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這天下,難不成真的很重要嗎?
她的話語依舊還在耳邊圍繞,而此刻的她卻是面帶笑容,在這宮宴上坐著,看著那一張張?zhí)搨畏笱艿男θ荨?/p>
傾歌隱在衣袖下的手不由一緊。她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龍淵卷軸,為這天下,天遺若是知道的話,那不就是……
傾歌低頭看著眼前的人,方才她失望心碎的面容,重疊了此刻笑顏璀璨的樣子。她,不想去撕碎這張笑容。
“傾歌。”天遺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那站在她身后的人,手伸過去,把傾歌硬生生的給拉了下來:“不要站著,和我一起坐著吧,我是讓你陪我參加宮宴,不是讓你當我侍女?!?/p>
“天遺。”傾歌眉頭一皺,就想伸手把那拽著她衣角的手給拉下來。她本就是丞相府的丫鬟,沒有資格在這宮宴上和她坐在一起,若是再被宸妃看見的話,天遺不知道要被說成什么樣子。
“傾歌,我都不在意,你就不要在意了,何況,這是宮宴,越國三皇子馬上就來了,父皇也是重視的,宸妃不敢多說什么,擾了父皇的事情?!?/p>
“可……”傾歌還想說什么,可瞧著那張異常堅定的面容,大有一副她站著她也站著的架勢,也只有甘拜下風(fēng)。
傾歌坐了下來,她們的位置是第二個,想來天遺是公主,這位置也不能靠后。前面第一個位置還空著,不知是給誰坐,視線掃過四周,墨子央還沒過來,皇上也還沒到,到的只有一些大臣,皇親貴胄們。
“皇上駕到?!?/p>
一道尖細的嗓音傳來,四周立馬靜默無聲,大家齊齊站了起來。
傾歌也站了起來,與天遺一樣福身喊道:“參見皇上,宸妃娘娘,皇上萬福金安。”
傾歌微微抬起眸子,在那黃色龍袍后,果不其然的看見那一抹熟悉的白色。他卻好像感覺倒什么,向她望來,面上無任何起伏,可她卻覺得,他嘴角其實有些上揚著的。想起天遺的話語,心一緊,下意識的別開了眼。
“眾愛卿平身?!?/p>
“謝皇上!”
傾歌隨著天遺坐了下來,抬起眼,卻是瞧見墨子央坐在對面第一個位置上,白袍雅致,風(fēng)姿卓卓,有種與萬千世界隔離,唯有那一份純白才是真實。
“愛卿們,今日于此同聚,是為慶祝魏國國泰民安,百姓安樂?!?/p>
“皇上圣明。”
一記齊呼,傾歌卻是發(fā)現(xiàn)這在場的人,唯有墨子央一人坐在那里,不去在意身旁發(fā)生的事,眼眸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衣袖似乎被人拉了拉,傾歌一愣,轉(zhuǎn)過頭去,卻是瞧見那一張擠眉弄眼,甚是搞笑的臉。
這丫頭,定是又想到其它地方去。傾歌不由感覺有些無力。
“更是為了給越國三皇子君離接風(fēng)。”
話語落地,傾歌眼眸一怔,今日的重頭戲要來了。
“越國三皇子,到?!?/p>
風(fēng)從門口灌入,襲過眉梢,卻抵不過那緩步而來,妖冶的眉眼。
一襲紅衣脫落,換做紫紗著身,便便生得那一桃花眼,憑添一份神秘的氣質(zhì)。星辰為其作配,風(fēng)聲為其作輔,一步一踏,步入宮中的剎那,視線為其驚斷。
那桌下的雙手一怔,眼中只有那一雙妖媚的眼,亙古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天邊襲上心扉。
今日起,你便是我絕情門中一員,絕情絕欲,無情無欲。
君離,離情。
第三十二章
傾歌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何種心情,只是覺得,原來自己的心還沒有達到他所說的絕情絕欲,無情無欲。被欺騙的時候,還是感覺心被一根線,深深的勒緊一下。
這八年,雖沒有什么深情厚誼,更談不上相濡以沫。只是八年來,她以為他們雖不至于坦誠相對,起碼也不會騙對方什么,只是,他明明知道她的仇人是誰,卻……
傾歌眸子一凝,掙扎深深劃過,頭垂落,不讓別人瞧出異常。
離情,絕情門門主,越國三皇子,他還有什么身份是她不知道的。
天遺視線掃過傾歌,卻發(fā)現(xiàn)她的神情僵硬,擔(dān)心的問道:“傾歌,怎么了,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從未來過這宮宴,一時不適應(yīng)而已?!?/p>
“嗯,沒事就好?!?/p>
“君離,參見魏皇,魏皇萬歲。”
一道恭敬的話語滑落耳畔,傾歌眉眼一動,記憶中,他從未有過什么恭敬,有的只是邪魅,殘忍,還有侵略。
傾歌抬起眸子,見他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抱拳,微微低垂著頭,那頭烏發(fā)被束在腦后??粗捻右豢s,他身為越國三皇子,要龍淵卷軸,是為了奪取皇位嗎?
