚,沐晟向陳萍表白了。
沐晟說:"陳萍,我可以照顧你嗎?"
陳萍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所以她略作猶豫,便羞澀地點頭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是怎樣的狂歡。
在一起之后陳萍每天似乎都生活在蜜罐里。沐晟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戀人。每天他都會帶著她喜歡吃的早餐來家里接她,他說希望她多睡一會。晚上,他又開車把她送回家,偶爾他也會下廚做飯給她吃,雖然味道不怎么好,但夠甜蜜呀。
他比陳萍本人都清楚她的月經周期,每次他都會貼心地囑咐她不要洗頭,不要碰冷水,不許吃零食。周末的時候,他會陪著陳萍去逛街,幫她提包,貼心的給出建議,從來不會不耐煩。
他把陳萍寵上了天,以至于陳萍沉溺其中,待他抽身離開時,她還是深深陷入無法自拔。
陳萍一直以為,他們幸福的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他的溫柔,他的貼心給了另一個女人,她才知道原來幸福也有期限。
那是一年后,他們的愛由一開始的熾熱漸漸歸于平淡。那天她看到他和另一個女孩談笑風生,他的眼睛里閃著熾熱的光。突然一種危機感降落在她的身上,她多希望是自己多想,是自己敏感,然而現實就是現實,不管她如何欺騙自己,現實還是來了。
在一個月光很亮,星星也很多,適合談情說愛的好日子里沐晟把她約了出來。他說公司要把他調到總部去,他說他要在那個城市安定下來,不回來了。他還說,好好保重。
陳萍聽到這些話,恍若天塌了一般。他抓著沐晟的手,不肯放開,嘴里喃喃著:“那我呢,我怎么辦?我跟你走好嗎?”
沐晟不再心疼她的眼淚,不再憐惜她的無助。他拂去她的手,對她說:“陳萍,抱歉,我們還是算了吧?!比缓?,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晚,陳萍一個人在飯店里吃著滿滿的一桌菜,一個人喝著一箱酒,不管她怎么麻痹自己,怎么勸慰自己,心還是痛地無法自抑。
陳萍離開那家飯店時,已是夜深人靜,害怕走夜路的她,那天夜里卻像是個無所畏懼的勇士。
后來陳萍聽說,去總部是沐晟主動申請的。其實她知道他說的那些不過是借口罷了,她知道他要的是激情,她知道他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她還知道他暖起來可以融化整個世界,卻不知道他決絕起來,全世界都拿他無可奈何。
她試圖挽留過,比如在深夜里假裝喝醉了酒,撥打他的號碼,說想他;又比如,像以往一樣買了他常喝的咖啡,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可是,又有什么用,他毫無反應。
然而,沒有反應不就是他的反應嘛。雖然不舍,不甘,但她知道她無法留住一個執意要離開的人。
那個女孩據說是部長的侄女,沐晟調到總部不久,她也跟著去了。
陳萍只能任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有什么辦法呢,他知道她的愛,但他不愛了,他又怎么會心疼。
自從沐晟離開公司后,陳萍就整晚整晚地失眠,不是不困,而是一閉眼就無比的清醒,腦子里都是他的溫柔,他的關懷,他的體貼。過往的畫面告訴她,以前他有多溫柔,現在他就有多殘忍。
可是呀,人就是賤,盡管他負了她,但她還是對他念念不忘,她還期盼著有一天他能回到她的身邊。
看不到他的日子里,陳萍無比地想念他,心里像是住著千萬只蟲子一樣,啃咬著她的心,讓她痛入骨髓。
可是,日子還要繼續,睡不著覺,陳萍只好買安眠藥,每晚吃上幾顆勉強入睡。有時想念的緊,連安眠藥都無法奏效,只能睜眼到天亮,第二天猩紅著眼去上班。
如此過了一個月,失眠還是沒有改善。陳萍知道是自己不肯放過自己,所以才會一天比一天憔悴。
朋友都勸她,看開點。都說失去她是他的損失,她應當為擺脫一個渣男而慶幸。可是呀,當愛深入骨髓,他們又怎么能懂?
她們又說,所有的傷口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撫平,所以她應當相信時間的力量?可是,此刻她的心還是痛呀。
第二天陳萍化著厚重的妝,扯著嘴角去上班。她知道這對別人來說又是全新的一天,可對她來說卻是重復著昨日的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