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懸疑 明天,明天

楔子

人生如書,生為扉頁,死為尾頁。

翻開第一頁之前,劇情和結局就早已寫好。

日月輪回,朝夕往復,循規蹈矩。

生與死的夾縫中,無路可逃。


1

有聲音從某個地方傳來,將寂靜擊得粉碎。

恍惚間,意識離開了不屬于它的深淵,于是黑暗的世界出現了一絲縫隙,光線努力地鉆進來,讓一切事物顯出原本的模樣。

天花板……

是的,熟悉的天花板。長條狀的白熾燈映入眼簾,一只黑色的舊襪子掛在燈管上,卻并不是很顯眼,仿佛它就應該在那里。

田穆眨了眨眼,把目光從天花版上移開。床邊懸空的左手輕輕收進被子,回到了主人的身邊。

打了個哈欠,倦意再次襲來。田穆裹緊被子,翻個身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作為一個現代人,田穆也有著現代人的通病。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點亮屏幕。

11月27日,上午10:30,馬編輯未接電話1個。

看到未接電話,田穆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糟了,今天是27日了,后天要交稿了!”蓬頭垢面的田穆扔下手機,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電腦桌前。

拍拍鍵盤,移動鼠標,休眠中的電腦被喚醒,一個WORD文檔出現在屏幕上。那是他尚未完成的小說。

田穆是個三流懸疑小說家,雖然作品質量還算不錯,卻始終沒寫出什么名堂。出版的幾本小說銷量都慘不忍睹,他的收入甚至不如那些不知名的網絡小說作者。

傳統紙質書籍,銷量之上。若不是編輯認可田穆的潛力,為他擋住出版社的壓力,田穆早就流落街頭了。

這部尚未完成的小說,是田穆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作品。主角是一個邋遢的懸疑小說家,原形就是田穆本人。

整本書的高潮已經寫完,前面的伏筆也用上了七七八八。主角只要將最后的謎團解開,再迎來一個完美的大結局就可以交稿了。

田穆快速地瀏覽了一下上文,準備將這一章繼續寫完。

“昨夜的驚心動魄猶如一場迷霧之中的夢境,人終究還是要回歸從前,在已經寫好的劇本里繼續飾演自己不想扮演的角色。然而,隱隱作痛的右腿告訴他,這一切真的不是夢。”

“打開電腦,將昨夜的內容詳盡記錄下來。這是他一如既往的習慣。文字是不會騙人的,不完美的圈套總會顯露出破綻。”

不對,這幾行文字的感覺不對。田穆皺起了眉頭,這幾行文字,似乎并不是他的風格。

但這些漢字的的確確就在屏幕上,在他的小說最新一章的文檔里。

不管了,先把剩下的內容寫完再校對吧。田穆心想。

在鍵盤的“噼里啪啦”聲中,幾聲悶響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田穆停下手,側耳傾聽。聲音大概是從客廳傳來的——是了,應該是有人在敲門。

知道田穆住處的人屈指可數,這時候登門拜訪,肯定是編輯無疑。田穆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向著門口走去,同時不忘用手梳了梳油膩而蓬亂的頭發。

“來了來了,稍等一下!”

開鎖,推門,老舊的防盜門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

“編輯,怎么這么早——你是?”

來者竟然不是編輯,而是一個身穿紅裙的女人。明眸如珠,長發如瀑,踩著高跟鞋的她竟然和田穆的身高不分上下。

“田老師,您好,”女人開口了,聲音婉轉清脆,“我叫冰祈,是您的讀者。拜讀過您的大作之后,感觸良多,很想和您見面交流。冒昧地不請自來,還望田老師海涵。”

田穆眨了眨眼,心里疑惑頓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偶然得知。田老師,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冰祈看著田穆,嫣然一笑。

萬年老處男的田穆被這個微笑擊中心靈深處,忙不迭地后退半步。“哦,對,快請進。”

冰祈走進屋子,環顧四周。田穆臉頰稍紅,低聲道:“抱歉,冰祈女士,房間有點亂,你別見怪。”事實上房間不是有點亂,是相當亂。

冰祈毫不見外地走到沙發旁,把沙發上的硬物輕輕推了推,優雅地坐在了一條褲子、三只襪子和一張用過的衛生紙上。田穆見她并沒有什么表情,心里暗自舒了口氣。畢竟若是被讀者嫌棄,還是這樣的美女讀者,那可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田穆壯著膽子,坐到沙發的另一側。一臺黑色PS4、一個吹風機、一只漏了洞的襪子和一件滿是油漬的風衣——此刻正是寒冬,風衣已經是兩個月前的標配了——將兩人隔開。雖然這些物件讓田穆尷尬不已,但比起兩人貼身而坐,這樣已經好得多了。