“三皇子,請起,請上座?!?/p>
一記聲響,打斷了那漂浮的思緒。傾歌視線掃向那臺上正中央的人,黃袍著身,自帶幾分威嚴,手向前抬了抬,面上雖笑著,可,這心思又是在籌劃什么。
傾歌回過眸子,卻見離情向她這方向走來,心一緊,卻見他似乎沒有看到她一般,神色安然,走向天遺旁,那第一張空著的位子,坐下。
原來,那位子是為他準備的。
“今日,越國三皇子千里迢迢前來,又恰逢新年將至,朕心自是欣喜十分,望來年,兩國能攜手并進,不知,三皇子如何看。”皇上笑著,自是看著那下面坐著的人。
一記聲響又喚起傾歌那低沉的思緒,抬眼朝上去,卻見皇上笑著看著那一紫色身影,面上帶著溫和。
“皇上說的是,越國也是如此認為,兩國友好,百姓才得以安康,實乃天下之福?!彪x情拱手恭敬道。
“皇子說的對,兩國友好,百姓才能安康,朕在此為這天下敬皇子一杯。”皇上大聲一笑,便是拿起酒樽,對上離情,笑道。
“皇上過獎。”離情拿起這琉璃樽,順勢一干而盡。
一群如花招展的舞娘出現(xiàn)在眼前,舞姿搖曳,步伐輕靈。
傾歌低下頭去,不再理會那一句句場面話,說的開心,心中其實恨的要命,兀自為自己斟酒一杯。酒落杯中,那晃動的杯面,折射與眼中,不論離情目的如何,只要他能幫她報了仇就好。欺騙什么,利用什么,她早就不在意了。
傾歌拿起酒杯,本想一飲而盡,卻沒想到被一話語打斷了去。語落耳畔,自帶幾分陰狠。
“皇上,今日天遺公主帶來一朋友,聽聞她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臣妾好奇得很,可又不好意思開口,就想想借著皇上的面子,好讓臣妾開開眼。”
第三十三章
那道嗓音太熟悉了,白日間差點要遭了她的罪。傾歌握著酒杯的手一頓,本就想到宸妃不會罷休,卻沒想到她把主意打算到了這宴會上,反正她不過只是一個無關(guān)之人,出丑也無礙,只是,天遺……
傾歌轉(zhuǎn)過頭去,不出意料的看到天遺目光一顫。
“哦~沒想到天遺竟認識這般才女?!?/p>
說罷,傾歌便是感受到頭頂上那一道探尋的視線和一記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
詩詞歌賦?她只會舞刀弄槍。
“父皇,是宸妃娘娘謬贊了,傾歌只是兒臣民間認識的女子,詩詞歌賦怎比的上娘娘精通,如此場合,怕也辱了三皇子和眾位大臣的耳。”天遺立馬站起身,為傾歌開脫道。
“天遺,你這就不對了,有如此才女作為朋友,就不要藏著掖著,讓大家開開眼界?!?/p>
傾歌朝上看去,宸妃嘴角的笑容,依舊滿是陰狠。視線掃過,見離情,似乎事不關(guān)己,手把玩著酒杯,只是嘴角處,本應(yīng)掛著的慵懶笑意如今倒也成了一本正經(jīng)。
傾歌心間不由恥笑,收回視線的時候,卻是看到墨子央朝她這邊看來。
傾歌下意識別過眼,想起先前兩次,他幫她,這次,她不想見到他幫她。這樣,她會有種錯覺,錯以為她是在依賴他,而他,甘愿讓她依賴。
這種沉淪,絕不可以。
傾歌站起身來,恭敬的回道:“宸妃娘娘謬贊了,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徳,民女自當已徳為尊,詩詞歌賦實在沒有能拿得上場面的?!?/p>
“無才便是德,說得好?!卞峰€未開口,卻是見皇上不由大聲笑道。
傾歌朝上看去,見皇上一笑,可那眸子閃爍的光芒不禁讓人心下一提。
“天遺說你叫傾歌,雖說無才便是德,可這宮宴上你不做些什么,可就讓天遺沒了臉面,這可是她帶你進來的,要不你就隨意做首詩吧,或彈一首曲子吧。”皇子眼眸一動,讓人瞧不清楚這里面閃爍的東西。
詩?曲子?傾歌眉頭微皺,這些東西她從未學(xué)過,要如何拿得出手,皇上到底是如何做想。
傾歌看著那張笑容滿面的臉,那一張臉,似是狐貍在算計什么。算計?她又有什么可以讓他算計的。
“父皇,傾歌……”天遺著急的忙開口,卻被皇上抬手示意停下。
傾歌深深的看著那張滿目威嚴的人,這皇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這次,她不能再拖累天遺了。
“那,皇上,民女就獻丑了,可否借民女古箏一把?!?/p>
“好,來人把古箏拿上來?!?/p>
舞女退去,古箏已安放在中央。
“傾歌?!?/p>
傾歌轉(zhuǎn)過頭,瞧著那雙擔(dān)憂的眸子,拍了拍天遺的手,安撫道:“不慌,不會有事的。”
傾歌緩步走上前去,無視于眾人的目光。風(fēng)從門縫中襲進,裙擺與腳邊舞動翩然,水藍色的衣裙與這場宮宴中,似一場清風(fēng)拂進那看似平靜的湖面,擊起層層漣漪。
離情手拿著琉璃樽,嘴邊隱約可見那似有似無的笑容,桃花眼一瞇,自是興趣連連。
墨子央目光掃過離情,兀自對上正中央那抹水藍色的身影,目光一凜,握著酒樽的手微微一顫。
“皇上,民女獻丑了?!?/p>
第三十四章
傾歌手撫上那繃直的琴弦,微涼的觸感傳自心扉,那塵封已久的回憶似掙脫了束縛的快馬,直直沖上眼前。
其實她不會唱歌,可是娘親卻是會唱歌的,兒時,娘親就愛彈著那把已有些破舊的古箏,輕聲低唱著她聽不懂的詞。聽多了,那詞,那曲竟也成了揮不去的夢魘,一場永遠不愿醒來的夢魘。
傾歌手撥弄著琴弦,不知是她的手在撥動,還是回憶在撥弄。錚錚的琴音傳出,打在了這泛冷的墻柱上。
回憶如刀,割著人,不知所以。
錦瑟無端二五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一曲作罷,余音裊裊。似乎依然可見娘親唱的時候,有淚滴落,墜之弦上,綻若瓷花。當時不懂,現(xiàn)在卻是知道了,娘親是在痛惜華年流逝,深情錯負。
“這歌,這曲,滿腹哀怨,不知傾歌是在怨誰?”
