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在門口站著。
他難得在門口站著。
大部分時間,沒有人知道沈默在哪。府中上上下下,各安其職,但沒幾個人知道,沈默在府中的身份和職務。
他們偶爾見到的沈默,都是一襲淺灰色的長衣。他通常雙手抱胸,右手執劍。劍鞘亦是淺灰色,黑色的長發,濃黑的眉毛,短而剛勁的胡須。整個人若是在陰雨天,能和山水,莊園,府邸完美融合,構成一副和諧的風景畫。
現在沈默在大門口。
兩天前諸葛雄將他獨自留下,研究對策。更確切地說,研究的是梅花形狀的圖案。
沈默在記憶中搜尋了許久,始終沒有對得上的名字。
官府隔天便上門,幾個衙役,在縣令大兒子冷飛的帶領下,一大早便來到府中詢問情況。
沈默知道冷飛的目標。
冷飛亦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藉由府中失竊的案件,進入諸葛明府邸,探尋一些諸葛明雄不為人知的密事。
在至少三起案件中,有證人將幕后主使指向了諸葛雄。
但諸葛雄一直安然無恙。他的生意,不僅絲毫不受影響,反而越發壯大。城中諸多富商,官員,均時常或明或暗出入諸葛府。
冷飛心不在焉地提問,沈默小心翼翼地回答。官府介入調查,只會讓私下的查證更為困難,諸葛雄讓沈默應付冷飛時,只是冷冷地說,避重就輕。而輕重的判斷,在于沈默。
沈默認真編了幾句,負責記錄的衙役認真記下,而后便有了城中四處張貼的通緝令和畫像。
若果照著畫像去尋,怕是石沉大海。
這幅畫像,便是豫靈口中的抽象畫。鼻子瘦削如刀,嘴巴卻寬闊如海。頭頂寸草不生,只在耳朵上方,整整齊齊兩排頭發。這兩處又異常茂盛,在腦后挽了個結。
沈默站在大門口。
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音,即便有,也是從后門經密道向沈默直接匯報,不可能出現在大門口。
沈默望著寥寥幾個行人,心中并無期待。卻見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徐徐向著他走來。
兄臺,可是府中人士?
豫靈眨著眼問。
沈默心中竟泛起一絲波瀾。本想置之不理,看這姑娘會說話的眼睛,仿佛又太不近人情。
沈默不知道,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臉上就寫著這四個字。他的裝束,他的劍,他的站姿,都寫著這四個字。
姑娘有何貴干?沈默反問道。
我們缺錢。想找府上賺點錢花。
豫靈不假思索地回答。呂巖在豫靈身邊,像沈默一般,抱胸而立。
沈默聽豫靈回答得這么不合常理,反倒笑了。
姑娘也是直白,只不知,二位會燒飯做菜,還是喂馬砍柴?
豫靈一聽來了氣,哇!你看我們的裝扮,像是干粗活的奴仆嗎?你好好看看。
沈默仔細打量二位。與江湖中常見男女的年輕穿著并無差異。
若有,只能說,兩個人都頗為年輕,應該不到二十歲,但嚴肅起來的樣子,尤其是那少年,未免有點過于刻意。而這姑娘,相貌在這城中,可算是鶴立雞群。
二位怎知府上有適合的工作?
豫靈聽完先是一陣笑,劉海輕顫。
你到底是不是府中人士啊?這么孤陋寡聞。滿大街貼的告示你看不見么?哇!公子,我們問錯人了!
姑娘既然知道告示,也應了解,官府已然介入,府上只作配合,不宜擅自行動。
沈默的回答,滴水不漏。
官府的賞金,想必沒有府上高。靠官府追查,怕是一年半載也沒個嫌犯的影子。
我們不一樣。我們來自江湖。
豫靈挺起胸脯,模樣十分認真。
呂巖這時才開口,冒昧登門,還請見諒。不請自來,是因府上急于緝兇,而我們恰好精于此道。請兄臺,予以通報。
二位有何能耐?
沈默沉默片刻,終于問道。
只見豫靈大叫一聲,人已騰空數丈,恰好立于路旁樹枝之上。若細看,腳下憑借,并非樹枝,而是一片綠葉。
豫靈在數丈之高處,突然又哇了一聲,然后道,府中小廝正在打盹,待我喚醒。
沈默縱身而上,亦落于樹巔。
只見豫靈右手一彈指,不見東西飛出,卻有凌厲的破空之聲。
院中打盹的少年,一個激靈,抬手遮眼,四下觀望。
二人輕輕落在原位。
在下呂巖,敢問兄臺,可助閣下一臂之力否?
沈默笑笑。
今天是個好日子,門口的侍衛,先是看見了沈默,又聽見他和素不相干的人說話,看見他笑了幾回,又親自領著兩個少年,步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