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落籬子
1.我跟你很熟嗎
長發及腰的蘇黎世已不是當年那個混進人群中就被淹沒的毫不起眼的小女孩了。
現在的蘇黎世溫和美好,抱著厚厚的課本踩著碎碎的步子穿梭在校園里,總是惹來許許多多不經意的溫柔目光。
尹楓像眾多癡情的男生一樣,注意蘇黎世很久了。每當蘇黎世從他的教室經過,他和一幫兄弟打打鬧鬧的笑聲突然就安靜下來,熾熱的目光穿過玻璃窗,混著走廊上透明的光線嘩啦啦地落在蘇黎世輕盈的身影上。
這個時代流行速度,喜歡就直說,搞什么暗戀。更何況,他是尹楓。學校最威風的樂隊頭兒,電吉他手,輕輕揚起嘴角就能勾出好看的弧度,隨便和女生打個招呼就能讓人家受寵若驚的尹楓。
是四月,陽光安好。尹楓堵在蘇黎世的教室門口,等蘇黎世收拾好課本走出來,他就一手插在褲兜里。懶洋洋地走過去:“電話號碼多少?”
本來可以再溫柔再禮貌再誠懇一些的,但在女孩子面前一向優越,一向愛耍酷的尹楓,即使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也很難低下頭來。
蘇黎世斜著眼睨他,眉毛輕挑一下,“我跟你很熟嗎?”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尹楓有些發窘。多委婉且備具有殺傷力的拒絕。尹楓像是被人甩了一耳光,血液一直往上涌,整張臉迅速地滾燙。蘇黎世垂下頭,從他身邊經過。有風,涼呼呼地,揚了起來。
2.想點事情
尹楓經過籃球場,天空灰蒙蒙陰了下來。籃球場卻一如既往的熱鬧。他看見一伙認識的人在挑戰。他扔下外套,神情淡漠地沖過去,撞到一個人,拿起籃球。旋轉,飛身,扣籃,落地,動作一氣呵成,狠而準。
身邊的人忍不住叫好。而尹楓卻抱著頭蹲了下來,原來被自己喜歡的女孩拒絕是這樣的感覺,自信心消失殆盡。過了幾秒,尹楓從籃球架上拿回外套,擦把汗水,就臉色蒼白地走了。
小灣剛從車棚取出單車,由于車頭松了,她騎得很慢,突然從前方的梧桐樹下躥出一個人影,小灣倉促地按了幾下車鈴。結果對方毫無反應,自顧自地走著,手中的外套晃了晃,仿佛失聰了一樣。
眼看就要撞上了,小灣急剎車,車頭一扭,“咣當”一聲.連人帶車摔倒一旁。“喂……”小灣氣急敗壞地掃掃屁股站起來,吼了一聲,“你這個人是怎么走路的?!”
尹楓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語氣冷淡地問:“我的眼睛有長在腦后嗎?”
真是欠揍!小灣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提高分貝:“你耳聾是不是?我按那么久的鈴聲你都聽不見嗎?”