“作家都是這樣,作品光鮮亮麗,然而為了作品的光鮮亮麗,就不得不犧牲自己的生活環境。這很正常,田老師您別在意。”

冰祈一番話說下來,倒好似自己的邋遢是不得已而為之。給對方臺階下是社交能力,但如此漂亮的臺階讓田穆不由得正視起這個女子。

“冰祈女士說笑了,我哪稱得上什么作家。老師這個名頭也早了些,我只是一個三流小說家罷了。”這幾句話倒是田穆的真心話。

冰祈轉過頭看向田穆,搖搖頭道:“田老師您過謙了,我曾無數次讀過您的《鏡中殺人筆錄》,書中兇手的心理刻畫之細膩,以及無比巧妙的情節設計,我敢說中國懸疑界無出其右。”

田穆有些搞不懂眼前這個漂亮女子。難道是特意來吹捧我一番?“您謬贊了,我這點粗淺文筆,可配不上這么高的稱贊。”

“冰祈女士,我去給你倒杯水吧,”田穆覺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話音一轉,想把這個話題岔過去。

田穆剛起身,便被一只纖纖玉手拉住了。冰祈站到田穆面前,微微彎腰,沖著田穆眨了眨眼,口中道:“田老師您坐,我看房間里有茶壺和茶葉,那就讓小女子為您泡上一杯茶,以示敬意吧。”

“另外,”冰祈嘴角微微上揚,“田老師可不要叫我冰祈女士了,您叫我小祈就好,人家今年才19歲,可配不上‘女士’這個稱呼。”

“那你也別一口一個‘您’了,實不相瞞,冰——啊,小祈,你是第一個稱我為‘您’的,我這有點受寵若驚,還是自然一點吧。”冰祈胸前的突起就在田穆面前十公分的地方,事業線在暗處若隱若現。田穆臉色發紅,微微歪過頭,不敢直視。

“田老師,”冰祈在茶幾旁,擺弄著田穆幾乎沒用過幾次的茶具,“之前在微博上看到您說新書的完成度非常高,不知何時才能出版呢?”

“還得一段時間,現在第一稿還沒寫完,改稿、校對、審稿、印刷,發行,哪怕一切順利,最快也要三四個月吧。”

“那這一次的主角,還會像上一本《夢詭》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田穆也從緊張和疑惑中漸漸地放松。談到自己的作品和筆下的人物,不善言辭的田穆也能做到夸夸其談。

不知道第幾杯茶下肚,蓄謀已久的尿意終于襲來。田穆打了個寒顫,對冰祈道:“抱歉,小祈,我去一下衛生間,失陪一下。”

冰祈笑著搖搖頭。不知為何,田穆覺得她的笑容有些生硬,似乎是——緊張?

怎么會呢,這樣一個敢孤身拜訪陌生人的女孩,只怕早就不知道緊張為何物吧。田穆暗自搖搖頭,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系好腰帶,田穆整理了一下頭發,轉身離開衛生間,回到客廳。看到冰祈的一剎那,田穆的呼吸靜止了一瞬,腎上腺素猛地釋放出來,危險感讓他頭皮發麻。

“你在干什么?!”田穆大聲喝道。

冰祈嚇得身子一顫,一個紙包脫手掉在地上,一些白色的粉末灑在了茶幾和田穆的杯子上。田穆兩大步走過去,看到自己的杯子里還有一些未融化的粉末結晶在茶中盤旋。

“你在干什么?”田穆看著臉色煞白的冰祈,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用詞還是很強硬。“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找我,想必就是為了我下藥吧?我一個窮寫小說的,沒錢,滿屋子值錢的就兩個腎,你估計選錯了目標。”

冰祈僵硬地笑了笑,說道:“田老師,您誤會了,我對您沒有惡意。我只是……”

“只是什么?那杯子里的白色粉末是什么?”田穆咄咄逼人地問道。

冰祈微微低首,羞澀一笑,臉上泛起兩朵紅暈。“那是……能讓男人那個的藥,我……”

田穆的敵意有所減退,但還是說道:“請你離開吧,不然就我報警了。”

冰祈的眼中忽然有淚花閃現。“田老師,您不要趕我走,我真的沒有害您的意思,我只是非常崇拜您,非常喜歡您,所以……”

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田穆這個萬年老處男的某個部位似乎在蠢蠢欲動。忽然,田穆一步上前,端起茶杯就倒進了嘴里。咽下去的一瞬間,他才回過神來。

我竟然……喝了?