一道不懷好意的聲音深深打碎了還彌留著的回憶,傾歌眸子一動,入眼的是那張明艷的笑容,虛有其表。
“民女無怨?!?/p>
“可這詞,倒不是如此?!卞峰恍Γ抗饫卫慰粗敲髅骱敛黄鹧?,可一下子卻耀眼奪目的臉,她不愿承認,她是在嫉恨。嫉恨她有能力吸引住全部人的目光。
“詞非民女所寫,想必是娘娘多慮了。”傾歌恭敬的福下身子道。
“父皇,傾歌已經(jīng)彈了一曲,可否讓她回位子,今日是為了越國三皇子,可莫讓三皇子以為我們待客不周了?!碧爝z看著宸妃那咄咄相逼,忙站起身,她擔(dān)心宸妃會不放過傾歌。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離情倒是不以為然的一笑:“皇上,君離無礙,何況君離也好奇的很?!表右黄常聪蚰撬{色的身影,第一次見她真正細心打扮成女子的樣子,清麗絕倫,頭中只有那一白玉簪,素雅至極,可偏就順眼的很。就不知這白玉簪是誰給的。
放下手中的酒樽,離情看向?qū)γ娴娜耍奸g紅痣,仙氣十足,魏國的少年丞相,墨子央,傾歌最近還真是與他關(guān)系密切的很。
收回視線,他還真未聽過她唱過歌,他也好奇著,一向清冷的人會如何面對。
“傾歌,連三皇子都如此說了,朕也想知道這詞是誰寫的。”
沒有想到離情會任由這話題下去,也是,他向來絕情,又怎會在意她會如何。傾歌抬起頭去,看著那正中央黃袍之人,這場宮宴,難不成自己要成主角了,想到這個,心中不由覺得好笑。
“回皇上,詞是民女母親所寫?!眱A歌恭敬的頷首道。
“哦~沒想到你母親才氣不凡?!?/p>
“皇上過獎了?!?/p>
“皇上,既然傾歌母這怎么有才氣,不如讓傾歌也做一首詩,想來有其母其女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卞峰允菐е环轀赝竦男σ猓皇瞧蚕蛳旅嫒说囊暰€中卻不盡如此。
第三十五章
聞言,傾歌眉眼一動,才氣,那是屬于娘親的,她沒有。依稀記得,兒時,娘親老拉著自己的手,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臉,一邊嘆息著,說這女人就不該有什么才,女子無才才是徳。所以,從小娘親就沒教過自己什么,八歲后,自當也不會去碰那些詩詞歌賦。
“宸妃過獎了,民女自是沒有遺傳到娘親的才氣,作詩自當不會?!眱A歌垂著頭,恭敬道。
“怎么會,自古哪一個有才的母親,沒有一個有才的女兒,傾歌,你這不是說笑了,除非……”
宸妃話語中的意思,傾歌怎會不明,隱在袖口下的手不由一緊。她能受辱,她的娘親不可以。
“宸妃娘娘,皆有意外,龍生九子,也自有不同?!眱A歌強迫自己隱下怒氣,她不能讓天遺再深陷泥潭中。
“可,你這不就是讓別人以為,那個詞不是你母親寫的,而是你胡謅的。”宸妃笑著,嘴角上揚的弧度莫名卻是伴著一抹高貴的刻薄。
“娘娘,那您又有何證據(jù),證明這詞不是民女娘親所寫的?!眱A歌視線對上那張笑容艷麗的臉,那張笑容她想拿劍把它刺碎。
“證據(jù)就是你??!這非本宮一人疑惑,不信你問問在場的大臣們,問他們可否相信這是你母親所寫?!闭f罷,宸妃便是抬起手指了指那坐著的文武百官,眼中的笑意更甚
傾歌看著那張笑容,隱在袖口下的手,隱隱發(fā)抖,似乎只要給她一把劍,她絕對會沖上去,一劍,結(jié)束那張嘲諷的臉。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侮辱她的娘親,沒有。
“娘娘,天遺相信,天遺相信這是傾歌母親所寫?!?/p>
那一道嗓音,似是有種安撫任何不滿和怒氣的能力。傾歌一頓,轉(zhuǎn)過頭去,視線看著那張嬌俏的面容,此刻自是一副堅定的在于宸妃對話。
“天遺,傾歌是你帶進來的,你當然是相信的,本宮自要提醒你,莫要聽信小人讒言?!卞峰χ?,帶著一副長輩關(guān)切的神態(tài),可那眸子里滿是得意。
天遺眸子一凝,正要反駁之際,卻是被一道清潤的嗓音打斷了。
“娘娘,微臣也相信?!痹S久未開口的人,卻是開了口,那雙眸子依舊伴著抹清冷,卻有這不相稱的柔意。
那一道嗓音落地,全場靜默,自是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齊齊看向那白衣風(fēng)姿之人。
那一句話語,似又回到最初,他相信她,那發(fā)簪不是她偷的時候。
傾歌身軀一怔,頭緩緩的向聲音發(fā)源地移去。他的身影滿滿落盡眼中,那顆紅痣依舊刺眼至極,猛的扎進心中,落下一分疼。
他,第二次相信她了。
“丞相!”宸妃驚呼出聲,自也沒有想到全場之中除了天遺之外還會有人相信,更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她絕對得罪不起的人。
“娘娘,不知微臣的相信是否有用。”墨子央對上宸妃,自是恭敬的說道。
“呵呵。”宸妃尬尷的笑了兩聲,有用?不管有用與否,她有何能力去反駁什么,笑道:“丞相的話怎會不有用。”
“墨子央,朕倒是好奇了,你怎么會如此輕信一個女子的話?”