“我在想點事情。”對方漫不經心的表情,復雜的情緒使小灣把正義的事堅持到底的氣勢像扎了孔的氣球癟了下來。
小灣彎下身扶起單車,把摔歪的車筐調正,一手打在坐墊上以確定它有沒有松掉。這車子跟小灣好些年了,它蒼老的容顏跟小灣轉間即逝的年華一般,嘲笑著青春的荒蕪。
小灣跨上單車,沒好氣地瞪了尹楓一眼,蝸牛般爬走了。
透著風的校道上,尹楓面無表情地站著,僵硬得像另一棵梧桐。
小灣想,如果尹楓知道她就是蘇黎世從初一到現在的同桌,而且還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他對她的態度會不會稍微改變一點點。比如說一兩句抱歉的話或幫她扶一下車子。其實,尹楓今天找蘇黎世要電話號碼的時候小灣就站在旁邊。
3.你的青春里有我存在的影子
蘇黎世跟小灣說,周末你陪我去買衣服吧。下個星期是校園歌手比賽。蘇黎世是廣播站站長,學校里大多數文藝活動都是她穿著漂亮的裙子在主持。小灣在角落里,舉著一臺數碼相機,鏡頭里滿滿的都是蘇黎世。耀眼璀璨,在別人的眼里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卻在小灣眼里善良,美麗得無與倫比的蘇黎世。
小灣第一次遇見蘇黎世的時候,蘇黎世還是一個小屁孩,齊耳的蘑菇頭,瘦瘦小小的,校服穿得整整齊齊,連最上面的一個扣子都會扣好。背著小學生一樣的米老鼠雙肩包遇見老師站得很直。
而那時小灣已經很成熟了,她大大咧咧,出盡風頭。扎著牛角般的馬尾,在班上橫沖直撞。
有一次小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同學毫無根據地誣告偷了她的手表。十二歲,當小灣在一群人面前丟了尊嚴時,是弱小的蘇黎世為她挺身而出。
“她不是那種人,我相信她!”很多年過去了,小灣每次想起蘇黎世的這句話,都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很多時候小灣都在想,自己和蘇黎世就這么像兩個相依為命的丫頭在青春里沉默地笑,然后矯情地哭,吵吵鬧鬧過了一天又一天。
這么多年,彼此已經習慣一起在這個校園里閑逛,看著無數漂亮的女孩和帥氣陽光的男孩,看著熱鬧的操場叫囂的人群,看著幽靜的花園四季交替。
一起八卦過隔壁班年輕的班主任家可愛的小baby,像極了有氣質的媽媽,那個矮個子的男生追到了班花,經常在頭發上別精致蝴蝶結的可愛女生是校報上的小作家。
4.傷心的人越來越多
我從沒被誰知道 / 所以也沒被誰忘記 / 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 / 并不是我的目的
“小橋流水人家”猶豫了好久決定把QQ簽名改成這些話。
聊天群里有人冒泡:“小橋流水人家,你不準這么消極。”
“這是顧城的詩。”“小橋流水人家”解釋。
“哦,原來是顧城消極啊”在電腦前像彈鋼琴一樣敲著鍵盤的小灣如釋重負地笑了。
小灣是“小橋流水人家”唯一關系最好的網友,他隔三差五地在QQ上碰到她,訴說生活中各種瑣碎的事,家里的,班里的,自己的。就像是在對自己講話一般,沒有半點虛假。
坐在小灣和蘇黎世后面的沈駱白讓小灣甚是傷透腦筋。前后桌一年居然從未說過一句話。小灣是誰?三分開朗七分張揚的女生,和班上所有的男孩女孩打成一片,誰不熟?除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家伙。
小灣曾經也努力試著主動跟沈駱白搭話,為了討好關系還嬉皮笑臉地向他借過橡皮擦,可他愛理不理的。小灣有時不得不多想,像她這樣的人在安靜的沈駱白眼里是不是很惹人討厭。
課間間歇,小灣轉過頭去找沈駱白的天才同桌教題,一眼瞥到沈駱白干凈的練習本上寫了整齊的幾行字,仔細一看,是顧城的詩。和“小橋流水人家”的QQ簽名一樣。
小灣納悶,最近怎么流行起顧城來了?看來傷心的人越來越多。小灣也挺傷心的,沈駱白,我們的距離這么近,我的快樂怎么就傳染不到你呢?