怎么可能?

身體暫時沒有什么異狀。田穆滿是懷疑地看向冰祈,而此刻的冰祈則是興奮不已,站起身向田穆走去。

“田老師,您喝了,是不是就代表您愿意——哎呀!”

一聲“呲啦”傳來,冰祈的紅裙子被沙發上裸漏的釘子刮到了,一塊紅布被扯了下來。

“這枚釘子,可是比您還心急呢。”冰祈一點也不在乎破損的裙子無法將身體完全罩住,而是大大方方地站直了身體。

白皙緊致的大腿進入田穆眼簾。目光上移,那是……

田穆喘著粗氣,向冰祈走了過去。

一步……

兩步……

三步……

等等,房間……在轉?

咚。

哇,好大的響聲,是哪里傳來的?

眼前……為什么有些模糊……好困,好疲倦……

一切伊始。


2

好吵。

雜亂的聲音如同無數條蛇齊齊吐著信子,在暗處伺機待發。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田穆猛地睜開了雙眼。

熟悉的天花板,長條狀的白熾燈,黑色的舊襪子。

田穆眨了眨眼睛,目光凝聚在那只襪子上。那只襪子在白熾燈管上已經掛了數月有余,田穆始終懶得理它。但今天,這只襪子看起來格外不順眼。

田穆坐起身子,活動活動雙臂。扭頭看向窗外,已是陽光正盛。回身摸出手機,點亮屏幕。

11月27日,上午10:30,馬編輯未接電話1個。

看來我是被編輯的電話吵醒的。田穆心想。

等等,這個時間?這個場景?

似乎解鎖了記憶的大門。敲門,女人,茶,白色粉末……大量信息紛擁而至,擠進田穆的腦海。

是夢吧?應該,不,一定是夢。夢境中發生的事情與現實類似,這種事并不是無稽之談。作為一個懸疑小說家(雖然是三流的),田穆對這些玄之又玄的事件極為感興趣,也查閱過不少關于“預知夢”的資料。和自己相似的案例的確有不少,而科學是無法對此做出解釋的。當然,科學更解釋不了一個女人為了和一個陌生人上床,不惜采取下藥手段的原因。

田穆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居然能做這種夢,我一定是在家里悶太久了。這世界上哪有這樣的EASY GRIL。”

唉,可遇不可求的春夢啊,要是能繼續夢下去該有多好,都怪編輯。田穆暗想。當然,他是不可能打電話責怪編輯的——至少交稿之前是這樣。

坐到電腦前,拍拍鍵盤,移動鼠標,休眠中的電腦被喚醒。經歷了古怪夢境的田穆對時間有些敏感,目光掃過屏幕右下角。

上午10:33,2017/11/27,星期一。

只是夢而已。田穆搖搖頭,看向屏幕正中的WORD文檔。隨后,田穆倒吸了一口涼氣。

“昨夜的驚心動魄猶如一場迷霧之中的夢境,人終究還是要回歸從前,在已經寫好的劇本里繼續飾演自己不想扮演的角色。然而,隱隱作痛的右腿告訴他,這一切真的不是夢。”

“打開電腦,將昨夜的內容詳盡記錄下來。這是他一如既往的習慣。文字是不會騙人的,不完美的圈套總會顯露出破綻。”

“鍵盤響了兩三分鐘,一陣敲門聲將他的回憶打斷。是誰?他猶豫片刻,還是站起身走向門口。”

“……天旋地轉,他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這些文字獰笑著刺進眼簾,田穆如遭雷殛。

天壤之別的文字風格與現實中自己記憶里的劇情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他無法解釋這段文字的來歷。

自己應該沒有夢游癥吧?田穆堅信這一點,但“堅信”在幾秒鐘后便動搖了。因為除了夢游,于夢中寫下這段文字之外,找不到第二個合理的解釋。某些小說中的雙重人格也能做到這些,但那只是小說里的離奇劇情。現實中的雙重人格絕不可能是這樣。

“是的,我壓力太大,連睡覺都在想著小說下一步的劇情走向,所以才會這樣。我應該看看醫生,對,看醫生,交稿之后就去。”田穆似作安慰地自言自語,然后故作輕松地繼續思考后續的劇情。

實際上,他很清楚夢游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醒來后的他,發現……”剛敲了七個字,幾聲悶響傳進了他的耳朵。

有人敲門。

田穆只覺頭皮發麻,似乎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瞄了一眼屏幕右下角,上午10:35。

田穆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為了不發出聲音他甚至連拖鞋都沒穿。走到門口,近在咫尺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把田穆嚇了一跳。

