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

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01審訊

“我必須在天亮前結束這一切。”

與其說這是王成剛的供詞,毋寧說是他對整個事件來龍去脈的描述。這個一頭亂發、胡子拉碴的嫌疑人,沒有其他來到這里的人那種或痛哭流涕或大喊大叫或沉默不語的極端行為,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我和大劉對面,安靜得仿佛午后陽光下的湖水。

簡單走過程序之后,沒用我和大劉審問,他就自顧自地開始敘述。如果地點不是在拘留所,如果王成剛沒有戴手銬,我們的情形倒像是偶爾小聚的老朋友,在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話人生。

“我被凍醒的時候,大概四點多的樣子。出門(其實那些房子已經沒有門也沒有窗戶了)看見啟明星就在頭頂不遠處,是天要亮未亮時分,時間正好。

我先去附近的報刊亭買了兩份報紙,把印有通緝令的那個版面放在最上面,然后向“林老頭包子”鋪走去。

遠遠看見“林老頭包子鋪”的窗戶上透出燈光,看來林掌柜應該早就起來了。在這一片死氣沉沉的棚戶區,包子鋪的昏黃的燈光仿佛航海人的燈塔,既溫暖又安心。

到了包子鋪,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細心觀察里面的情形。林掌柜正在門外掏鐵皮爐子里燃燒后的灰燼,然后在爐膛里架上木材和蜂窩煤,擦著火點燃后,火苗和濃煙一同竄起來。他彎腰端起地上的鐵鍋墩在爐子上,最后給鐵鍋注入足夠的水,就進屋了。

趁這個空,我趕緊溜過去,從懷里掏出印著通緝令的報紙,放在爐子旁邊的塑料凳上。確認通緝令在最上面,我又撿起一塊磚頭壓住它,之后就迅速離開了。

七八分鐘后我回來時,那份報紙已經不見了。看來被掌柜的拿走了,就是不知道他看了通緝令沒有。

我大搖大擺進店,里面除了掌柜的,沒有其他人,這也正是我期待的。我故意提高聲音喊,掌柜的,掌柜的,我要兩屜包子!然后在門口停了幾秒鐘,希望他能看清我的面目。掌柜的果然抬頭看了我一眼,但是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他說了句就來,然后就沒有下文了。我不確定他是否認出了我就是通緝令上的那個人,只好裝作毫不在意地坐下來。等包子出鍋的空,我故意沒話找話和他閑聊,還把彎刀放在了桌子上,希望他認出我并立刻選擇報警。”王成剛說這話時,臉上含著笑意,眼神有些迷離,是陷入美好回憶的神情,可惜這份美好被無情地破壞了。

破壞它的不是別人,是和我一起擔任審問任務的大劉。大劉“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王成剛,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出逃十多天了,放著自首減刑的機會不用,反而故意露出破綻,讓素不相識的包子鋪老板報警抓你。拿這種謊話騙人,你以為我們是三歲孩子嗎?”

大劉的舉動太突然,我被嚇了一跳,王成剛也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恢復常態,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天亮后,來吃包子的顧客會很多,看到我和那張報紙的人也會很多,那時候報警的人就不一定是林掌柜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事實上,王成剛的擔心都是多余的,掌柜的不但報了警,我們對他的抓捕也非常順利。從接到報警電話到抓捕完成,一共出動警車兩輛,警員五人,用時二十五分鐘。

02

凌晨五點半,刑偵大隊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我迅速抓起話筒。

“你好,這里是濱城市刑警隊!”

“1225案犯,他在我這里,開發區‘林老頭包子鋪’。”聽筒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的主人簡潔地說清了情況,并準確報出地址。十二分鐘后,我們趕到了位于開發區的林老頭包子鋪。接報警電話的時候,我心里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是時間匆忙,我沒空考慮那些。直到我們到了包子鋪見到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我才終于明白那通電話為什么奇怪了。