5.一句告白
蘇黎世和文藝部部長整理校園歌手比賽的報名名單,意外地發現沒有尹楓及樂隊的名字。
蘇黎世有些不置信,她用手肘捅捅正在往辦公桌上找手稿紙,汗流浹背的文藝部部長:“人數就只有這些嗎?”聽到對方“啊啊嗯嗯”的回答,蘇黎世才明顯地感覺到內心涌起的失落正在慢慢地吞噬她。
沒想到,電吉他發燙,架子鼓震天響,吼起歌來歇斯底里的樂隊有一天也會對舞臺比賽失去興趣。
具有影響力的人物果然不一樣。歌手比賽沒有尹楓樂隊的參與,場面冷落許多。學校的音樂老師問蘇黎世,尹楓為什么不參加?剛聽到的時候,蘇黎世為其他選手打抱不平,為什么一定要尹楓呢,很多人也不錯的,留個機會給別人表現不好么。不過,蘇黎世也很好奇,尹楓為什么不參加呢?
學校建議廣播站今后要多播些勵志性的文章,蘇黎世去閱覽室拿了一大堆過期的雜志和報紙。路過勤園的八角亭時,看見尹楓坐在草坪上斷斷續續地彈著吉他練歌。
月光皎潔地灑在樹影森森的石道上,蘇黎世隔著清涼的微風唐突地問尹楓:“你不比賽了?”似乎自己已經習慣在那種氣氛熱烈的場合見到他了
尹楓抬頭看她,彈動的手指停了下來,他目光柔和地注視著沒有星星的天空,然后放下吉他,站起,直身,走近蘇黎世。尹楓的嘴角一點點翹起,黑暗的夜色掩蓋了他所有緊張的神情。他看著蘇黎世的眼睛,語調有了往常的平靜,他說:“蘇黎世,我喜歡你。”
6.我見過你最初的樣子
尹楓記得,三年前,他就是這樣走近蘇黎世,站到她面前的
那還是初中的時候,宿舍的哥們在竹林小咖啡館過生日。
一群人圍在兩張桌子合并起來的桌面上玩“真心話大冒險”輪到尹楓,睡在尹楓上鋪的黑魚問了他一句:“你有沒有喜歡的女生?說名字!”尹楓死活不說,要大冒險。大家都知道他酒量好,不想讓他喝,酒又不是不用花錢買的。
在七八個人苦思冥想之際,蘇黎世突然闖入大伙的眼簾,她背著書包站在門口,像個迷了路的小孩四處張望。
黑魚眼睛瞇成一條線,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去,跟那個女孩握個手”
切!真是個耍流氓的招數,尹楓不愿意。
“這是游戲規則,快去!”兄弟們起哄,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黑魚還拿出紙巾讓他擦手。尹楓漲紅臉走過去,目光落到女孩的臉上“我可以跟你握一下手嗎?”尹楓聽到來自身后的,清晰的,惡作劇得逞的笑聲。女孩害怕地退后一步,雙手往書包后躲,眼神掛滿慌張。“我是來找朋....朋友的。”她支支吾吾地說。
那一刻,尹楓覺得自己真是一流氓,他絞盡腦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一番,女孩才勉強聽懂地露出笑臉,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尹楓就握住了她的手。蘇黎世乖巧的蘑菇頭,笑起來的樣子,讓尹楓心里“咯噔”了一下。
后來,尹楓上了高中,后來,尹楓再遇到蘇黎世,偶爾聽到她用好聽的聲音從麥克風或廣播里念出他的名字。后來,尹楓發現,他和她的教室就只有一墻之隔。
尹楓的目光見證了蘇黎世的成長。他看著她如何從青澀的蘑菇頭小女孩蛻變成如今美麗的,優雅的少女。最后,變成他頭頂星空上最閃爍的一顆星。
7.上天曾眷顧我
放學后,尹楓就在走廊里攔住蘇黎世:“我可以送你回家么?”聲音里有他意料不到的顫抖,他害怕蘇黎世會再一次說,我跟你很熟嗎?