“田老師,您在家嗎?”是一個清脆的女聲。

田穆屛住呼吸,透過貓眼看向外界。卻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絲光線,更罔提人影了。

田穆移開眼睛,不敢久看,生怕像恐怖電影一般在貓眼里看到一只血紅色的眼睛或是一張鬼臉。他深深呼吸,伸手打開門鎖。

果然,是那個夢中見過的紅裙子女孩。

“田老師您好,我是不是打擾到您了?”女孩問道。

看到和夢中一模一樣的甜美臉龐,田穆反而鎮靜了下來。恐懼和不安瞬間不翼而飛,個中緣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并沒有,您請進。”田穆讓開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紅裙子女孩走進房間,卻不像夢中一樣直接坐到沙發上,而是站立不動,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田穆暗笑,帶著女孩走到沙發旁。沙發上的雜物還是老樣子,茶幾上也沒有茶杯和茶具,仿佛一切真的只是個夢。

“請坐,美女。還未請教芳姓大名?”田穆臉不紅心不跳地將沙發上的雜物移開,率先坐在了沙發上。

女孩坐到沙發的另一邊,輕聲道:“我叫冰祈,是田老師的忠實讀者。”

田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他沒想到這個夢竟然如此真實,連名字都預測得分毫不差。

“看起來我比你大一些,我就叫你小祈吧。請問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嗎?”田穆問道。

冰祈搖搖頭,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暈。“三年前,第一次讀您的《血色黃梔花》,我就深深記住了您的名字。這些年來,您每一本大作我都讀過無數遍,對您的崇拜已經超越了書本的界限。前幾天偶然得知您的住址,思前想后還是想和您面對面地交流一次。由于沒有您的聯系方式,我只能冒昧拜訪,還望田老師諒解。”

田穆看著低著頭、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的冰祈,疑惑頓生。這個冰祈和夢里的完全不是一個性格,話語和動作也完全不一樣,后續給我下藥的劇情還會重現嗎?

田穆心里想著有的沒的,嘴上卻回答道:“沒關系,我這種沒名氣的人能擁有你這樣的讀者,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怎么會嫌你冒昧呢。”

冰祈抬起頭,白皙的臉上綻放出感動的笑容。“謝謝田老師理解,我一定會永遠支持您的。”

這個笑容讓田穆意亂神迷,但想到今天發生的一系列詭異事件,頭腦終究還是回歸冷靜。

田穆和冰祈坐在沙發上聊著,大多數時候是冰祈在聽,田穆在說。這和夢中那個夸夸其談的冰祈判若兩人。而且,冰祈也沒有想沏茶的意思,不喝茶自然不需要去衛生間,就不存在下藥的機會。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冰祈掀起衣袖看了看手表,忽然站起身驚呼道:“哎呀,對不起田老師,和您聊天很開心,但我不得不告退了,我一會兒還要去上課,真的很抱歉!”

“沒關系,”田穆站起身,微笑道,“你還是學生啊,上課確實很重要,不然掛了科畢不了業,說不得你也只能像我一樣當一個窮寫小說的了。”

田穆本想調侃一下,卻沒想到冰祈連連搖頭,眼中還閃起了淚花——她竟然理解成了這是田穆對她的不滿。

安慰好冰祈并將她送走,重重地關上防盜門的那一刻,田穆舒了一口長氣,如釋重負。

全神貫注地聊天,的確讓人心力交瘁。既然這個冰祈沒給自己下藥,也沒展現出EASY GIRL的一面,記憶里的那些事也只能當成一個神奇的夢境來對待了。

田穆坐回電腦前,左手搭在鍵盤上,右手伸向鼠標——隨后轉了個方向,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

和冰祈說了幾十分鐘的話,口干舌燥是必然的。田穆把水杯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不對,不能喝!

如同一道驚雷在腦海中打響,田穆心中忽然閃過了“不能喝”的念頭。但為時已晚,杯子里的水流過他的唇,齒間,舌畔,流進了他的食道。

下一秒鐘,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

黑暗又一次降臨了。


3

房間里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柔軟的被褥將最愜意的觸感傳遞給每一寸皮膚。意識已經蘇醒,眼皮卻如千斤之重,將光線攔在眼球之外。

我醒著嗎?田穆在心中問自己。為什么我睜不開眼睛?

