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聽說有部地下電影叫北京雜種,初聞時心里一怒,感覺那就是在罵我。小時候,我天賦異稟,善于作惡和裝無辜。無知的大人如果不是一上來就動用武林絕學,大部分時候我能讓他們神志錯亂。大人們被激怒時總像是要殺人似的,長途奔襲而來,手握利器,直指我眉心命脈。
當然,一看到我悔恨不已,痛心疾首的樣子,像一個迷途羔羊時,好為人師的就會語重心長,篤信上帝的就會為我禱告,每每我都順利逃脫所有的懲罰。
其實,我并非有意這么做,偽裝只是出于生物本能。佛洛依德說過,孩子是一個被欲望驅使的肉身,意識層面很模糊。
? ?
但任雪亮很清醒。(這個名字是真實的,但為了省點力氣,我決定把其縮寫為:任姓)我的意思是,他作惡時正經兒八百。他習慣在作惡之前,給行動取一個好聽的名字。比如像偷看女廁所,在他眼里就不叫偷看,叫探索另一種可行的撒尿方式。
他上了墻之后很紳士,竭盡所能的不讓自己發出笑聲,以免影響女士們的尿意。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回任姓趴在女廁所上時,由于腳下沒有支點,雙腿止不住的抖。他壓著嗓子說,你上來!快點,有人進來了!別拉我,干嘛呀,別拉我!!
但其實我沒有拉他,而且我很緊張,因為那是他爸的手。任姓被他爸一把抓了下來,提在手上,像一只可憐的猴子。他面如死灰,自知大限降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爸頭發披散,神態自若,像一頭完成捕獵的雄獅,左手提著他,右手夾著煙,吸一口煙抽一個耳光,動作十分順手。
這情景使我想起語文老師教的一篇課文,關于一個匠人如何把蜂蜜倒進銅幣的眼而銅幣一點不沾。把他提回家之后,他爸把門反鎖,隔著四層墻壁,我聽到任姓喊出了一連串屈辱的哀嚎。
2.
以上事情并不能說明他是個壞蛋,相反他其實是一個合格的建筑師。我的意思是他在我童年里干過的很多事,都是里程碑式的。我要說句特別俗的話,每個人都有童年,那個時候無論干什么都是第一次。
任姓這小子,不知不覺把我很多一次次都用完了。我應該感謝他,把他爸用來消遣的黃片放給我看,讓我提前知道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往后對于女孩有了一種格外的照顧。
這里必須補充,第一次看黃片時我并不知道那對男女在做什么,是我的兄弟自己主動起來敬禮的,這不能說明我以后就不純潔了。我身上的壞勁大概18歲左右冒出來,開始把傳播基因作為一個重要的使命。在那之前女生就是基督,我像教徒一樣膜拜,連冒犯的念頭都不敢有,以上所述心有神明的人自會明白。
我和任姓并非什么患難兄弟。不光因為我們作惡后總是只有一個人滿地打滾還因為他從來不給我吃他的東北大餅。他得到任何食物,都會毫不介意的在我面前大嚼大咽,而我只能在一邊小心吞著口水,心里謀劃著如何一句話征服他,讓他乖乖分我一半。結果往往是剛一開口他就像錄音機一樣重復這句話:我爸說不準給別人吃,他會揍我。我心里太明白了,不管他給不給我吃他爸都要揍他,就像不管睡覺前他撒不撒尿,晚上都會尿在被子上一樣,這是自然界鐵的規律,沒法兒改變。
3.