蘇黎世想了很久,說:“好啊。”尹楓聽到心臟撲通開出小花的響聲。
尹楓放在倉庫里,遺忘了一年多,顏色掉了一大半的舊單車,又重見天日了。他親自修理,給單車換了新輪胎,裝上新車筐,其他部分生銹的地方,他還細心地涂上油漆。等油漆干后,尹楓再用濕抹布把車子全身擦干凈,用清水沖洗,曬在陽光里。
有時,小灣也會和尹楓,蘇黎世一起走。小灣騎著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坐在尹楓后座,晃著小腿的蘇黎世說笑,常常忽略尹楓,尹楓也不生氣,小灣和蘇黎世笑得很開心時,他只是好奇地回過頭,很快地掃一眼她們,安靜,繼續騎車。臉上始終掛著一抹夕陽一般暖和的笑。
有一次,小灣惡作劇靠近他們,握緊車把,張開雙腳,然后用力踢尹楓的單車。尹楓搖晃著單車裂著嘴跳下來,他雙手接著險些摔倒的蘇黎世,來不及控制的單車隨車輪滾到公路旁的站牌下。再華麗轉身,躺下。
小灣捂著肚子笑得很大聲,她說:“對不起,我的腳不長眼睛。”
蘇黎世拿書包砸她的頭,喝斥到:“瘋丫頭,你找死啊?!”
尹楓盯著小灣,輕輕地笑著,他不用腦想都知道小灣是在“報仇”。他舉起左手,打了友好的手勢,算是為之前的魯莽道歉。
這世上的緣分真奇怪,尹楓沒想到,他不久前得罪的人居然是蘇黎世的同桌,小灣。冤家路窄。而小灣想,愛情也是好的。它把極愛面子,渾身傲氣的尹楓改變這么多。
“這樣做很危險耶,要是撞出車禍怎么辦?這可是公路又不是你家”蘇黎世越想越氣,不甘心又轉回去踢小灣兩腳。小灣吐吐舌頭,覺得自己挺過分的。
尹楓跑去拿單車,蘇黎世在身后跟著去。刺眼的陽光晃啊晃,尹楓的心里卻暖暖的,再差勁的事,只要是和蘇黎世一起經歷的,都會變得美好起來。
8.原諒我現在才懂
小灣一上線,就馬不停蹄地收到“小橋流水人家”的留言。
“我奶奶又被痞子們騙了,他們每個人拿一百塊假鈔來買一瓶一塊錢的礦泉水。”
“我找他們理論,結果被他們打得很慘,不敢回家。”
“我爸說,她和媽媽清明節不能回來了,讓我陪奶奶去掃墓。”
小灣看著看著,瞳孔濕潤了。
星期一,小灣看見沈駱白發梢蓋過的額頭上隱約貼著兩張創可貼。臉頰和嘴角都有些青腫。摔傷不可能只傷到臉頰,嘴角或額頭,明顯是打架的。
小灣沒來由地驚了一下。他不敢相信,這僅僅是個巧合。
回到家,小灣著急地用手機上網。“小橋流水人家,你今天穿什么顏色的衣服?我去牧揚農場了,看見一個男孩,想象著他是不是你。”
晚上,“小橋流水人家”發話過來:“藍色球服”。
而今天在教室里,小灣注意到沈駱白單薄的身子堙沒在松垮的藍色球服里。
小灣沒有去牧揚農場,她那樣對“小橋流水人家”說,不過是想確定一件事情而已。而事實是,“小橋流水人家”就是沈駱白。
第二天,小灣真的去牧揚農場了。
記得她曾經問過“小橋流水人家”你是怎么想到這個網名的?“小橋流水人家”就說,他家就住在牧揚農場,那里有條小河,搭木橋通過。小時候經常去橋上釣魚,夏天還偷偷去河里游泳。后來河水污染了,農場的人就出錢把河給填了,蓋上了好多戶人家。他奶奶也占了一塊地,開起了小賣部。賣些生活用品和雜貨,賺點小錢補貼家用。
沈駱白把網絡上的小灣當成樹洞,訴說過很多事。家里有兩個孩子,他和妹妹。妹妹三歲半時生了一場大病,家里養不起,父母把她送給了一個在省城工作,結婚十多年沒有孩子的親戚。
讀初一時,父母就去外地打工了,媽媽在飯店幫人洗碗,爸爸在市內駕三輪車拉客。他和奶奶在農場生活,守著一畝三分田種菜。