林老頭包子鋪坐落于城市邊緣的一片待拆除的棚戶區里。棚戶區已經人去房空,一片破敗和荒涼。按城市規劃,這里將會建大型游樂場和商超。據說當初動員拆遷的時候,由于拆遷款問題,開發商和居民產生矛盾,也發生了沖突。動靜鬧得很大,聽說還有傷亡,百姓聯名上訪。至于怎么解決的,就不知道了。時隔一年,現在住戶都搬走了。開發商把窗戶和門都拆除后,余下的墻和房頂,無言矗立在天地之間,迎送朝陽和黃昏,等待命運最終的宣判。每棟房子的后墻上都被人用白灰刷了大大的圓圈,圓圈里的拆字,橫平豎直,筆體蒼勁有力。只是遠遠看去,這些刷著拆的房子,仿佛民國初期穿著號衣等待被槍殺的‘死刑犯’。

林老頭包子鋪也是‘死刑犯’之一,不過包子鋪的門和窗戶都在,水電也都能正常使用。包子鋪坐落在路邊,是棚戶區最外圍的房子。掌柜的六十歲不到的年紀,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老很多。他滿臉的皺紋仿佛包子的褶皺,不同的是包子的褶皺是均勻的,而林掌柜的皺紋卻是深淺不一,大小不等,刀劈斧砍一般。

林老頭包子鋪能在已經確定拆遷的房子里繼續經營,據說是開發商看他無兒無女,年老可憐,特許他在施工隊伍入駐之前繼續經營。這事兒電視臺還報道過,我恰巧看過那次的專訪。開發商面對記者的鏡頭侃侃而談,那神態仿佛他拯救了整個銀河系,而受助者林掌柜的臉只是在鏡頭前晃了一下。

不知是時間尚早,還是生意不景氣,我們到的時候,店里只有一個顧客,他就是犯罪嫌疑人王成剛。

王成剛面前的桌子上有兩個籠屜,籠屜里還有一個包子。刊載《通緝令》的報紙赫然擺在桌子一角,報紙上壓著一把彎月形蒙古刀,刀柄上的云紋圖案清晰可見,精鋼的刀刃閃著寒光。桌子斑駁破爛,全是歲月的痕跡,早已經看不出最初的顏色了。王成剛俯首在吃碟上,一頭亂發仿佛秋風里的荒草,蓬亂而張揚。握筷子的手指甲里黑黢黢的,灌滿了臟東西。

發現我們進來,王成剛從吃碟上抬起頭,對我們展顏一笑,然后夾起籠屜里僅剩的包子,整個塞進嘴里。好像怕我們等不及一樣,一邊咀嚼一邊抽出餐巾紙擦嘴。包子還沒咽下去,他就伸出雙手示意我們拷上他。

抓捕異常順利!

兩個警員一左一右押解王成剛走了出去。掌柜背對著店門,躬著身子正在撥拉爐子里的炭火。爐子旁邊的塑料凳子上,也有一份報紙。只是報紙似乎被水浸濕過,皺皺巴巴地難看。

王成剛在他身后停下來,“掌柜的,包子太香了!可惜我今天沒錢給你,如果有機會出來,再還你吧。”說完徑直向警車走去。

“等等。”我們回頭,林掌柜手里提著一個塑料袋,袋子里滿滿的,裝了至少十個包子。林掌柜蹣跚走到近前,把包子遞到王成剛手上,“拿著,餓了就吃點。”

我終于明白哪里奇怪了:報案的不驚慌,犯案的不緊張。本該仇人一般的關系卻像親人一樣。整個過程仿佛不是我們在抓捕,而是他們自動自覺送到我們手上的一樣。

03

“李飛是我殺的!”審訊也很順利,無需使用方法和技巧,王成剛直言不諱,主動承認自己就是“峪莊園12.25兇殺案”兇手。當然他不承認也沒用,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不過嫌疑人滿不在乎的神情、輕描淡寫的語氣激怒了大劉。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知道不知道?”大劉噌地站起來,再次拍桌子對王成剛怒吼!我想大劉之所以激動,可能是氣他對生命的冷漠和對法律的蔑視,以及對自己的不負責任吧。

12月25日下午4點,開發區峪莊園別墅內發生一起兇殺案。片區派出所先接警,隨后報到刑警隊。我、大劉、法醫和痕檢一路趕過去。老遠就看見警戒線外圍滿了人,幾個派出所的干警在維持秩序,腥臭味在空氣中彌漫,那是血的味道。