任姓從小生活在他爸的搏擊之下,我回湖南老家以后,同院表弟留在北京見證了任姓像頭熊一樣慢慢健碩的身軀。他的身高超過了他爸,頭發披散著,皮膚又黑又亮,據說變成了一頭兇猛的野獸。我聽到消息時,雖然時隔多年不見,但是腦袋里直接蹦出了他的新形象:
就像所有吃獨食長大的男孩一樣,他的腮幫子鼓脹,對峙時喜歡用力咬合上下顎,以顯得心狠手辣。腦袋上隨意的生長著狗尾巴草,奔馳著各種有著草原情懷的細菌群落。下巴已經被胡須覆蓋,不遇見接吻時找不到嘴唇的女孩就不會剪。最重要的是眼睛,對著長天大地放射著寂寥的光芒,這眼神只有夜晚一個人時才會像地鼠一樣鉆出來,白天全是兇狠
他穿什么衣服我猜不準,這取決于他結交的朋友。小時候我和他一樣,大人給什么穿什么,衣服沾上屎也不在乎。后來發現了世上有美,并且可以自己創造,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問題是,任姓的性格可能會被成長嚇壞,拐好幾個彎,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所以他交什么朋友我也猜不出來。但我不忍想象他光著屁股,于是給他穿了一身東北花棉襖。
4.
我和任姓不在同一所學校,因為我在春華小學從來不曾聽見有人叫過他,我也從沒叫過他。假如有人叫他名字,不管怎么樣我都會注意到。他不在學校,這使我喪失了一個炫耀的機會。我所在的春華小學是我離開北京前讀的第四個學校,在這里我進入了人生的珠穆朗瑪時期,往后都在走下坡路。在那所學校,喜歡我的女生不計其數,喜歡我的老師不計其數,考試的模范卷不計其數,參加的文藝表演不計其數,嫉妒我的男生也不計其數。
以上內容并非都是意淫,我覺得取其十分之一還是有把握的。意思是說,十個老師里有一個喜歡我,十個女生里有一個暗戀我,十場考試里我要被表揚一回,十場文藝表演里我要上去唱一回,十個男生里有一個做夢會被我嚇尿褲子。從統計學的角度看,這是了不起的成績。
但每個不穿開襠褲的成功男人都會有小雞雞沾地的從前,在第二所小學,我滑入人生的東非大裂谷,往后都是上坡路。那個小學的老師有一天對我說,你不用上課,以后把書包放進來,就去校門口跪著。校長看見我雙膝跪地,他發表了高見,跪一邊去,別擋著車進來。
后來大家都在上課,我一個人在學校周圍瞎轉,在兩面窄墻之間玩著孤獨的游戲,嘴里含著一元的鋼蹦兒隨時可能喪命。下課了,我趴在墻頭把腿叉開,所有學生從我跨下跑過,沒有人報告老師,我在這么高的地方。
5.
關于這個學校,還有幾點需要補充。
首先,它離我所住的大院非常近,出門左拐再右拐不過150米。要離開大院必須穿過一條小巷,要穿過這條小巷必須路過這個學校。可見它確實是個小學,不僅體現在學校的位置上,體現在它的規模上,后來還體現在它消失的速度上。有一天我媽發現他兒子常在上課時跑回家,第二天拎著他兒子去學校。這時那個地方已經不是學校,而是丟滿了各種垃圾,呈慌亂狀的攜款逃跑現場。媽媽拽著我回去,說我把學校的老師都氣走了。
不久后第三所學校開辦,我走幾公里路去那里上學,發現那些曾在逃跑現場的學生都轉移到了這里。我還看見了那個對我一以貫之不屑的女生,感謝她成為我記憶里一個重要的節點,通過她我想起了學校里的單杠和雙杠,下課爬上去無可厚非。想起了上學路上那個跑得比我快的男孩,每天放學回家我都要和他再較一回勁。想起了那時看著高年級的學生就像看著可怕的怪物,他們一旦帶我去玩最后必定惹點亂子,盡管我最后總是順利逃脫所有懲戒。
我想起了自己其實那么孤單,所有的集體行動都沒有我的份兒,只能在空蕩蕩的學校里發呆。這時我總會生出強烈的邪念,想把所有可以拿的東西都拿回家,拿不動的全部砸的稀巴爛。但最后我往往只拿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砸爛一塊無關痛癢的玻璃。
其次,逃跑現場要做八節眼保健操。我往前往后讀過的所有學校都只要做四節,唯獨它要做八節。我們閉上眼睛,按摩睛明穴,天應穴,四白穴,太陽穴,后面就要老師把著手教。女老師教男生按摩頸椎,男老師教女生按摩胸部,我不喜歡這一套,于是前后左右的看,發現凡是被男老師挑中做示范的女生后來都發育得很好。
6.