直到現在,小灣才突然明白,沈駱白為什么不愛說話,總是不開心。他幼弱的心靈背后,藏著那么多生活的蒼涼。
9.因為心疼
小灣戴著一頂破草帽,騎一個半鐘頭的車到牧揚農場。她按QQ里沈駱白描繪的路線找到了他奶奶的小賣部。那是用紅磚筑成,屋頂蓋瓦的兩間小房子,對面有一棵上了年齡的老樹,華蓋蔭蔭,滿枝郁綠。樹下有幾個無所事事,光著膀子的小青年乘涼,食指和中指之間夾得香煙熏出一圈圈白色的煙霧。
小灣想,這些人是不是沈駱白口中所說的無事可做,經常去他奶奶店里買東西不給錢或用百塊假鈔騙吃騙喝騙真錢的,把忍無可忍的沈駱白打傷的痞子青年呢?
在站牌下張望了一會,小灣看到一個頭發花白,駝著背的老奶奶步履蹣跚地從店里出來,拿個小袋子在門外撿幾個空瓶子,小灣想過去跟她買點東西,發揮自己的自來熟和她說說話,隨便說點什么,卻沒有勇氣邁開腳。
烈日曝曬,陽光把小灣的影子拉得很長,風一吹,她的草帽被吹飛了很遠。
沈駱白一如往常的平靜,仍獨來獨往。棱角分明的臉帶著年少的倔強。整個夏天就只有兩件衣服,泛黃的白襯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藍色的球服。
不知道為什么,小灣看到沈駱白時會心疼,每次小灣開心地和蘇黎世大聲笑完,聲音大的可以掀翻天花板的時候,她的腦海總是掠過沈駱白清瘦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孤單。小灣難過得想哭。
有一次,小灣看一期《你會不會因為心疼而愛上一個人》的電視節目,感動很深。她想,如果現在的她沒有資格說“愛”,那么能不能換成“喜歡”她因為心疼而喜歡上一個人。
10.生命里有些人,來了又走
日子平白無奇地過著。有些東西卻悄無聲息地發生本質性的變化。
打算以后考舞蹈系的校花級人物嬌綠公開追求尹楓。尹楓開始動搖。漸漸地,尹楓不再去找蘇黎世,不再跟隨她送她回家。公共場合碰見了,他能閃就閃。與蘇黎世有關的一切事物,他變得不那么熱情甚至有些厭惡了。
蘇黎世是知道的。當她看到尹楓輕輕握住嬌綠指尖的那一刻,她就聽到有什么東西轟的一聲響,碎了。她好不容易卸下內心的防備,撇開心扉喜歡尹楓,卻看到他用他的方式告訴她,我不喜歡你了。
誰規定誰一定要長久地喜歡你,尊重你,關心你,珍惜你?原本以為尹楓會不一樣,但憑什么他要不一樣。
期末考試,蘇黎世考了五百多名。高二升高三,她選擇了留級,轉去了文科班。
蘇黎世一直以來都喜歡文科的,只是父母是醫生,希望她將來能繼成衣缽,也當一名醫生。文理分班時,蘇黎世被迫錯誤讀理,與其在自己不合適的世界里苦苦掙扎,不如瀟灑放棄,抽身離開。
不屬于自己的,再努力挽留,也只能徒增傷害而已。就像不經過允許就闖入她的世界,讓她喜歡的尹楓喜歡上了別人。
蘇黎世在陽光下一半黃金一半陰影的課桌上貼上她和小灣笑嫣如花的大頭貼,然后張開雙臂抱住小灣,淚水潸然。“親愛的,這次我們是真的,真的要分開了。”她聽見小灣哽咽的聲音濕了她的肩膀。
生命里有些人,來了又走,來了又走了。
小灣在氣氛緊張的高三教室里死記數理化公式。蘇黎世在幾乎全是女生的文科班里靠著窗戶背政治,歷史。
生活有了不同的軌跡。
當班長站在講臺上斗志昂揚地說“樓上高三的走了,下屆就輪到我們了”的時候,蘇黎世就會想起小灣,她不在小灣身邊了,小灣現在還會不會像以前她們在一起的時候一樣肆無忌憚地大笑。
蘇黎世辭去廣播站站長的職務,主持臺上再也沒有她伶牙俐齒的身影,褪去華麗外衣的蘇黎世,慢慢地淡出很多人的視野。偶爾聽到有人提起尹楓,蘇黎世笑得云淡風輕。