穿過警戒線乍一進入別墅,我們就被碩大的庭院和庭院里的游泳池震驚到了。在濱城這樣的四線城市,別墅也不少見,但是如此奢華的實在不多。修建室外泳池的,我第一次見,看來別墅的主人不只是有錢,還挺講究生活質量。但是我們心里嘖嘖地贊嘆還沒落下,泳池盡頭的陽光房又闖入視線。我們幾人都不爭氣地露出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那種沒見過世面的神情。陽光房四面都是頂天立地的玻璃幕墻,大劉說這種玻璃幕墻是自帶微通風系統的,價值至少二三百萬。看來富人的生活,真不是我們老百姓可以理解的。別墅一樓客廳就是案發現場,但是我們的眼球還是先掠過死者,被豪華的裝修震驚到了。如果不是躺在血泊中受害者那張典型的東方人面孔,我們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法國的凡爾賽宮。

客廳的面積足有一百平方米,調空設計,高度七八米。一具波西米亞水晶吊燈從印著巨幅油畫的拱形天花板上垂墜下來,對著的入戶門的是一面碩大的背景墻,一通到頂的墨綠色大理石是背景墻的主材質,頂線和木條都是紅橡開放漆白色擦金處理。與背景墻同寬紅橡材質的壁爐里,火焰灼灼,閃爍著紅色的光芒。其他三面墻上的壁柱、檐條、壁燈、涂金等等與整個風格遙相輝映。123組合結構的實木真皮沙發放置在客廳中央,豪華而霸氣。一個精致的純銅刀架歪倒同材質的角幾中央,沙發下面直到茶幾位置是一幅雪白的波斯地毯,地毯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仿佛雪野里的落梅,說不出的妖嬈和詭異。血跡的制造者正蜷縮在描金雕花茶幾旁邊,一汪黑紅色血跡的從她身下蔓延開來,血跡已經干涸。看樣子已經死透了。再富貴奢華,都與她沒有任何關聯了。

報案的是別墅的保姆劉姐,被害人則是房子的女主人李飛。法醫一邊驗尸一邊報告:死者身上有三處刀傷,但卻不足以直接斃命。致死原因是心臟停跳,而心臟停跳則是失血過多引起的。客廳家具完好無損,現場打斗痕跡并不明顯。對死者傷口進行痕跡檢驗,確定為刀傷。兇器不在現場,估計被行兇者帶走了。

根據現場勘測,懷疑熟人作案,且臨時起意的可能性比較大。對保姆劉姐進行詢問,得到一個線索,確定我們的方向沒有問題:下午三點半左右,李飛的繼子,也就是她老公與前妻的兒子王成剛來過,當時劉姐正打算出去買菜,他把王成剛讓進屋之后就走了。一個小時左右,劉姐回來,看見女主人就已經躺在血泊里了,而王成剛不知所蹤。被害人家里的監控錄像錄下了案發的整個過程,證實了我們的推測,行兇者正是王成剛。

監控錄像記錄了王成剛從進門到與李飛爭執,再到李飛拿起蒙古彎刀欲刺王成剛,后被王成剛劈手奪過來,并對其連刺三刀的經過。行兇后的王成剛未作停留,直接奪門而去。

案情十分明了,嫌疑人在逃,刑警隊全城搜索。但是嫌疑人王成剛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十幾天過去了,蹤跡全無。考慮到他還帶著兇器,對社會危害非常大,刑警隊報市公安局批準,在媒體和網絡上公開發布通緝令。對舉報、提供線索和抓捕罪犯的市民,予以三萬、五萬、十萬金額不等的獎勵。

案發時間是12月25日,案發地點是峪莊園,故而這個案件被命名為“峪莊園12.25兇殺案”。

04

“我殺了李飛,但她的確罪不至死。該死的是她的父親李成義。”李飛家的監控錄像沒有安裝拾音器,所以無法確定李飛和王成剛的爭吵內容。不過從他們交談時的表情和動作來看,似乎是王成剛有事求助李飛,但卻被李飛態度惡劣地拒絕了。她不但拒絕了王成剛,還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很囂張地對著王成剛比劃,一邊比劃一邊鄙夷地對著王成剛說了一大段話。王成剛就是聽完她這一段話后暴怒并奪刀刺傷李飛的。李飛受傷后沒有得到救助,這才導致流血過多而亡。