第三十六章
一直默默無言的皇上突然開了口,一瞬間有把所有人的好奇心給提了上去。
聞言,傾歌看著墨子央目光,不由也帶著疑惑,可心中更有種想逃跑的沖動。怕他說出的話語,讓她無法再平靜。
“皇上,相信需要理由嗎?”墨子央看著皇上,嘴角噙著是一如既往溫潤的笑意。
傾歌看著他,他的樣子,他的笑容,深深印刻在眼中。相信需要理由嗎?自是需要的,世間萬物都是有理由存在,他自是也有理由或者目的才相信她的,一定是這樣。
“墨子央,你這番話語倒也讓朕和在場所有人迷惑了。”
“皇上,傾歌是微臣的貼身侍女,她的為人,微臣自也是知道的,所以宸妃娘娘的擔(dān)憂自也是多余的?!蹦友牍Ь吹恼f著。
話語落地,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本以為會有什么桃色消息,如今原來是相府的侍女。若是自家侍女出丑,想來自己也是臉面無光,也怪不得丞相會去開口幫襯。
“原是丞相府的人,想必是不會騙人的,愛妃,這事你差點讓人蒙上不白之冤了。”皇上轉(zhuǎn)過頭去,對著宸妃,淺淺一笑。
“皇上說的是,是臣妾口說無憑,還望傾歌莫放心上去。”
宸妃的話語落地,傾歌心中卻是閃過一絲異樣,墨子央這人沒想到連皇上的寵妃都忌憚,而且皇上竟也是這般向著他。
傾歌視線掃過那張?zhí)搨蔚男δ?,心中冷笑一聲,面上依舊是恭敬:“娘娘多慮了,民女自是不會放在心上?!?/p>
“那就好,到時候宴會結(jié)束了,來本宮宮里吧,本宮自也瞧你歡喜,況且剛才以一己之念差點誤會了你,也想好好補償你一下,傾歌不會不給本宮這個機會吧。”
傾歌看著那張此刻充滿慈愛的臉,心中思緒萬千。若說不愿,定是顯得自己無禮,也會給天遺造成麻煩,何況一開始便是她造成了,她去了,宸妃出氣過了。或許,天遺也就不會有后續(xù)麻煩了。
“民女自當恭敬不如從命。”
“好?!卞峰槑σ猓裳壑幸婚W而逝的狠厲,卻被下面的四人齊齊看在眼中。
離情把玩著手中的酒樽,沒想到她剛?cè)脒@宮里已惹上了麻煩,這倒與她冷情的性格不符合啊!
墨子央看了宸妃一眼,那一抹狠厲自是沒有落下,垂下頭去,看著杯中的酒。她怎么會惹上了宸妃了?莫不是?視線看向?qū)γ妫爝z關(guān)切的面容,又看向中央水藍色的身影。倒是沒有猜到,她也是有著情的。
“傾歌,你這丫頭,應(yīng)該頗得丞相歡喜,不然怎么會把朕賞賜給他,這魏國只有三條的煙紗云錦裙,給了你穿?!?/p>
皇上的話剛落地,立馬便是引來了一陣竊竊私語。
傾歌身子一怔,她想了很多,卻是沒有想到這裙子會是皇上賞賜的,也沒有想到這裙子魏國只有三條,原以為只是這宮中只有兩條而已。
“皇上誤會了,是丞相不想民女進宮失了禮數(shù),才把這煙紗云錦裙讓傾歌穿著?!?/p>
“是嗎?”皇上倒是沒有在意那道說辭,目光看著那依舊面色不變的人:“墨子央,你說呢?”
“皇上,當初你賞賜給微臣時,微臣就覺得不妥,這裙本就是女兒家的東西,放在微臣這里也是浪費,如今物盡其用也是應(yīng)該的。”墨子央依舊帶著抹淺笑,神色安然,絲毫不把那竊竊私語放在心中。
“哦,這倒是朕當時思慮不周了?!?/p>
“皇上言重了。”墨子央頷首道。
“罷了罷了,今日宴會的重頭戲還沒上來了?!?/p>
傾歌抬眼少了一眼那笑容滿面的人,重頭戲?今日的重頭戲不就是離情嗎?心中越發(fā)有些疑惑不解。
“皇上,娘娘,請恕民女先退下了?!眱A歌恭敬福身道,既然重頭戲要來了,她也沒必要當這眾人焦點了。
“嗯,回位子吧?!被噬闲χc了點頭。
第三十七章
傾歌剛走回位子,手就被天遺拉了過去,她掌心的溫暖傳遞心中,莫名覺得有些暖意。
“我這不是好好的,不要擔(dān)心。”瞧著那張雙眉緊皺的臉,傾歌安慰道。
“能不擔(dān)心??!瞧剛才宸妃咄咄相逼的樣子,還有稍后你又要去她的宮里。”天遺想了想了,眉間的結(jié)越發(fā)的深刻:“不行,待會還是我陪你去?!?/p>
她怎么能讓天遺陪她一起去,若去了,天遺又要受那宸妃侮辱,傾歌忙開口:“放心,不會有事的,你若一起去了,這倒是讓宸妃又有了找茬的理由,說我不放心她,故才找了你?!?/p>
“可……”天遺一副苦惱的樣子,她真的放心不下,傾歌是因為自己才惹上宸妃,況且她剛進宮,根本不知道這宸妃的手段,若是出了事,她要怎么辦??!
