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鐘,我又頭疼著醒來了,好像剛睡下不久,又被病痛從夢中扯醒??粗咨奶旎ò?,聞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每一天的煎熬,都讓我覺得好像在這里度過了半生之久。
在醫院的這些日子,每天按時和主治醫師見面,而他是一個溫柔穩重的中年男人,即使他人真的很好,但我還是討厭見到他。因為他的到來,我開始了一天的檢查、打針、吃藥、化療,每天都是如此的循環往復,讓我一度有輕生的念頭。
“顱內腫瘤”就是因為這個病,我和醫院開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我開始認識很多人,很多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曾打交道的那些陌生人。其中,有穩重的醫生、溫柔的護士姐姐、病人的家屬,還有很多志同道合、感同身受的病友。
大多數情況下,我都是在病房里呆著,呆呆的望著窗外的人來人往。這是一個特別涼薄的地方,來這里的人,多數是悲傷的,當然,除了迎接哭聲嘹亮的新生兒的喜悅。
以前曾在網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一個人走投無路想要輕生時,就帶他去醫院看看,再心如死灰的人,一進醫院,也會感受到生命的可貴。
在這里,我和我的病友們有相同的愿望,那就是健康。不管我們是貧窮還是富有;曾經是在工地搬磚,還是在辦公室里喝茶,現在我們都想要一個健康的體魄,但這卻成了一件極其奢侈的事。
在我生病的日子里,我的脾氣變得特別暴躁,不斷跟父母發火,他們一邊體諒著我,一邊心疼著我。在日復一日的化療中,我的頭發掉光了,病房里找不到一面鏡子,我知道,那是母親偷偷藏起來的。
看著窗戶玻璃倒映出的自己,我摸著那光滑的頭苦笑。原本我的頭發烏黑發亮且如瀑布般順直,以至于每次去理發店,理發師都會問我,是不是做過頭發。
這也許是我平凡的容顏中唯一的一點驕傲了吧,如今,連這點可以炫耀的資本都沒有了。也罷,既已走到了人生的谷底,不管再往何處走,皆是高處。
換個角度想,我的發質偏油,剛洗的頭發也只能維持一天,不知因為頭發油被多少人嘲笑過,他們以為我有一周之久不曾洗頭,殊不知,也就兩三日光景而已。這樣也好,以后就可以不用洗頭發了,不知道能節省出多少洗發水呢。
夜里我頭痛發作的愈加厲害了,從起先的一顆藥片就可以解決,到后來的三五片藥都已無作用,每每在夜里疼痛著醒來,我都強忍著,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生怕驚醒了陪床的母親。
醫院的夜其實并不安靜,因為我知道我的病友們也和我一樣,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痛不能眠。
我經常在某一天里聽到關于誰又離去的消息,是那個愛笑的大男孩,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溫暖了陽光;是那個昨天還向我加油打氣的叔叔,那個時不時噓寒問暖,關心著我的人;是那個請我吃棒棒糖的小女孩,是她說吃了糖就不疼了,從此我便喜歡上了吃糖……
我的病友們一個個的離開,又有新的病友一個個的來,而我也會在某個日落黃昏時刻離開的吧,我想,我會是笑著離開的,因為我們會在某個沒有病痛的地方再聚起來。
以前是間隔性的頭痛,而如今已是一刻也不得安寧。桌邊放著的藥,我拿起又放下,既是無用,何必再吃,也許這疼痛才是對我活著最好的詮釋。
桌邊放著的幾本書,還沒有看完,而那位贈書之人卻早已去了天堂,我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有沒有看完這些書,但是,我想在有生之年,將它們讀完,也好了卻他的心愿。
可是,我發現,我的視力開始漸漸模糊,我看書的速度也越來越慢;而更可怕的是,我的記憶力也急遽減退,昨天看過的章節,我竟已傻傻分不清。
我也是一個愛美的姑娘呢,可惜現在沒有了秀麗的長發,沒有了光滑的皮膚,只剩骨瘦如柴。
我也是一枚資深吃貨呢,可惜現在對所有的美食都沒了胃口,前一秒還想吃紅燒排骨,下一秒看到后就嘔吐不止。
我也是一位開朗的驢友呢,可惜我沒有體力、精力和時間再去爬一座山、冒一次險,再去看一看山外的山。
我也是一位憧憬愛情的女孩呢,可惜我等不到我的意中人身披金甲圣衣,駕著七彩祥云來娶我了。
這一世,留下了好些遺憾,愿下一世,不再有病痛,所有的遺憾都會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