不止是眼睛,四肢也在寂靜中沉睡,似乎只有大腦維持著片刻的清醒。

——這是睡眠麻痹,俗稱“鬼壓床”。田穆心想。

倏地,有聲音在田穆耳畔響起。那是無數個懶得更換默認鈴聲的人爛熟于心的曲調。

田穆睜開雙眼,四肢得以釋放。

鈴聲也戛然而止。

看著白色的天花板,以及白熾燈上掛著的襪子,田穆似乎覺得這些在哪里見過。記憶如潮水襲來,瞬間將他的心智險些擊潰。

田穆坐起身,按捺住心中的惶恐,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點亮屏幕。

11月27日,上午10:30,馬編輯未接電話1個。

現實與記憶完美融合,田穆寒毛卓豎,周身如置冰窖。

此時的田穆完全明白,那根本不是夢,更不是什么夢游和預知夢,而是自己真正經歷過的一切。

田穆猛地掀開被子,翻身跳下床,想用最快的速度沖到電腦前看自己的小說是否真的有新的續寫劇情。

右腳落地的一瞬間,一陣刺痛從右腿傳來。失去了平衡的田穆跌坐在地。

屁股親吻地板的那一刻,一條信息從田穆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轉瞬即逝。

我忘記了什么,還是遺漏了什么?直覺告訴田穆這條信息事關重要。田穆坐在地上,腦海里反復重現剛才的一幕,試圖抓到靈感。

作為一個小說家,靈感和直覺是賴以生存的能力之一,因此田穆自然擁有“尋找忘掉的靈感”這一能力。當那條信息重返腦海的剎那,田穆一躍而起,只用了半秒鐘就抵達了電腦前。

雙手胡亂地拍打著鍵盤,叫醒了沉睡的電腦。死死盯著右下角的目光獲取了它的主人所需要的信息:

上午10:33,2017/11/27,星期一。

他媽的,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為什么會這樣?

兩分鐘前,田穆的腿部傳來刺痛的一瞬間,大量信息從腦海中閃過。而現在,這些信息已經得到了證實,無數個疑問卻涌上心頭。

-——“……被續寫的內容里提到:‘然而,隱隱作痛的右腿告訴他,這一切真的不是夢。’……”

——沒錯,前兩次我忽略了隱隱作痛的右腿,而這一次牽動了受損的肌肉或是什么,所以才會刺痛!!

——“……查看手機的時間是10:30……”

——我明明醒來的比這要早,為什么我的身體不能動,直到10:30鈴聲響起我才能伸手去拿手機?!?!

——“……喚醒電腦的時間是10:33……”

——為什么,為什么我查看手機的時間和查看電腦的時間必須間隔三分鐘?!?!

木然的田穆移回目光,看向屏幕正中。

“昨夜的驚心動魄猶如一場迷霧之中的夢境……打開電腦,將昨夜的內容詳盡記錄下來……鍵盤響了兩三分鐘,一陣敲門聲將他的回憶打斷……天旋地轉,他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醒來后的他,發現白熾燈上掛著一只襪子。事實上,他幾個月之前就發現了——而今天卻不知為何,這只襪子讓他覺得十分別扭……”

“……那個女人和夢中一樣,都叫冰祈。這應該是巧合吧?肯定是的,她這么文靜,和夢中那個EASY

GIRL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有些口渴,他決定喝口水潤潤喉嚨再繼續講述這個故事。不,他不該喝水的……”

“……再一次昏過去的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將面臨著什么樣的明天。”

看到最后一行字,田穆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凍結了。大滴大滴的冷汗順著額頭溜進眼睛,卻感不到半點疼痛。

田穆已經確定了,這些文字只可能是他自己寫的。只因為“昨天”醒來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那只襪子很不順眼。而這一點被寫進了文章中。

他媽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我身邊擺滿攝像機,再讓一群傻逼專家逐幀分析我的微表情,也不可能得出“田穆覺得那只襪子不順眼”的結論!

極度恐懼的田穆,整個人已經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咚,咚,咚。”

緩慢而勻稱的叩門聲傳進了田穆的耳朵。坐在椅子上的田穆猛地跳了起來,身體如帕金森患者般顫抖。

田穆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寫得分明:上午10:35。

這是壓斷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與其說是最后一根稻草,不如說是一把千斤巨鼎!

閱讀兩三千字的內容,怎么可能只過去了兩分鐘?!?!