傾歌當然是知道天遺的想法,這宸妃再厲害,也無非是深宮里那抬不上的手段。她有武功可以自保,況且她也有一筆賬要好好和她算算。沒有人可以侮辱她的娘。
“今日朕是特意想讓皇子看一個東西?!?/p>
一道話語打斷了兩人的話語,傾歌目光朝那龍椅之上的人望去,隨即又掃向前面坐著的人,卻見離情放下手中的酒樽,看著皇上,面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來人,宣靜虛大師進來。”
靜虛?聞言,傾歌看著天遺,卻見天遺也看著她。靜虛方才幫了她和天遺免遭宸妃的禍害,她倒也對這靜虛大師好奇的很。既然是相國寺的主持,必然是上了年紀的。可是,這進來的人。
門敞開,那緩步走來的人,黃色袈裟穿在他身上,脖上掛著的是一串紅木做成的珠串,一種肅穆的虔誠,可映入眼中的面容,那是上了年紀的,根本就是一個二十出頭男子的樣子。
傾歌看著那一步一步走進來的人,溫潤雅致,眉宇間透著的是一股沁人的溫柔,充斥著一種靜雅的謙和,那一張臉雖不及墨子央那般顛倒容華,可也稱得上是俊朗非凡,公子如玉。想來,若他不是相國寺的主持,必也將讓這魏國少女們魂牽夢繞。
目光朝他手中抱著的東西望去,長條形的檀木盒,傾歌目光一頓,就不知道這盒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
見那人走到中央,便是手掌攤開手指合并,單手放在胸前,恭敬的彎下腰:“阿彌陀佛,貧僧靜虛見過皇上?!?/p>
“起來吧,朕說過你無須多禮。”皇上手一抬,滿目笑容,可眼中一閃而逝精光躍過。
傾歌看在眼里,卻是更加留了心,離情曾告訴她,魏皇手里也有一個龍淵卷軸,而這魏皇能為天子,城府,手段定是極深的。
“謝皇上。”
那一流出的話語,嗓音溫厚,卻是帶著一股撓人心窩的癢意,弄的人酥、癢,卻又舒服的很。
傾歌瞧著那袈裟之人,這般面容,這般姿態(tài),這般嗓音,若不是他頭上是光著的,若沒有人說他是相國寺主持,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這般風(fēng)華的男子卻是個和尚。
本以為耳邊會傳來天遺那驚嘆的聲音,卻沒想到此刻她倒是安靜了,想必這人必也看傻了吧。如此想著,傾歌便是轉(zhuǎn)過頭去,想瞧瞧她那張癡呆的面容。
可,入了眼的面容,傾歌一驚。那一張臉,雙目睜大,帶著一股不敢置信,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有震驚,有欣喜,有無措,一系列的情緒夾雜在一起,莫名卻像是刀子在刮肉,痛入心扉,入骨震碎,不由讓她想起先前她跌落在墻角,那般無助的神態(tài)。
“天……”傾歌剛一喊出一字,卻是見天遺雙手牢牢的攥住自己的衣裙,似是要把衣裙攥碎。那一瘦弱的身軀,此時此刻,正伴著一絲顫抖,好似是在哭泣一樣,身子抖動著,像是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傾歌抬起的手剎那間便是停在了空中。方才發(fā)生的事情,天遺說過的話語,一幕幕劃過眼前。
那小和尚說是靜虛救的他們……那小和尚跑去的方向……那一突然消失的身影……她說這是要被世俗所不齒的……她說她等了他十年……她說他忘記了她……
突然之間,一個極大膽的假設(shè)沖向大腦,傾歌看著那顫抖的人,視線中染上震驚。
想了許多可能,卻從未想過,她喜歡的人會是個和尚,和尚也罷,卻不曾想過,那人竟然是相國寺的主持,如今皇上身邊的紅人。
公主,和尚。禁忌之戀,于皇家所不恥,她和他的結(jié)局會好嗎?
傾歌眼光一定,卻是牢牢握住那一緊緊攥著衣裙的手,湊上前去,小聲與她耳邊說道:“若是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給他惹上麻煩,就收起你的目光和神情?!?/p>
“傾……”天遺感受住手上傳來的溫度,心一頓,轉(zhuǎn)過頭去,卻是帶著一種惹人心疼的姿態(tài)。
傾歌硬下心腸,打斷了她想說的話語,冷聲道:“不管你此刻想做什么,別忘了,這里有這么多人看著,隨便任何人的一句話都能送你下地獄,天遺,既然你說你不想放手,那你就好好坐在這里,收起你這般傷心的樣子,世上萬物皆有可能,不必要此刻就給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她看的見,當天遺看著靜虛的時候,那雙眸子透露出的膽怯。或許,若他是個小和尚,天遺還能和他一走了之,可他是相國寺主持,這道坎莫名就深了,深的見不到底,所以,她才膽怯了。
傾歌輕輕拍了拍那略有冷意的手,嘆了口氣,輕聲安慰道:“不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起碼,自己的命,是要由自己來支配的,而非別人?!彼潦贾两K都只相信自己,所以,她不愿見天遺認命。這老天爺其實瞎的很,亂給人指命,若是相信了,那便是輸了一生。
第三十八章
“我……”天遺眸子一動,還想說什么,手卻被人輕輕一拉。
傾歌搖了搖頭,示意她現(xiàn)在什么都別說。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坐著,等著宮宴結(jié)束。到時候,若是天遺還想做什么,她定會幫她把靜虛給攔截下來。
兩人的目光便又朝著那中央看去。
傾歌看著那道溫潤靜雅的面容,目光一緊。原先只當他是一個陌生人,先如今卻知他和天遺竟還有一段過去,天遺說他忘記了她,可今日搭救,這其中斷然有些貓膩。
一句話語,打斷了這若有所思的場景。
“皇上,不知要讓君離看什么?”離情掛著抹笑,恭敬的說道。
“皇子莫急,這是朕專門讓相國寺誦經(jīng)祈禱了七七四十九天,護送來這長安的。”
“哦~那實在是讓人好奇的很?!彪x情臉上掛著抹笑,莫名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傾歌目光掃過離情一眼,這場宴會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白布,遮住了里頭原本的東西。
她總感覺,這離情應(yīng)該知道靜虛手里的東西,或者,他來這里就是一場陰謀。
傾歌不由眉頭一皺,頭有些混亂,先是宸妃的刁難,再是天遺的情感,現(xiàn)在又覺得這皇上和離情各自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靜虛,你就讓大家瞧瞧吧!”皇上笑道,這眼角染上了一分得意。
墨子央搖晃著手中的杯酒,低垂著頭,看著那晃動的酒面,若有所思。這場爭奪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了,現(xiàn)如今不過是抬上了臺面。而他,為了魏國,又怎么能抽身。那握著那酒樽的手不由一緊。
傾歌眸子牢牢的看著靜虛把手放了上去,他的頭低垂,瞧不見里頭的情緒,只見他緩緩把那盒子打了開來,入眼的東西,引發(fā)全場倒抽一氣。
傾歌看著那個與她來說熟悉至極的東西,瞳孔瞬間有些放大,卻是感覺自己手中的那只手,用力一顫。轉(zhuǎn)過頭去,瞧著那張面色蒼白的人,心下更是憐惜。
從未想過,這靜虛手中的東西竟然是龍淵卷軸,而那東西本是她的,是天遺的,這算是一種緣嗎?