“生命原是要不斷地受傷和不斷地復原,世界仍是一個,在溫柔地等待著我成熟的果園。”
席慕容的詩,蘇黎世很小的時候就讀過了。
11.借幾段光陰度過虛無,等到你
高三下學期,尹楓離開學校,到省城的大學里接受半年的專業訓練。高考結束后,尹楓和嬌綠的戀情也跟著結束了。
大學里,尹楓把一大把空閑日子沒心沒肺地過得很熱烈。他打電玩,通宵上網,約上三五個人出去k歌跳舞打牌喝酒,談戀愛。他和不同的女孩子牽手,又分手。分手,再牽別人的手。愛情于他,像極了小時候玩的泥巴。
在別人的眼里過得風風光光的尹楓,在他眼里類似幸福的自己,卻發現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大,他明明和一群人狂歡,卻感覺自己很孤單。
尹楓常常一個人跑到屋頂喝酒,一支接一支地抽悶煙。他問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沒有人傷害過他,都是他在傷害別人,他什么都不缺了,為什么總是不開心?
夢里,尹楓看到蘇黎世溫柔的臉,這么近。醒來,又發現那么遠。他睜開眼睛,眼角有淚。黑暗里,尹楓想,蘇黎世有喜歡過我嗎?現在的她還是一個人嗎?如果我緊緊抓住她不放手,是不是就有了永遠?
過年的時候,媽媽清理倉庫,把報廢的單車便宜地賣給了收垃圾的大叔。尹楓追那輛收垃圾的三輪車好遠,花了兩倍的價錢才把單車贖回來。這是他和蘇黎世唯一擁有過的東西。突然就很懷念有蘇黎世在的時光。那么簡單,那么單純,又那么的容易讓人幸福。
尹楓回母校,他修長的身影站在梧桐樹下,眺望著他表演,蘇黎世主持過的舞臺,想像著蘇黎世現在的樣子。他不相信,這輩子,他就這樣輕易地弄丟了蘇黎世。
尹楓還在期待著。
等一個也許永遠都不會到來的未來。
12.喜歡我怎么可以只是說說而已
高考結束的那晚,班里的同學在KTV開包廂。小灣和沈駱白都去了。
包廂里,鐳射燈閃得光怪陸離,一伙人鬧的鬧,笑的笑,女孩子們窩在一堆一邊嗑瓜子兒,一邊嘰嘰喳喳地閑聊,男生們在點唱機前爭著點歌,搶話筒然后一人一句地狼嚎。
不知是誰提議,推沈駱白上去給大家唱一首,他笑容不自然地搖搖頭。小灣剛從洗手間回來,她搶過麥克風,滿臉堆笑“我替他唱好了。”話音剛落,掌聲四起。
小灣轉過臉沒有去看沈駱白,直到最后的分別,他仍舊沉默。那安靜略帶陰郁的神情讓她不忍心去觸碰。
小灣點了一首《被風吹過的夏天》,那帶著哽咽的歌聲響起:“……綠色的思念,回首對我說一聲四季不變,不過一季的時間,又再回到從前,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
燈光下柔和的臉,角落里,很多女生都哭了,小灣高高仰起頭,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心里想,沈駱白,你會不會像我一樣難過。
十二點。大家都唱累了,作鳥獸散,沈駱白送小灣回家。在寧靜的街道上小灣對沈駱白說:“沈駱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就是‘小橋流水人家’。”
眼前是淡淡模糊的淚光,那是沈駱白喜歡了三年從來都不敢說出口的女孩。在風中她的臉仿佛依舊是那年初見的真誠,而歲月就這樣漫無聲息地推進了三年。三年來默默注視的那個身影,三年中從沒有消失過的喜歡猶如一場不愿清醒的夢,穿越了三個夏天。