雖然證據確鑿,但是沒有當事人的供述,案件還是不能結案并移交。況且因為監控錄像沒有安裝拾音器,僅憑表情和動作就給王成剛定罪,還是有點欠缺,所以嫌疑人的口供就至為重要了。

好在王成剛非常配合,不但主動交代犯罪經過,而且由于他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都很強,令他的供述不但內容詳盡,條理也很清晰,讓我們省卻了很多審訊的步驟和手段。只是王成剛供詞信息量特別多,不但輻射了十年前的一起車禍案,還涉及了當下黑社會性質的官商勾結的內情,聽得我和大劉后背發涼。

“李成義是濱城市最大的開發商,開發房地產項目十幾年里,不但養肥了自己的關系網,也圈養了一批打手。明面上的關系網幫他拿下一塊又一塊黃金段的地皮,暗地里的打手又替他擺平了一批又一批的‘拆遷釘子戶’。李成義在他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百姓私下里都叫他李四閻王。”

聽到這里,我和大劉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別樣的東西。刑警隊最近兩年接手過幾起性質惡劣的刑事案件,在破案過程中,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經過抽絲剝繭之后,案件最終的指向都是李成義。但是那幾起案件不是相關當事人翻供,就是上面有人出面壓制,最終不了了之了。負責相關案件的刑警都有一種無力感,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大劉曾經咬牙切齒地發誓:不把濱城市黑傘撐破,我就脫了警服,從此再也不干警察。

王成剛剛才一段話,令脾氣暴躁的大劉仿佛轉了性。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熟練地彈出一顆遞給王成剛。沒想到王成剛拒絕了,“給我一瓶水吧!”我起身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這期間大劉難得地安靜,一直低頭翻看記錄本。看不清表情,只覺得他臉部的線條更加硬朗。

王成剛雙手舉著礦泉水,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用手臂抹了一下嘴唇,繼續他的講述。

“三年前棚戶區改造,政府決定對那一地段的民居進行拆遷,在原位置上建游樂場和大型商超。拿到承建資格的,就是李成義。但是李成義給的拆遷款少得可憐,大家都不滿意。有懂政策和法律的查了相關規定,拿著條款找李成義理論,結果李成義指使他的手下對那些人大打出手。大家氣不過,寫了聯名信,推舉了幾個有文化的人帶著聯名信去上訪。上訪這件事不知怎么也被李成義知道了,他派人把挑頭的幾個人抓起來施以私刑。我舅舅是組織者之一,他被打斷了三根肋骨,震碎了脾臟。送到醫院時,已經奄奄一息了,最后不治身亡。我的姥姥和姥爺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姥爺去世了。接二連三的打擊擊垮了姥姥。她不但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精神也出現了問題。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后,我實在無力支付醫藥款和住院費,只好回家養病。

我十二歲那年,母親因車禍去世。那時候父親在李成義的工地上干監理,不知怎么就被李成義的女兒李飛看中了,后來他們還真結婚了。父親結婚前把我送到姥姥家,姥姥姥爺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其實等于被寄養在了舅舅家。舅舅對我視如己出,舅媽對我也非常好。而父親除了每月給我一點撫養費之外,啥也不過問。

由于父親與李成義的特殊關系,我們一直以為李成義在拆遷款問題上會對我舅舅一家區別對待。結果李成義不但對所有人一視同仁,還因為舅舅組織人上訪惹惱了他。舅舅被他當作殺雞儆猴的對象,最終死于非命。舅舅和姥爺去世后,舅媽帶著表妹表弟回去她娘家那里,我帶著姥姥租了一套老舊的樓房相依為命。早在舅舅被李成義抓起來的時候,我就去找過父親。希望他幫忙說說情,但是他不但不幫忙,還說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也無能為力,勸我們少給他惹事。

不過舅舅他們上訪還是引起了一些領導的重視,讓李成義們感到了壓力。不知是有人給他出主意還是他自己想挽回影響,李成義高調做了一件善事:不但允許無處可去的‘老頭包子鋪’的林掌柜繼續在原地經營,直到施工隊進駐并開始施工為止,還特意幫他扯了電線,引了上下水。這件事,在電視臺大肆報道。李成義被譽為李大善人,真是可笑至極!”

