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消失的豆腐
豆腐——,賣豆腐。
每天清晨,奶奶便會挑著兩桶水豆腐出門。那兩聲吆喝,隨著奶奶漸行漸遠,卻總穩(wěn)穩(wěn)地傳回家里。那時,我還沒起床哩,一個小學生。
上學時,是聽不到那吆喝聲的。只有放假,才有幸聽聞,似遠山古剎的鐘鳴,久久徘徊于耳,不肯散去,不忍散去。
奶奶做豆腐有固定的時間。
白天是沒有時間的——賣了豆腐回家后,得給一家人做飯——我、弟弟、爺爺、太爺爺;家里的牲口也得靠奶奶照顧,雞鴨還好,豬和牛麻煩了點——要出門去找豬草(豬吃的草),還得剁碎了,合著一些其它東西煮熟之后,才能給豬吃。記得放學回家后,常見奶奶在一個很大木盆里面剁豬草,我還用它喂過小蝌蚪呢。不知道為什么,我時常看的很入迷,總嚷著要試一試,可奶奶總不讓我試。放牛倒是簡單一些,比我小兩歲的弟弟,后來都能獨自去放牛了。
此外,奶奶白天一得空,便會去山里打柴。這個習慣她一直保持到今天,盡管現(xiàn)在有電飯煲、液化氣之類的現(xiàn)代化產(chǎn)品,可家里灶上的那幾口鍋,一直沒閑著。
我很少跟著奶奶去山里,唯一想起的印象,是奶奶把我?guī)У缴嚼锏淖约姨锿僚缘人苫睢5鹊教柨炻渖降臅r候,奶奶像變戲法似的給了我一個簡易的水車,幾根細小的樹枝做成的,然后教我放在田邊的水溝里玩。我一下子就被水車吸引住了,直到天漸漸黑了才發(fā)現(xiàn)奶奶還沒牽牛回來,想去找,可又不敢——奶奶走之前叮囑過,哪兒都不要去,就在原地等她。后面怎么回家的已經(jīng)忘記了,水車也一直擺在那條水溝里兀自的轉著,和奶奶回家,最重要。
所以,做豆腐的時間,自然是夜晚了。
安頓好了一家老小,喂飽了牲畜,奶奶終于有時間做豆腐了——我是最喜歡看奶奶做豆腐的。
豆子,是早已泡好的,只待挑去有打漿機的人家,打磨成豆渣;家里早已準備了一大鍋熱水,等著和豆渣親熱呢;之后便是過濾了,在灶的一旁吊有一副過濾用的自制工具——一根橫梁上交叉吊著兩片厚實的木條,木條四角再吊著一塊處理過的白色麻布,從鍋里舀出幾瓢豆?jié){進去,然后奶奶持著麻布相對的兩角,慢慢的有節(jié)奏的晃動著,兩片木條不時發(fā)出咿呀咿呀的聲音——豆?jié){,就這么被晃了出來。
當然,晃動是不夠的,晃不出豆?jié){后,還得用力擠——兩手掐著白布,自上而下一點一點的擠著豆渣,直到奶奶覺得再也擠不出豆?jié){為止——過濾豆?jié){是我最喜歡看的環(huán)節(jié),弟弟只對電視節(jié)目感興趣,我是奶奶唯一的且是最忠實的觀眾;過濾好的豆?jié){,得燒開才行,之后,便被奶奶一瓢一瓢的舀進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里,摻進調配好的石膏水,用不了一小時,可以吃豆腐花啦——
盛一碗,加點兒白糖,那滋味,怎一個香嫩得了,舀一勺放嘴里,好似自己會融化了往胃里竄一樣。往常這時候,弟弟也是坐不住的;最后把豆腐花舀進池里的木制工具中,放上一塊布,蓋上蓋子,再壓著好幾塊大磚頭,早上的時候,就可以去村子里賣豆腐了。
奶奶常從村這頭,賣到村那頭。有時候早起貪玩,便會瞧見奶奶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停下,給主人揀幾塊豆腐。收了錢之后,又挑著豆腐慢慢的走著,賣著,吆喝著······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奶奶在我們這個村子里,賣了二十幾年豆腐——從大姑十幾歲開始,至我十幾歲結束——不知村子里還有哪戶人家沒吃過奶奶做的豆腐?
如今,奶奶已經(jīng)不賣豆腐了,村里人現(xiàn)在吃的,多是從城里調來的機制豆腐——人工的質產(chǎn),總比不過機器的量產(chǎn)。匠人精神,或許要成為傳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