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燕姿?是誰???這么厲害,銷量第一。對于這個突然闖入排行榜的小女生,我有些訝異,更充滿好奇。
那是2000年的暑假,我13歲,正要小學升初中。那一年我家剛換了彩色電視,在每周五我最期待的音樂節目上,我第一次聽見孫燕姿。
“沒有一個22歲的女生,像她這樣唱歌。”這是華納音樂給孫燕姿首張同名專輯寫的宣傳語,那么簡單直白。我好像看到了一個還沒完全褪去稚氣的鄰家女孩,握緊拳頭,用力呼喊:“我已經是大人了?!庇H切又張揚。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22歲對于娛樂圈來說,算是非常晚的出道年紀了,其實早在2年前,華納音樂就想簽下孫燕姿,她堅持先上完大學。我記得張曼玉說過,演員做到最后拼的是知識積累。在音樂這條永無止境的路上,燕姿走得不慌不忙。
在diva橫行的歌壇,燕姿的歌唱技巧算不上驚人,勝在音色獨特動人,配合恰到好處的咬字和吐氣,好似穿過清風翠竹的雨珠,滴落在光滑濕潤的雨花石上,發出清脆通透的聲響,清亮之中透著幾分溫暖,少一分太平太薄,多一分又太重太厚。在那個流行清純玉女的時代,燕姿一頭利落的短發顯得格外親切,笑起來時露出兩顆可愛的兔牙,青春洋溢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切都是剛剛好。
《天黑黑》讓我認識了燕姿,孤身一人坐在一棟廢棄的大工廠里,一邊彈著鋼琴,一邊唱著成長的困惑和孤獨,瘦小的身軀里有著無窮的力量,她用力歌唱,對抗成人世界的虛偽和冷漠,我聽著這首歌,腦中浮現一大片遼闊的土地,寂靜無人,荒草叢生,那地方叫做故鄉,有個女孩,徘徊在回家的路上。
“理想、幻想、狂想、妄想,我只想堅持每一步,該走的方向,就算一路上偶爾會沮喪,生活是自己選擇的衣裳,幸福,我要的幸福,沒有束縛,幸福,我要的幸福,在不遠處?!?/p>
真正喜歡上燕姿是因為這一首《我要的幸?!罚@一回她更加囂張,直接把鋼琴搬到空無一人的曠野,開篇是一段鋼琴solo的華彩,天旋地轉之間,一道彩虹出現,瞬間點亮孤單的背影,烏黑的秀發和潔白的羽衣在搖晃的鏡頭里形成鮮明對比。
燕姿唱出了一種態度,不論世界怎么變化,我要我的幸福。相比《天黑黑》時的迷茫掙扎,這一回她選擇放肆闖蕩,我聽著這首歌,腦中浮現一整片蔚藍的天空,底下是一望無垠的海面,有個女孩,在逆風飛翔。
幸福,我要的幸福,從喜歡燕姿這一刻開始,漸漸清楚。
那時我才念初中,還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每天穿梭于家和學校,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很忙碌很充實卻沒有一點滋味,唯一的期待就是燕姿的新專輯,那兩年她出的很勤,幾乎每半年就有一張,讓我平淡的生活多了很多樂趣。
我家住在小鎮上,只有一家音像店,每次在電視上看到燕姿出了新專輯,我一定第一時間跨上自行車去買,一路上哼著燕姿的歌,平時要騎15分鐘的路10分鐘就騎到了。
當時物流遠不如現在發達,多等兩三個星期,專輯才能發到小鎮的音像店,我明明知道這個道理,也吃過好多次虧,還是不甘心,一次次趕去,一次次失望而歸,每次買新專輯至少得跑個三四趟。直到后來,音像店的老板主動跟我要了電話,說等專輯到了,一定第一個通知我,我有了特權,覺得特別驕傲。
那時班上有一臺錄音機,晨讀時用來放英語磁帶。一到午休時間,錄音機就格外搶手,同學們都爭著想要放自己喜歡的歌聽,為了勝出,我每次都搶著第一個去吃午飯,胡亂扒拉幾口就結束,等其他同學回來時,教室里已經響起了燕姿動人的歌聲,我坐著寫作業,裝得特別淡定,心里卻樂開了花。