“天遺。”傾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場宴會終歸會結(jié)束的,萬不能此刻出現(xiàn)差錯,不然與她,與靜虛都是不可以的。
“嗯?!碧爝z眼眸一征,卻也收回視線,轉(zhuǎn)過頭去,對著傾歌淺淺一笑。這東西本就給了父皇,不過是他拿了出來,這也算是他和她的緣分。
“皇上,這個……”離情嘴牽一笑,對上龍椅上笑容璀璨之人。
“皇子,莫說你不知?”
“龍淵卷軸,想必應(yīng)該無人不知?!?/p>
離情的話語一出,那周圍的人眼中頓時多了一份釋然,本還不確定這東西,如今卻明白了。
傾歌目光掃過那一身龍袍之人,他這是給離情,不,應(yīng)該說是給越國下馬威嗎?
世人都知得龍淵劍者得天下,雖說龍淵劍還無人找到,可有了龍淵卷軸便多了一分找到龍淵劍的可能。雖說離情手上有,但外人眼中越國是無龍淵卷軸,此刻魏國這么一出戲,根本是在宣戰(zhàn),宣告這天下必將在魏國手里,就不知這離情當如何處理。
傾歌斂下視線,現(xiàn)在,算是她在看他戲嗎?
“皇子,百姓興,國家興,天下方才能興,這道理想必皇子是知道的?!被噬闲χ?,眼角上儼然爬上些許的紋路。
“君離自知這道理,可也知道,天下蒼生,匹夫有責(zé),不是單靠一人,一國便可以的?!彪x情瞧著上面的人,面上依舊是那與他不相襯的謙和。
“雖說如此,可天命難為,朕的天遺公主卻是那龍淵卷軸守護者,皇子,這不就是天意嗎?”皇上大笑著,眉眼間皆是一抹得意。
離情倒也不說話,只是笑著,有些話語能說,有些話語想說但不能說,而有時候沉默卻也是最好的話語,這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傾歌視線看向身旁的人,雖知這皇家定是薄情之家,卻沒想到這皇上自也把話說的這么明顯,他真的是把天遺當做了一顆棋子,一顆爭奪天下的棋子。
心有憐惜,可也明白其實這一切,天遺看的比她更透徹,去開口,只是讓她不堪。傾歌便也轉(zhuǎn)回視線,卻沒想到眼角余光剛好瞧見那面色有一瞬間僵硬的人。
袈裟著身,神色依舊如先前進來那般,虔誠恭敬,可現(xiàn)在,這恭敬中卻多了分僵硬。
怎么?這靜虛,是不知道他手中的龍淵卷軸是天遺的,還是,是因為內(nèi)疚?戳中了天遺的傷口?
傾歌抿著雙唇,果然這宮廷的是非是真的不適合她。
“靜虛大師,這幾日勞頓,麻煩你了,你請先下去休息,龍淵卷軸朕自會讓人妥善保管的?!被噬闲χ?,話語中似而也不像對著離情那樣帶著一分侵略的意味,轉(zhuǎn)頭朝身旁太監(jiān)示意道。
那太監(jiān)連忙走上前去,從靜虛手上把那裝著龍淵卷軸的檀木盒子拿了過去。
“阿彌陀佛,貧僧告退?!膘o虛恭敬的告了一聲退,便是轉(zhuǎn)身向后走去,至始至終,那雙眼睛都只是半垂著看著前方,絲毫沒有向旁邊看去。
天遺輕咬下唇,攥著衣裙的手不由的更重,眉中的結(jié)越發(fā)的深,似乎在糾結(jié)什么,咬著下唇的力道越來越重。
傾歌瞧著她,想推推她,讓她注意點,卻沒想到她突然站了起來。
“父皇,兒臣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可否先行回宮?!碧爝z站著,福身恭敬道,那因剛才的而蒼白的面色,反倒讓她這番說辭加重了力道。
“嗯,既然身體不適,便下去好生歇息吧?!被噬舷肓讼耄阋泊饝?yīng)了,反正事情也告一段落了。
“兒臣先行告退?!闭f罷,天遺便是馬上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傾歌看著那匆匆的身影,她知道,天遺是去追靜虛去了。而她在這宮宴上,格格不入的,坐上觀花便是了,卻沒想到,還有一個人正惦記著她。
“皇上,公主走了,這宮宴上傾歌必也有些別扭,臣妾剛才也說想請傾歌去臣妾宮里坐坐,不知皇上可否恩準臣妾,與傾歌一同下去?!卞峰χ?,那張臉上滿是恭順的溫和。
“愛妃想的如此周到,朕怎能不許,就不知傾歌如何想?!被噬铣旅娴娜丝慈?。
傾歌心中覺得好笑,這宴會還沒結(jié)束,這宸妃就這么巴不得出氣了?也好,剩的耽誤工夫,便也站起身來,福身道:“民女自是愿意?!?/p>
第三十九章
風(fēng)從耳邊吹過,寒冬的風(fēng)終歸是不太溫柔的,微風(fēng)拂面,自也是寒意拍面。
傾歌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前面那衣擺拖地的人,腦中不由回想起,先前她起身準備和宸妃一同離去的時候,墨子央投來的目光。那本應(yīng)透著淡漠的瞳孔,剎那間隱約有些她瞧不懂的東西劃過,轉(zhuǎn)回頭時,卻亦瞥見了離情那似有似無的笑意,他那略微上挑的桃花眼,惹的心中略有不甘。
他那副樣子,似乎是在說著,傾歌你還是這般的弱。弱肉強食,你又成了別人的口食。
走了段路,那有些亮堂的宮殿映入眼中,金碧輝煌,自帶一種富貴的堂皇。
“傾歌進來吧?!卞峰D(zhuǎn)過頭,溫聲細語道。
傾歌眸子一頓,便也恭順的半福著身子:“娘娘,多禮了,傾歌這般叨擾娘娘,還望娘娘恕罪?!?/p>
“你這丫頭說什么胡話?。 闭Z畢,宸妃似是懊惱的瞪了一眼傾歌,可那眼角卻是上揚著,復(fù)又開了口道:“是本宮非讓你過來的,先前誤會了你,于情于禮,讓你過來坐坐自是應(yīng)當,傾歌,那事可莫要放在心上,若因那事與本宮生分了就不好了?!?/p>
傾歌抬起眸子看了宸妃一眼,便又垂下頭,恭敬道:“傾歌自然不會放在心上?!?/p>