說到這里,王成剛自嘲地笑了一下。

王成剛長篇累牘講了半天,雖然內容令人驚心,但都與我們現在要偵破案情關系不大。大劉等王成剛告一段落,沉聲問道。“12月25號下午3點到4點,你去峪莊園就是為了殺李飛嗎?”

王成剛沒啰嗦,直截了當回答了大劉的問題,“不是!”

“那你去干嘛?”

“找我父親!”

“找他干嘛?”

“借錢?”

“借錢干嘛?”

“我姥姥的病又嚴重了,得住院。但是我拿不出那么多錢,只能找他去借。”

“你見到你父親了嗎?”

“沒有,他不在。我進門的時候,保姆正好出去買菜,家里只有李飛一個人。”王成剛的敘述很詳盡,也很形象。他的卓越的語言表達能力和縝密的邏輯思維能力令我很容易腦補出當時的情景。

05

妝容精致、珠光寶氣的李飛步下樓梯,看見一身寒酸的王成剛站在客廳,眉頭一皺,臉上立馬罩上了一層寒霜:“你來干什么?”同時嫌棄地驅趕面前的空氣,“滿屋子臭氣!劉姐、劉姐,什么人都放進來,少了東西你擔待得起嗎!”

就像李飛不待見王成剛一樣,王成剛更不待見他這個繼母。只是今天畢竟有求于人,王成剛只當李飛的含沙射影是耳邊風,依然謙恭地說:“阿姨好,保姆剛剛出門去買菜了,我找我爸說兩句話就走。”

李飛看都不看王成剛,走到沙發處坐下,刻薄地說,“找你爸去工地!不就是想要錢嗎,以后別來我家。窮酸!”

“阿姨,我爸不接電話,不然我也不會來這里。我姥姥住院了,我手頭沒有那么多錢,您方便借我點嗎?我可以打欠條給你的,回頭一定還你。”

“跟我借錢!”李飛像被踩了貓尾巴,順手拿起角幾上的彎刀指著王成剛說,“你拿什么還?我憑什么拿錢填你家的窮坑?你姥姥住院關我屁事?你現在,立刻,馬上滾出去!”

王成剛既羞慚又生氣,轉身想走。

如果李飛稍微有點素質,及時止損,也許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可惜那些年通過敢打敢拼的冒險精神富起來的人,最貧乏的是對兒女的教育。為富不仁,豪橫驕奢是他們普遍的特點,李飛亦然。由于德行駕馭不了手里的財富,最終不但錢財盡失還惹來殺身之禍。李飛接下來神補刀的一句話,給她自己的生命畫上了休止符,還牽扯出另外一個驚天大案。

王成剛本來已經退到門口了,李飛找死的那句話正好灌進耳朵,“你姥姥那么大歲數了,要啥沒啥還治什么病。死了不是更好,也給社會和兒女減輕負擔。哦,對了,我忘記了你姥姥已經沒有兒女了,你舅舅死了,你媽也死了。要說你媽和你舅舅都是死腦筋人,聽不進去勸。結果怎么樣,還不是一個出了車禍一個折了肋骨,見閻王去了!”

王成剛仿佛被雷擊,腦袋轟了一聲,他遽然轉過身子,眼神里的謙卑變成了難以置信和義憤填膺,他一步步走向李飛,沉聲問,“李飛,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媽的車禍不是意外,是不是?你和我爸一起謀害了我媽,是不是?”

王成剛的表情讓李飛有點害怕,但是她自信王成剛不敢對她怎么樣。她是誰啊,濱城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李四閻王的女兒。誰見了不得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的。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不過是那個徒有其表的老實男人與他前妻的兒子而已。李飛依然端坐不動,一臉鄙夷地說:“你媽本來就該死,她也不問問,在濱城我們李家看上的東西哪有得不到的道理!看上你爸,是你家祖上積德了,你媽居然還敢找我吵鬧。真是不知好歹!”

“于是你就和我爸合謀殺了我媽?”

“告訴你,在濱城我爸想讓誰半夜死,他絕對活不到天明。”李飛繼續賣乖。

“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人命,很值錢嗎?多值錢的命我們李家也買過,何況你媽的賤命!”