心臟如鼙鼓般鼓動,在胸腔中咚咚作響。田穆掙扎著咽了一口唾沫,顫抖的手死死抓住桌角,坐在位置上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大腦飛速運轉,無數個對策在腦海中閃過。幾秒鐘后,田穆篤定自己絕對不能開門。那個女人無疑是危險的,與她發生交集很可能會再一次陷入被動。最好還是想辦法逃走吧,離開這里,也許那個女人就找不到自己了。田穆心想。

既然她在門口,那自然要不走尋常路了!田穆站起身爬到窗臺上,伸手想打開窗戶。

三樓而已,跳下去不會受太重的傷。何況屋子里有床單和被罩,搓一條速降繩還是沒問題的。

然而窗戶的把手似乎卡住了,田穆用上了全身解數,也打不開這扇窗。

敲門聲一次比一次急促,已經響起了七次。田穆跳下窗臺,抓起電腦桌前的椅子狠狠砸向窗戶。

飛翔的椅子與玻璃窗撞在一起,發出“咚”的一聲,而不是想象中的“唏哩嘩啦”。田穆難以置信地走上前仔細觀察,玻璃上竟然連一絲裂紋都沒有。

這絕不是什么高級玻璃,兩個月前田穆失手打碎了這扇窗戶,窗戶上的玻璃是他親手換上的,才花了幾十塊錢。

田穆心下發狠,掄起椅子再一次砸向窗戶。

“咚!”

“咚!”

“咚!”

門口的敲門聲更急促了,甚至開始變成砸門聲。

直到田穆體力耗盡,玻璃依舊紋絲不動。這嚴重違反了物理常識。哪怕是頂級的防彈玻璃,在如此密集的砸擊下也會出現裂縫。田穆丟掉椅子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既然從內向外打不開窗子,那么從外向內呢?如果能聯系上外界,絕對沒有打不破的窗戶!

田穆抓過手機,解鎖,用最快的速度撥通了最上面的號碼。

“您好,您所撥打的是空號……”

馬編輯的電話是空號?那早上吵醒我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田穆咬咬牙,撥通了一串每一個中國人都熟記于心的數字。

五秒鐘后,手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化成一堆電子零件。

連110都成了空號,那網絡……

果然,電腦顯示“當前網絡不可用”。

田穆突然害怕起來。如此看來,他身處密室之中,與人類文明隔絕,而唯一的出口被一個充滿恐懼氣息的人所占據。

所以,我只能開門,直面那個女人?

恐懼至極之時,大腦反倒清醒下來。田穆坐在床上喘著粗氣,他心里明白盡快恢復體力是很有必要的。

一個女人而已,推開她,沖出去,沒什么難度吧?田穆自忖。畢竟從前兩次的經驗來看,這個女人并沒有什么戰斗力,只是詭異而已。自己雖然是個廢宅,但男人的力氣怎么也比普通女人強太多。

可能過去了五六分鐘,也可能是半個小時——經過了這一串波折后,田穆信不過這個房間里任何一件可以顯示時間的物品——氣息勻稱的田穆站起身,攥了攥拳頭,決定去開這扇門。

在這段時間里,敲門聲從未停止過。

離大門還有三米遠的時候,田穆猛地打了個寒顫,腳步停了下來。

如果,如果外面不是那個女人呢?為什么一定是她,不是一群男人,亦或一群怪物?

這種可能性絕對是存在的。田穆想到了從未停止的敲門聲,他不認為一個女人可以這么肆無忌憚地敲一個“陌生人”的門。事實上,敲門的力度完全可以媲美砸門,記憶里冰祈的芊芊玉手,似乎經不住這樣長時間的轟擊吧?

但還是要出門的。田穆快步走到廚房,把菜刀握在手里。冰冷的白鋼刀把給了他無盡的安全感。雖然他也知道如果門外真是一群怪物,自己這點戰斗力完全就是送人頭。

但起碼比在房間里擔驚受怕要好。

握著菜刀的手藏在背后,田穆站在了門口。一門之隔的未知近在咫尺。

“誰啊?大早上的敲啥啊?讓不讓人睡覺了?”田穆大聲吼道。

“對,對不起……”熟悉的女聲。難道真是冰祈?

“你誰啊,有什么事?”田穆再次問道。

“是,是很要緊的事,必須和田老師當面說,所以,能否麻煩您開一下門?”冰祈的聲音柔弱而急促,田穆不禁起了疑心。

這劇本和前兩次完全不一樣啊。

田穆咬咬牙,用左手輕輕壓下了門把手。咔嚓一聲輕響,門開了一條縫隙。冰祈姣好的容顏從門縫中顯露出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田穆的瞳孔還是猛縮了一下。一模一樣的臉,連唇邊的美人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田穆推開房門,直視著冰祈。“說吧,什么事?”背后的右手緊緊攥著雪亮的菜刀。

房門大開,樓道里的一切田穆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冰祈之外沒有任何人影。包括頭頂也是一樣。

“我可以進去說嗎?”冰祈伸出右手撩了一下耳邊的發絲。田穆看見那只手遍體通紅,有幾個部位紅得發紫。顯然是淤血了。

“好,請進。”田穆想了想,后退半步,給冰祈留出一條勉強通過的通道。

冰祈嫣然一笑,側身走了進去。

這笑容在田穆的眼里如同惡魔的獰笑。在冰祈的身體完全進到門內之后,田穆抬腿就跑。

然而,如同早有預料的一樣,冰祈扭腰探手抓住田穆的右臂。“田老師,不要走,聽我說!”