說到磁帶,小鎮音像店里賣的一半以上的磁帶都是盜版,只有一面玻璃柜里鎖著的是正版。盜版5元一盒,拼拼湊湊能有4、5個歌手的20多首歌。正版10元一盒,只有1個歌手的10首歌,相比之下貴了不少。
說實在的,當時我也買盜版,初中生的零花錢實在有限,但燕姿的專輯我買的全是正版,這多出一半的錢,是我少吃了好多零食省下來的,代表我對燕姿比其他歌手更多的愛,想想又覺得驕傲。
燕姿的新專輯一到,我一定第一時間買下,然后每隔幾天我會去音像店里轉轉,進門就能看到,燕姿的專輯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滿滿地鋪了好幾排,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把它買了帶走,那種莫名趾高氣昂的感覺,比考了全班第一名還高興。
2003年對于燕姿的歌迷來說是難過的一年,當年8月,一直被稱為歌壇勞模的燕姿在發行了第七張專輯《The Moment》之后宣布暫別歌壇一年,出新專輯、開演唱會、代言、出席商業活動,連軸轉的工作壓得燕姿喘不過氣來,她累了,她需要多一些時間和空間來消化釋放內心的重荷。
燕姿唱著:“放心離開我,我會記得這一刻,那些還飛翔著不可思異的夢;雨后的天空,會有絢爛的彩虹,像最初相信著我會找到自由,自由?!?/p>
睡到自然醒,吃到飽,看一場喜歡的電影,想出門就出門,想不見就不見,所有普通人可以做的事燕姿也同樣渴望,只有回到最初,她才能遇見那個只為音樂歌手的22歲女生。暫別是為了從零開始重新來過。
時隔一年,燕姿帶著全新專輯《Stefanie》回歸歌壇,和第一張同名專輯《孫燕姿》一樣,這一次她用了英文名,預示著重生和蛻變,她以新人的姿態,和自己較勁,和音樂較真。
這是她出道以來參與最深的一張專輯,親自擔任制作人,創作了兩首曲子和一首詞。這也是她曲風最多元的一張專輯,主打歌是激烈狂放的《奔》,表明她不顧一切地再出發的決心;《我的愛》延續了孫式情歌撫慰人心的風格,帶著一點不甘心,愛情就是這么患得患失難以捉摸;《慢慢來》、《反過來走走》,略顯嬉皮滑稽的曲風,充滿冒險的嘗試,讓人耳目一新;還有她親自作曲的《種》,收錄了各種清脆的鳥叫聲和兒童歡快的笑聲,充滿了畫面感,好像聽了一部音樂記錄片。從那時起,燕姿變成了一個音樂魔法師,能駕馭不同的曲風,你永遠猜不到她口袋里掏出來的下一張撲克牌是什么。
燕姿的每張專輯我都喜歡,但《Stefanie》我最喜歡。還記得那是我高二那年,學校組織到林場學農,5天4夜,我們住在深山老林,幾乎與世隔絕,除了一望無垠的田野和山林,我只有一張《Stefanie》。
十七八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我經歷了人生第一場失戀,第一次嘗到了苦澀的滋味,小小年紀把感情看得太重,好像天塌下來一樣,整夜整夜地失眠,不敢和別人說,沒有人關心,慶幸的是還有燕姿的陪伴,《祝你開心》、《我也很想他》,句句唱進我心里,慢慢教會我放下、釋懷、遺忘。
直到現在十多年后,再聽這幾首歌,我好像回到了那座農場,田野間花草的芬芳,山林里空靈的鳥鳴,都清晰地浮現在我腦海里,我躺在靠窗的小床上,望著窗外繁星點點,少年的煩惱和憂愁依舊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卻已變得溫熱,不再冰涼。
燕姿繼續放慢腳步,每隔一年出一張專輯,我上了大學,依從父母的心愿,我選了工程專業,讀了一年發現自己毫無興趣,成績一落千丈,期末考試掛了兩科,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大二前有唯一一次轉專業的機會,我應該堅持最初的選擇,還是及時懸崖勒馬?