王成剛一把薅住李飛的脖領子,把她摜到地上。李飛揮舞著手里的蒙古彎刀,嘴里繼續咒罵:“王成剛,你個沒娘教育的東西,老娘......”王成剛奪過李飛手里的彎刀,二話不說,在她身上連刺三刀。刀子進入身體那一刻,李飛蒙了,說了一半的狠話,硬生生憋在喉嚨里。看著從胸前汩汩涌出鮮血,她覺得生命正在以看得見的方式流逝。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活夠。生命那么美好,怎么說結束就結束了。李飛使勁佝僂上身,蜷縮雙腿,做出防御狀,眼睛除了絕望就是恐懼。如果李飛足夠冷靜或者聰明,就應該趁著王成剛跑出去的空,撥打報警電話或者急救電話,那樣的話她的命也許還可以保住。可惜,這個張嘴閉嘴買賣人命的大小姐,只顧愚蠢地哀嘆什么也不做,最終因為流血過多死在了她最瞧不起的人手里。失去理智的王成剛并沒有太過糾纏沒有死透的李飛,他頭腦里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到那個生了他卻沒有養他還害死了他的母親曾經被他稱作父親的人。殺了他,讓他和李飛這對狗男女給自己的母親抵命是王成剛頭腦里唯一的念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富人不仁,以窮人為芻狗。”王成剛突然冒出一句古文,讓我和大劉面面相覷。

“王成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下一句是‘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而且你理解的也許有偏差,老子的意思是說,天地對待萬事萬物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而圣人對待百姓,也是一視同仁,愛戴有加。”大劉少有耐心的解釋道。

“所處的地位不同,理解的意思自然也就不一樣。如果兩位警官經歷了我的經歷,還會這樣解釋嗎?”

我和大劉默然半晌,大劉避開剛才的話題沉聲問道:“王成剛,你從峪莊園走了之后,又去了哪里?把你知道的情況說出來,刑警隊自然會去調查。如果情況屬實,早晚會還你一個公道。請你,相信法律!”

王成剛直直地看了我和大劉半天,聲音嘶啞地說,給我一根煙吧。

大劉掏出煙,隔著窗玻璃遞到王成剛嘴里,并直接打著火幫他點燃。

06

“從峪莊園出來之后,天已經擦黑了。晚風吹到臉上,我一下子清醒了:我殺人了!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居然沒有驚慌,反而有一種解脫的輕松感以及,緊迫感: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在警察抓到我之前找到父親,親手宰了他。

別墅區最大的好處是,很少碰見閑逛的業主。他們過的是開門就上車、下車就進門的日子,再加上天色漸暗,夜幕四合,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我,這才讓滿身血腥味的我得以順利走出別墅區的大門。

站在街道上,我突然想到一個現實,瞬間全身冰涼:我不知道去哪里找父親!

最近一次和他聯系,還是舅舅被打斷肋骨那次。那次他警告我不要給他惹事,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要不是姥姥病重沒錢住院,我也不會打電話找他借錢;要不是他一直不接電話我也不會跑去峪莊園;如果不去峪莊園我就不會遇到李飛;遇不到李飛就不會發現母親車禍的真相,當然也就不會因為氣憤失去理智殺了李飛,不殺李飛我也就不會落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人生啊,有時候真的就像安排好了似的,躲也躲不過。站在夜色籠罩的街道上,天地遼闊無處安身的悲涼驀然從心頭升起。我不知道何去何從,渾渾噩噩地在街上亂走。”

“你父親難道不是在李成義的工地上幫忙嗎?”

“是的。但是李成義的承建的工地不止一處,父親又不接我電話,我自然無處找他。我剛剛殺了李飛,更不敢大張旗鼓去打聽。”

“那你這些天都躲在哪里,干了什么?”大劉語氣少有地和緩問道。

王成剛面色一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就住在曾經住過的破房子里,也就是林老頭包子鋪所在的那一片棚戶區。我知道如果我當晚找不到父親,以后即使知道他在哪兒,殺他的幾率也幾乎為零。李飛死了,警察肯定在到處抓我,我連光明正大走在街上都不可能,更別說找人了。何況從那天起,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一直為了活著而努力活著。

一個人如果連活著都成問題,仇恨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尊嚴、財富、安全更不值得一提。我藏在四處漏風的房子里不敢出去,第一天還能忍受,第二天就受不了了。冷和餓讓我不再害怕,即使被人認出來或者被警察抓到,我也要吃頓飽飯。好像是凌晨四五點鐘吧,北方的早晨亮得晚,四五點鐘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刻,棚戶區靜得像個墳場。