“那便好?!甭勓?,宸妃不由一笑,似而先前那番陰毒的面容不存在般,面上皆是一副熟絡(luò)的親熱,笑道:“那傾歌,還站在門口作甚,還不進來,夜漏更深的,莫讓寒風(fēng)侵了體。”
“是?!眱A歌點了點頭,便也抬起腳步,跨進了這道門檻,沒有走幾步,耳畔出便是傳來了清晰的關(guān)門聲。
傾歌看著前面走著的人,走姿婀娜,宸妃如今的示好,怕等會是要加倍的奉還。本以為今天只是來參加宮宴,順便探聽魏皇手上的卷軸,卻沒想到,卷軸卻被魏皇堂而皇之的拿上了宴會中,而自己也成了宸妃眼中的刺。
既入宮,為皇妃,心眼小,行事狠,這般女子終歸風(fēng)光不了多久。魏皇連自身骨肉亦能為棋,又何況是一個女人。
天下為局,人為棋,居中棋,又何言重。
腦中思緒百轉(zhuǎn),卻已步入了那有些暖意的前廳中,房中炭爐灼燒,暖意逐升。
“傾歌,還不坐下?!卞峰鷵P著笑,手向前伸著,示意傾歌坐下。
“是。”傾歌福了福身,自也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隨即轉(zhuǎn)過頭,對上正中央的人:“傾歌先前行事不周,還望娘娘包含,若得罪了娘娘,傾歌再次請罪?!?/p>
“傾歌,在說什么,本宮又怎會真生你的氣,還不是怕公主交了壞人,若是知道傾歌你是丞相的人,本宮又怎會那般的說?!卞峰凉值捻藘A歌一眼。
“傾歌謝過娘娘寬容?!眱A歌垂下頭,果然宸妃如今的示好不過是為了那墨子央,可這算是壓錯寶了吧,那是不是也能說明此行,宸妃是不會對她有所動作了?
“傾歌,看剛才丞相如此維護你,想必你在他心中定是重要的吧?!卞峰χ?,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娘娘,想必是誤會了?!眱A歌斂下眸子,恭敬道。她和墨子央的關(guān)系無非就是主仆,可是……他幫了她兩次,又在宮宴上幫她,這關(guān)系旁人定也做他想了。
“誤會?”宸妃眉眼一挑,嘴角自也上揚著。
傾歌依舊低垂著頭,不予作答,說多了,便更也說不清,說多了也就錯了。
“罷了罷了,丞相不近女色是聞名的,想來也是因為你是他的侍女,自己家的人終歸是要護著的?!卞峰圃谧匝宰哉Z,又似在自問自答,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敲打著,眼光朝身旁宮女看去。
宮女會意的輕點了頭。
傾歌眼角的余光自也沒錯過這一畫面,宸妃雖忌憚墨子央,可終歸是不相信一個小小侍女會在墨子央心中有何地位。何況,事實也是如此,墨子央幫他,許是他善良,憐憫,不像她,活在黑暗里。
眼光一頓,心莫名有了些澀意。
“傾歌。”
耳畔出傳來的聲響,傾歌抬眸看著那張明艷的容顏:“娘娘,不知有何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讓人聽了生分的很。”宸妃面上的笑意更甚,五官揉捏在一點上,著實讓人覺得變扭,頓了頓,復(fù)又開口道:“這不恰好想起了皇上先前賜云霧甘茗于本宮,就想讓你也嘗嘗,也好表達了本宮的歉意?!?/p>
“娘娘言重了,傾歌自不會放在心上的?!眱A歌恭順著垂著頭,云霧甘茗,茶中精品,可若喝了,不知她還有命與否。
“傾歌,就別客氣了?!卞峰鷮χ鴥A歌親切一笑,遂轉(zhuǎn)過頭對著身旁宮女吩咐道:“把茶端來?!?/p>
“是,娘娘?!睂m女恭敬的退了下去,不出一會,便是端了茶上來。
傾歌瞧著桌上的茶幾,茶杯精致,富貴之貌,可……
“娘娘,這茶,傾歌怕是無福享用?!?/p>
“為何?”
“傾歌想起,從小若是飲酒后喝茶,必是要暈厥,大夫說,這是體質(zhì)問題,怕是一輩子的事,還望娘娘諒解。”傾歌為自己找了個借口。
“也罷,傾歌口福尚淺,下次,本宮再請你來嘗嘗?!卞峰浦堑兔柬樠鄣娜?,心中劃過一次冷笑。
“多謝娘娘?!?/p>
……
第四十章
時間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中悄然而逝。
傾歌看著面前那笑容燦爛的人,心有不解,她不懂,這宸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沒打罵她,二沒讓她吃什么。她絕不相信,這宸妃就這么簡單的嘮家常。
“傾歌,本宮很好奇你為什么會到丞相府為婢。”宸妃半瞇著眼,似真的在好奇。
“家窮,便入府為婢了?!?/p>
“是嗎?”
傾歌看著那上揚的眼角,那張笑容,眼前有一瞬間的迷蒙,微微搖晃了下頭,想把那迷蒙甩去,卻是發(fā)現(xiàn)心像被灼燒般,那狠狠想忘卻的記憶,像螞蟻啃食心窩,慢慢占據(jù)大腦。
娘親,黑衣男子,離情,漫天火光,狼群,死亡谷,絕命草,一點一點蠶食著理智,情感。
傾歌突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雙眼瞇著,手指曲緊成拳,身子伴著絲顫抖,似在全力壓制著什么,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有血滲出,她卻恍然為止,只是死死的看著那坐在椅子上笑容滿面的人,冷聲道:“娘娘,不知你做了什么?!?/p>
“傾歌,本宮只是好奇你的事情。”瞧著面前那張搖搖欲墜的臉,額頭上隱約有汗水滲出,搖晃的雙眸正狠命的忍著,宸妃看在眼里,心中越發(fā)的欣喜。只要知道這人的往事,便能找到她的弱點,便能讓她為自己所用,不管墨子央對她什么看法,可皇上十分看重墨子央,在丞相府里有自己的人,對于這日后爭奪后位必也有了一份助力。
“娘娘。”傾歌瞪著那張越發(fā)的燦爛的臉,她來這里什么都沒吃,這宸妃到底做了什么,目光向旁邊撇去,卻是看見那一香爐。香爐!腦中靈光一閃,視線對上宸妃,那她為何沒事?