正當我的天空烏云密布,一道《逆光》劃過,趕走了所有陰霾,點亮了希望。
還記得那是一個傍晚,我剛下課,捧著書,走在回宿舍的林蔭小道上,金燦燦的落日余暉鋪灑在草坪上,鳥兒在上面跳躍啄食,風吹過小草跟著點頭招手,行人有說有笑,一切是那么美好,唯獨我格格不入,為轉系的事煩惱。
突然,廣播里傳來一個熟悉親切的女聲,倔強地唱著無畏無懼的歌。
“我不要困難把我們擊散,我責備自己那么不勇敢……面對希望,逆著光,感覺愛存在的地方,一直就在我身旁,光芒,你是光芒?!?/p>
那是燕姿,總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出現,給我力量。
后來我下定決心,轉去了我喜歡的新聞系,我想聽從自己的內心一回,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所以我一直覺得人要有偶像才幸福,她可以在你最脆弱無助時給你力量支撐你前進。
對于現在各種瘋狂的追星族,我很能理解,我祝福他們好運,希望她們的偶像像燕姿一樣,充滿正能量,陪伴他們成長。
一別竟是四年,期間燕姿經歷了一些不太開心的事情,她一直不喜歡被音樂以外的東西占據太多注意力。但是生活還要繼續,我們每個人都在悄然發生變化,我從象牙塔里畢業了,成了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我一度以為自己沒那么愛燕姿了,我開始聽很多不同曲風的歌,也喜歡上了一些別的歌手,甚至有整整兩年時間,我沒有主動聽過燕姿一首歌,那些珍貴的卡帶和CD,如同兒時的玩具,被鎖在老家的柜子里。
直到2011年初,在一個接一個的會議之間,我突然聽見那個堅定又驕傲的女聲,我知道燕姿回來了,我記憶里的一切美好也瞬間回來了。
“我是怎么了,像被困住了,時間滿滿的心卻空空的……我又起飛了,我是自由的隨風旋轉著,開心唱著歌,有那么一天,時間停止了,才發現原來心自由才能快樂,我會知道我心是自由的?!?/p>
對于音樂,燕姿一直有著極其嚴苛的標準,很難被取悅,所以她懂得在迷失之前及時停下,直到找到最初唱歌的赤子之心,找到繼續唱歌的動力,她把對生活的領悟寫進歌里,唱給自己也唱給我們聽。是燕姿教會我,不論走得再遠爬得再高,都不要忘了出發的初衷。
她還在不斷嘗試,《是時候》里又增加了許多電子混音和金屬樂的伴奏,燕姿在蛻變,從當初那個跌跌撞撞的鄰家女孩,一點點蛻變成可以一笑而過的優雅女人。時間,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卻轉化為經歷,沉淀在她心里。
時隔三年,《克卜勒》是燕姿結婚生子后出的第一張專輯,一首獻給青春和歌迷的《尚好的青春》,觸碰到了每個姿迷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柔軟,和最溫熱的淚點。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再遙遠都跟隨你……尚好的青春都是你,沒有片刻不想你……千萬記得天涯有人在等你,風再疾再狂我也不放棄,愿為你,直到有一刻能守著你的心……就算你不會懂,也不會可惜。”
我們都已慢慢長大,生活變得越來越復雜,我們很難再像以前一樣,抱著燕姿的專輯,一聽就是一整天。我會聽別的歌,會偶爾喜歡上別的歌手,但我心里知道,那是旅行和家的區別,旅行總會結束,而家,我們永遠不會離開。
記得有一次燕姿上快樂大本營,黃雅莉和張遠作為粉絲代表,上臺分享了自己和燕姿之間的故事。張遠獲得過的力量,雅莉感受到的美好,那種興奮幸福又忐忑不安的矛盾心情,我們都一樣經歷過。
何老師說:“十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燕姿唱了十年不容易,我們喜歡了十年也不容易。”
青春真的就這么十年,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幸好我的青春里有你,有你的每首歌為我紀念,等到我老了白發蒼蒼,我一定會翻出燕姿的卡帶,用錄音機放給我的后輩聽,跟他們講我們的故事。
現在夜深人靜,我坐在窗前回憶我美好的青春,聽著你的歌,我寫完了,正好到了這一首,是我想對你說的:
燕姿,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