我渾渾噩噩地在‘墳場’走著,不經意間抬頭,不遠處的一棟房子的窗戶里透出暈黃的燈火吸引了我。同時,一股食物的香味鉆進鼻孔。我循著香味一路走到那里,借著燈光的折射,影影綽綽看見大門上方的“林老頭”幾個字,看不清門里的情況,門外有個鐵皮爐子,爐火很旺,一口大鍋在爐火上面冒著騰騰的熱氣,鍋上摞著三層很大的籠屜,香味隨著熱氣飄散在空氣中。對食物的渴望讓我忘記了害怕和道德,幾步走過去,也顧不得燙不燙,一手揭開鍋蓋,一手伸進熱氣里。也不管抓出來的是饅頭還是包子,直接送到嘴里。

不知道吃到第幾個了,一種被窺視的感覺讓我打了個寒戰。猛然抬頭。一個瘦削的人影站門邊,仿佛一尊雕像,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我嚇了一跳,扭頭就跑。跑了很遠才停下,沒見有人追上來,我松了一口氣,繞了個彎回到藏身的地方。

第二天,我如法炮制。但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雖然比上次小心,但卻被抓了個正著。我躡手躡腳走到正在冒著熱氣的籠屜前,正要伸手掀鍋蓋的時候,一雙皺紋縱橫的手出現在我眼前。

07

那雙皺紋縱橫的手蒼老干枯、溝壑縱橫,仿佛歷經滄桑的老榆樹的樹皮。‘樹皮’上掛著個塑料袋,沉甸甸的,十多個白白胖胖的包子擠在里面。‘鍋里的還沒熟,吃了拉肚子。這些是昨天剩下的,不過被我用油煎過了,正熱著呢。吃這些,不傷胃。’那雙手的主人把塑料袋轉到我的手上后,向鋪子里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幫我往爐子里添幾塊炭。’語氣滿是支使貪玩兒女的寵溺。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我卻仿佛經歷了生死輪回一樣,直到掌柜的身影融進昏黃的燈光里,我才如夢初醒。

我說不清當時是什么心情,只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上不來下不去,憋得難受。我與包子鋪掌柜素不相識,而且我今天的行為,怎么說也是損害了他的利益,但是掌柜的沒有打罵沒有斥責,甚至沒有說一句重話,他不但真心實意地幫助我,還小心顧及我的尊嚴,世界上居然會有這樣的人!

兩次相遇,我都沒敢仔細打量他:長相如何、年紀多大、氣質是成熟穩重還是深藏不露,我都不清楚。不過能在位置偏遠、居民生活水平普遍不高的棚戶區賣包子,應該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世背景,也不會有令人艷羨的身份地位,他也更不可能是滿腹經綸的學者。他幫我,是他的本性使然。原來人世間不只有李成義、李飛、我父親,不只有貧窮、苦難和無望,還有在死氣沉沉的棚戶區亮起的燈火,還有在寒冷季節里的熱乎包子,還有不求任何回報的包子鋪掌柜!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些東西,一些人值得我們留下。

之后兩天,我沒再走出藏身的房子半步。如果我繼續出現在包子鋪,出現在林掌柜面前,他還會什么也不問,只管我吃飽。但是,我卻不能接受自己以搶劫者或者乞討者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那是對這個善良的老者的褻瀆。那兩天我也想了很多:母親、舅舅、姥姥姥爺,父親,李飛和李成義,還有通緝令!深思熟慮之后,我做了個決定,這個決定令我心情無比安寧。當晚,我睡了逃亡這幾天來最安穩的一覺。

次日凌晨我被凍醒,帶上從李飛家拿出來的那把彎刀(那把彎一直被我藏在房子里),走出門的時候,啟明星正在天邊閃爍。我先去了報刊亭,用身上僅有的錢買了兩份報紙,然后向包子鋪走去。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我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祖訓我也明白,當然“有仇不報非君子,有冤不伸是小人”的諺語我也耳熟能詳。既然我早晚會被繩之于法,為什么不在伏法之前做點什么呢!掌柜的忙于生計,不可能也不會關注社會上的時事熱點。他不會知道我是在逃的犯罪嫌疑人,我這次去就是向他亮明身份,告訴他我是什么人。”

......