“小灣,我,喜歡你。”沈駱白淡淡地笑著,聲音悲涼,雖然他知道他和小灣即將分離,但是仍然想在最后一刻,把藏在心底的那句話說給小灣聽。
“然后呢?”小灣望著他。然后,沈駱白就走了。
之后是三個月漫長的假期。人生中最漫長的假期。爾后,高考放榜,錄取通知書陸續寄出。小灣上了N大。最后,小灣就再也聯系不到沈駱白了,他QQ換了。電話號碼沒有。聽同學說,沈駱白考不好,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好多時候,小灣都望著天空長時間地發呆。她說,沈駱白,你打算以這樣的方式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么?我不會原諒你的,知不知道?
13.不過一季的時間又再回到從前
讀大學后的小灣變乖巧多了。她安靜地看書,學習。她常常和蘇黎世打電話說說彼此的近況,漸漸地,她發現自己不那么想念沈駱白了。只是偶爾在早晨醒來時,會莫名奇妙地感到悵然若失,夢中的沈駱白仍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原來所謂的忘記,是深深地把他刻印在心里。
大四,很多人開始為找工作發愁。假期,小灣抽些時間回家。也許以后的她將為了生存飄落天涯,但在此之前,她想再去一次牧場農場。如果沈駱白注定要成為她一輩子的牽掛,那么小灣想給自己最后一次機會任性一回。
小灣去看沈駱白的奶奶,她眼睛花了,行走不方便了,小賣部很久以前就不開了。小灣握住老人干柴般枯瘦的手:“奶奶,我叫小灣,是沈駱白的高中朋友,你能告訴我他去哪兒了嗎?”
老人慈祥地看著小灣,表情激動,“孩子,你是小灣嗎?小白常常跟我提起你。”老人落下渾濁的淚。
在她斷斷續續的講述中,小灣才知道,沈駱白沒有讀大學,他高考發揮不好,只能去一所三流的學校。于是反復掙扎后,沈駱白決定去打工。只要他不上學了,只要他去掙錢了,他的奶奶,爸爸媽媽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沈駱白給人種過樹,洗過車,在餐廳里當過服務員,在貨店當過搬運工,現在在某修理廠修車。當別的男孩在大學里為掛科煩惱,為談戀愛不順傷心,為人際關系復雜痛苦時,沈駱白咽下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淚,生活的殘酷磨去他年少的棱角,強迫他成熟。
小灣停在沈駱白的眼前,這個城市炎熱得似火燒。沈駱白在車間里抬起黑瘦的臉,汗水落滿一地。
沈駱白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景下遇見小灣,他抬起手臂抹一把汗,面紅耳赤的窘態出賣了他內心的慌張。他以為自己足夠堅定,足夠冷漠,可當他日夜思念的女孩子那么真實地站到他面前時,他居然弄得手足無措。
小灣在沈駱白的面前蹲了下來,笑出了隱隱的淚花。
“我找了你好久,我怎么甘心就這樣放你走呢?能讓我放棄你的理由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喜歡我了。”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未來可不可以讓我緊緊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