“滾開!”恐懼再次襲上心頭。田穆猛地甩動右臂,試圖把冰祈甩開。然而他卻忘記了——他的右手里握著一把菜刀。

沒有任何停頓,冰冷的刀鋒隨著破空聲劃出優美的弧線,斬向冰祈白皙的脖頸。

菜刀傳遞的觸感讓田穆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刀刃劃開皮膚,切開動脈。

大量的鮮血涌出,冰祈用雙手死死捂住脖頸,但無濟于事。一雙美眸凝視著田穆,眼神里充斥著震驚與絕望。

直到血泊中那個美麗的身影再無一絲動靜,田穆才回過神來。

我殺人了?

現在怎么辦?

田穆回頭看向樓道,沒有人。也沒有聲音。空蕩的空間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聲。

田穆再一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地想著對策。這個女人死了,這很好,自己很可能掙脫了這個不知用什么方法構筑的牢籠。

但殺人是事實,如果離開自己的房間,一切都回歸正常,那自己一定會被送上法庭。田穆看了看手里的刀,心想八成是故意殺人罪。兇器是提前準備好的,判過失殺人的可能性極低。

先處理尸體,然后跑路吧。田穆放下刀,將還存有余溫的尸體拖到客廳里。

分尸,裝箱,拋尸。田穆在小說里寫過無數次的流程,而自己卻不忍下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冰祈很美,她的尸體也很美。田穆與她空洞的眼神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心臟如同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難以言表的感受。

“先處理血跡,對,先把血跡擦干,不然被人看到就麻煩了。”田穆故作輕松地對自己說。盡管他自己知道有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偌大的一灘血泊帶來的視覺效果極具震撼力,對始作俑者來說更甚。田穆拿著工具,強迫自己把恐懼拋到腦后。

不,這樣不行。衛生間里的抹布,會玷污了她的血。田穆的腦海中忽然涌現這樣一個念頭。

鬼使神差地,田穆將左手伸向了血泊。殷紅的血沾染了他敲擊鍵盤的手。好紅。

田穆歪著頭,嘴角莫名掛上了一抹微笑。細細端詳著滿是鮮血的左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媽的,我為什么不是個畫家?”田穆笑著說。

舌頭從手腕舔到指尖,又從指尖折到手腕。血液的甜腥味充盈著他的口腔。好甜。

田穆的笑容越來越夸張,右手不住地拍打著地面,赤色之雨飛濺四周。

他的左手伸向冰祈尸體的方向,凌空抓著什么。

“緊握的左手異常甜蜜,揮舞的右手無比甘甜。”

好紅。好紅。好紅。好紅。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

好……模糊。

逐漸,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虛無。

原來,血液也是水啊。

只剩下一絲意識的田穆,用盡全部氣力放聲大笑。


4

沉寂的黑暗,終將在嘈雜中迎來破曉。

田穆如同等待審判般地睜開雙眼。天花板,白熾燈,舊襪子。

一切照舊。

一幕幕無法理解的畫面涌上心頭,田穆發出一聲苦笑,徑自坐了起來,伸手摸出手機,點亮屏幕。

果不其然,一樣的時間,一樣的未接電話。

經過了一次不知道多久的睡眠——或者說是暈倒,總之緊繃而疲憊的大腦得到了短暫的釋放,田穆的頭腦還算清醒,內心的恐懼和不甘也有所減弱。

思索片刻,田穆并沒有選擇離開溫暖的床。他丟下手機,重新躺回床上,扯住被子將身體蓋住。

既然我每一次都在同一時刻醒來,同一時刻去看電腦,那我若是故意延后看電腦的時間,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冰祈真的死了,死在他的手里,死在他的刀下。這是做不得假的,無論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多么算無遺策,也無法讓一個死人復活。

田穆的記憶力還不錯,10:33看電腦,10:35冰祈敲門。已經過去大約兩分鐘了,自己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田穆忽然很想笑。當一個棋子有意識地去反抗,如果真是有人作祟,他該如何讓自己離開這張床?是跳過看電腦的環節直接派人敲門,還是怎樣?