結束審問,王成剛在筆錄上簽了字,按了手印。臨走時,大劉在王成剛肩上拍了兩下。

08

三個月后,峪莊園12.25案件在區人民法院審理。我和大劉以旁聽者身份坐在旁聽席,林掌柜和李飛家保姆以證人的身份出庭。作為證人,他們的證詞對王成剛的量刑起著關鍵作用。整個庭審過程,王成剛面色和緩平靜,回答問題簡潔清晰。經過兩個小時的審理,法院一審判決王成剛有期徒刑八年零五個月,王成剛當庭表示服從判決,不上訴。

王成剛被押回拘留所,等待判決書下達后轉去監獄服刑。不久,舉報王成剛的獎金批下來了,局里派我和大劉接林掌柜去公安局領取獎金。同時我們也因為調查另外一起案件,希望通過林掌柜獲取一些線索,于是再一次驅車去了林老頭包子鋪。

林掌柜見了我們,仿佛有滿腹話要說,但卻幾次欲言又止。我和大劉看在眼里,誰也不說破。林掌柜猶豫半天,還是開口了。

“我想請你們幫忙轉告那個孩子一句話,就說“他姥姥是老年病復發了,沒啥大事兒,大夫說靜養就行。”這是林掌柜說的第一句話,卻不是我們想要的內容。

“其實報警的事兒,是王成剛求我的!”這是他的第二句話,終于說到正題上了。難開口的話要么永遠不開口,但凡開口了,就像決堤的河流,源源不斷。

……

收到口信的王成剛非常高興,連連說,姥姥沒事兒,太好了!姥姥沒事兒,太好了!然后毫無征兆地,王成剛掩面而哭。

我和大劉別過臉去不忍看他,其實林掌柜告訴我們的真正事實是:姥姥已經去世了。

林掌柜說,他受王成剛所托,去出租屋看望他的姥姥,結果他看見的是一具尸體,尸體的手、腳和臉上,已經長滿了尸斑,應該去世很長時間了。

林掌柜當時報了轄區派出所,確定為正常死亡。他辦了手續后,送去火化了,并把骨灰存在了殯儀館。林掌柜說,等王成剛出獄后,讓他自己決定姥姥骨灰的去向吧。

這個事兒,其實我和大劉都知道。派出所那邊早打了招呼。我們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希望林掌柜主動告訴我們。我們知道,林掌柜不會隱瞞的。果然,林掌柜嘆口氣,說出了真相。

“那個孩子費盡周折讓我看到通緝令的目的,是希望我舉報他,拿公安局的獎賞。但是那張報紙我卻連看都沒看,直接墊了籠屜。王成剛見我沒反應,就著急了,他直接和我說明了讓我舉報他的想法。我當然不同意,建議他去自首。自首有減刑機會,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但是王成剛說就算給他減刑,他也不能回到姥姥身邊照顧她了。如果我報警的話,還有可能拿到獎金。他只求我一件事,就是有空幫他去看望姥姥。”

“于是你就順著他的意愿去做了?”我問。

“我還是不同意,但是王成剛說,我不舉報他,他只能選擇再次逃跑。”

與我們推理的幾乎一致!所有疑問都有答案了。但是,我和大劉心里并不輕松。

又半年,李成義的案子開庭審理。審理過程非常折磨人。好在二審之后,依然維持原判:對李成義執行無期徒刑的判決。一夜之間,濱城市領導班子里就有四五個人被檢察院請走。

三年后,棚戶區建設完成。當初桂花娛樂城和商超的方案,改成了回遷房。回遷交房當天,物業和售樓處人頭攢動,非常熱鬧。

王成剛因為表現突出,獲得了兩次減刑。他出獄前期,我和大劉辦案路過監獄,過去看他。因為快出獄了,王成剛大多數時間是幫忙打理圖書室。他黑了,也瘦了,但是精神狀態很好。我們問他出獄后的打算,王成剛瞇著眼睛,抬頭看著窗外的藍天說,參加成人高考,到夢寐以求的大學學習,再幫林掌柜把包子鋪經營成品牌連鎖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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