“傾歌,你不虧是丞相府的人,一眼便就看穿可本宮的手段?!卞峰浦鴥A歌看向那一香爐,眼中從恍然大悟到不解,這般聰慧的人,必須要為自己所用。嘴角勾起,神情滿滿的勢在必得。
“娘娘,可否告知傾歌,你到底下了什么。”腦中的畫面越來越多,眼前的場景更是如天地震動般,搖搖欲碎,于眼中轉(zhuǎn)圈,碰撞。傾歌更用力的握緊雙拳,欲讓疼痛使自己清醒。
“碎夢散?!比殖隹冢峰旖且还矗S色的燭暈下,那一張臉重疊了地府勾魂使者面容,瘆人的恐怖。
“碎夢散?!陛p聲喃喃自語道,傾歌用力晃了晃頭,單手撐在旁邊的茶桌上,努力不讓自己失控,看著宸妃,眼中劃過一絲狠意。她絕對不讓自己的過去暴露在這人的面前。絕不。
“是啊!”瞧著那張越加蒼白的臉,宸妃越發(fā)的激動,眼中只見得意,毫無憐惜,復(fù)又開口道:“碎夢散,顧名思義便是讓人回想起最心碎的回憶,重入這夢中,再碎一次心腸。傾歌,碎夢散的解藥就是云霧甘茗,剛才本宮可是讓你喝云霧甘茗,是你偏偏不喝,這可怨不得本宮?!?/p>
傾歌看著那張笑容得意的面容,原來從始至終她打的就是主意,怪就怪在她一昧防她下毒,卻沒想到她在這香味里動了手腳。也對,后宮的女子若沒這一點手腕,又怎能活到現(xiàn)在。
傾歌眼眸一凝,她要出去,不能在這里。她不能讓人知道她是朧月,是那個天命不詳?shù)臇V月,她還要報仇,還要殺了那個人。
想到此處,那本有些恍惚的眸子頓時一定,傾歌轉(zhuǎn)過身子,踉蹌的想往外面走去。她現(xiàn)在必須離開這里。
“傾歌,你以為你還走的出去嗎?”宸妃嘲諷的看著那依舊掙扎的人,嘴角上揚的弧度越發(fā)的殘忍。
“出不出的去,不是你能做主的?!眱A歌瞳孔一縮,手放在門上,眼角向后一瞥,神情似已凍結(jié)成冰,流露出的話語更是冷若冰霜。
“是不是本宮能做主的,你試一試就知道?!卞峰浜咭宦暎矍浦卸竞笤桨l(fā)單薄的
背影。想出去,她早就在門口備好了人,就憑她一個弱女子,想逃出她的手心,妄想。
不理身后人的冷言嘲諷,一把把門推開,入眼的卻是那排列成一條的宮女太監(jiān),傾歌嘴角一勾,神情恍惚下,竟也增添了幾分妖媚。
這么幾個人就想困住她,這宸妃當真是把她當成弱女子了。
視線掃過那擋在路上的人群,傾歌冷笑一聲,那眼中的冰霜卻越發(fā)的凝結(jié):“若想活命,就給我讓開。”
“活命?”似乎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宸妃笑著走了出來,站在傾歌的背后,唇畔輕揚伴著嘲諷,目光掃過那一群人,眼中自是狠戾:“若是他們讓你走了,他們就真的要成了這些花花草草的肥料了?!闭f罷,便是視線朝左邊的花壇睨了一眼。那些人一聽,身軀不由一抖,眼神緊鎖,暗自咽了下口水,便是繞成一圈團團圍住那有些暈眩的人呢。
傾歌掃過那些神情緊張的面容,腦中的畫面越來越多,她怕她控制不住,她怕她會把他們錯認為那些人。那些日日夜夜想殺了她的人,鮮血鋪滿來時的路,她怕她會殺人,她,不想殺人。
那顆心突突的狂亂的跳了起來,似乎馬上便要躍出喉嚨一般。傾歌目光一皺,那張已毫無血色的面容上,額間早有汗水滑落,手指曲緊,死命想把腦中的畫面,心中涌起的不舍,不甘,更是恨意死死壓制下去。
“傾歌,本宮勸你還是認命吧,沒有人能扛得住碎夢散織成的夢境。”宸妃看著那搖搖欲墜,面色狼狽之人,滿目得意。她倒想瞧瞧這人能支持多久,沒有人能躲得了碎夢散編織的夢境。
耳畔處傳來的刻薄而又得意的話語,傾歌深吸一口氣,她絕不會就此倒下去。
傾歌目光一定,掌心中暗自凝結(jié)內(nèi)力,快而準的發(fā)力,一把把那圍繞在她身旁的人打開,瞧準空擋,忙撒腿向外奔去。
那些個宮女和太監(jiān)沒有想到,便就這么狠狠的跌落在地上,眼瞧著那藍衣之人從眼前消失,卻無力從地上掙扎而起。
“傾歌!”宸妃大喊一聲,快步走上前去,面上已沒有了先前的從容和得意,浮上了慌亂和擔(dān)心。該死的,若是傾歌被人撞上了,世人都知道她是來了這里,到時候她要怎么說,罷了,她不是給她過解藥,是她自己執(zhí)意不喝,何況這碎夢散不是自己下的,而是
……
宸妃目光瞥向一旁的宮女,嘴角處閃過一絲陰狠,到時候皇上問罪起來,不是還有個替罪羊,她根本不用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