“哎呀!”右腿忽然傳來的劇痛讓毫無防備的田穆叫出聲來。田穆掀開被子,自己的右腿完好無損,看不出任何異樣,但疼痛如同跗骨之疽般除之不得。

疼痛越來越劇烈,田穆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更不讓自己移動半寸。

一定是那個罪魁禍首在想辦法,我偏不讓他得逞!

人在極端疼痛的時候,勢必會忽視時間的流逝。滿頭大汗的田穆抱著右腿不斷抽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突然間,疼痛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田穆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除了汗水多了些,別無異樣。

“媽的,有本事繼續啊,真以為你能控制我?只有老子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宰!”田穆瞪著燈管上的襪子,放聲大吼。這場景挺中二的,如同小說里的主角悲憤地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

約莫過去半個小時,田穆算是緩了過來。起碼發軟的四肢可以移動了。田穆在床上站了起來,一把扯下那只襪子,丟到一旁。猶豫了片刻后,又一拳砸碎了白熾燈。

田穆并沒有想過這樣做會發生什么,只是單純對這兩個物件發泄一下憤怒。白熾燈的碎片灑向他的臉,出于本能,田穆閉上眼睛向后躲避。

然而,腳下的被子、酸軟的雙腿、柔軟的床墊,這些不利因素將他躲避的動作無限放大。田穆前仰后合了一秒鐘,終于還是摔倒了。

下一秒,田穆睜大了雙眼。他的身體摔向電腦的方向,一只手砸向桌面的鍵盤。“轟隆”一聲,田穆重重摔在電腦桌旁的椅子上,隨后滾到地板上。

和鍵盤撞擊過的左手已經完全麻木了,肋下也傳來刺痛,似乎折了肋骨。再次迎來的疼痛讓田穆不斷倒抽冷氣,好在右腿并沒有火上澆油。

半晌,田穆費力地爬起來坐到椅子上。電腦屏幕亮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右下角的時間。

10:34。

就是說,從他看過手機,到腿部劇痛,到摔倒在地,再到爬起來,一共才過去了四分鐘。田穆看著時間,一臉猙獰。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這個時間和之前不一樣。每一次看向右下角的時間都是10:33,而這一次是10:34。

難道是這個房間里的時間流速出現了問題?田穆心想。這種解釋很玄學,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但應該是唯一的解釋了。

田穆又看向電腦上的時間,10:34。——等等,數字變了。

10:35。

“咚,咚,咚。”

叩門聲再次響起,將田穆腦海里全部的僥幸擊得粉碎。

他知道,外面肯定是那個冰祈,窗子肯定打不開砸不碎,就連他沒去過的樓下的單元門,估計也是打不開的。

田穆站了起來,他忽然知道該怎么做。

邁開腿,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毫無知覺的左手無力地垂著,斷裂的肋骨發出摩擦聲,鼻腔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流出了殷虹的血。

田穆毫不在意,如同這些未曾發生過一樣。

廚房里,田穆握住了那把白鋼菜刀。這把刀從未被用于烹飪,它只染過一個叫做冰祈的人類的血。

而現在,這把刀將第二次被用于切割人體。

田穆拎著菜刀走到門口,巨大的砸門聲近在咫尺,似乎可以透過門看見那張美麗的臉。

“別敲了,我不打算給你開門。”田穆笑著,大聲喊道。

門的另一側,熟悉的女聲并沒有響起。田穆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笑著。

那笑聲充斥著解脫和快意,將遭遇過的痛楚、無助、恐懼、無奈盡數釋放。

“誰也不能控制我,誰也別想控制我!”田穆笑著,大喊著。

白鋼菜刀在半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切入了田穆的脖頸,撕開肌肉,切開血管和氣管。

身體和菜刀一同無力地落在地上,田穆已經笑不出聲,但臉上的笑意始終不變。

原來,自己的血液流出身體,是這樣的感覺啊。

原來,我在書中寫下的死亡,完全不符合實際。

原來……

幸福的黑暗終于降臨,也許不會再有黎明。


5

世界之初,萬籟俱寂,死氣沉沉。

直到有了聲音。

于是,沉睡的意識悠悠轉醒。

有光芒灑在世間,驅散了亙古的黑暗。

白熾燈的影子,透過眼皮之間的縫隙,忽明忽暗。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8,238評論 6 531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430評論 3 415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6,134評論 0 373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2,893評論 1 309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653評論 6 40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136評論 1 323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212評論 3 441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372評論 0 288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8,888評論 1 334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738評論 3 35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2,939評論 1 369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482評論 5 359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179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588評論 0 26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829評論 1 283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610評論 3 391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7,916評論 2 372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