這一切都與我沒有太大關系,我做完前四節就縮到位置底下玩家里帶來的玩具。在那個炎熱的夏天,我拿出來一個小電風扇,想吸引發育好的女同學和我做朋友,不料卻把發育過剩的女老師吸引過來,一把將電風扇拿去,放到講臺上對著胸口呼呼的吹。不久之后,女老師和電風扇一起人間蒸發
在她們蒸發之前,我們一無所知的認真做著眼保健操。有時我閉著眼睛聽著播音里極有規律的伴奏,腦袋瓜會驟然陷入一種入定的狀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令自動忽略,腦海里只有陽光和糖果在一個節奏中顫動,從天上紛紛揚揚掉落的場景。我認為那是音樂感覺在我腦袋里的初次形象化。后來事實說明,我的音樂感覺是天生的,和聽不聽眼保健操沒有任何關系。天上掉糖果也只是我在童年時的欲想,和我在青年時對女孩的欲想本質上沒有區別。
最后,逃跑現場變成了一家五金加工廠。這是所有必然中的一種,學校最后都會變成加工廠。我和任姓把院子里其他新來的小孩帶到里面去玩,不到一會兒包括任姓在內的所有人都會對這個地方感到厭煩,他們會不打一聲招呼就偷偷溜走。我卻不厭其煩的在里面低頭尋找,直覺告訴我那個電風扇就藏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但最后我只想把校長室,老師辦公室一把火燒了。我拿走了一個大電風扇,以祭奠那個被老師貪污的小電風扇。
這個世界的精彩之處正是從人的童年開始的。我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自討公道,并把它與我的形單影只融為一體。我發誓凡是拿我東西不還的人,我日后要加倍的拿回來,并且剝奪他知道這一切的權利。我這么想時旁邊并沒有人表示同意或者反對,工廠敞開的大門向我說明了一切。日后當我開始接觸成人社會時,震驚自己在他們之間顯得如此特別。他們認為有人拿了我東西,是我自己的錯,我要么對自己懺悔,要么對拿我東西的人說對不起,才能避免別人再拿我東西。我于是開始對自己懺悔。
終于有一天,我懂得了大人們的深意。他們的意思其實是,拿別人的東西,讓別人懺悔去吧。這就是大人們的邏輯。我本只想討回公道,他們卻教我如何欺負人。對于這類大人我以后總是格外留著一個心眼兒。
7.
任姓比我先到這個大院。在我來之前,我們各自生活著,兩人距離不到5千米。他沒有去過我之前住的地方,我也沒有理由帶他去。在那里我曾做過許多美夢,也經歷過一些荒誕的事情。
那個地方曾有大人問我,一加一等于多少,孩子?我憋著一股氣,可是半天回答不上來。那個地方曾有孩子把瓜子仁一顆一顆塞進我的耳朵,然后告訴我它們會在里面長成向日葵。那個地方曾經下過一場大暴雨,打閃時鐵門在地上映出一個巨大的陰影,門外一口大水缸雨滿溢出。我跑進大雨里蹦蹦跳跳,跳進了那口大水缸,在里面上下沉潛,像在媽媽肚子里一樣奇妙。
那個地方出門左拐有一個小賣部,大孩子們喜歡買小浣熊方便面,拿在手里揉碎再撕開包裝,把調味鹽和面摻和在一起。他們中間曾有一個人讓我的手血流不止,我站在馬路中間嚎啕,爸爸從遠處走過來一邊罵我一邊牽著我的手去診所.
我從不對任姓說這些,我只告訴他會感興趣的事。比如我說,有一天我在一塊布下面翻出了一把黑色的寶劍。他會立馬追問我然后呢,直到他弄清楚這把劍的下落為止。這件事我沒有騙他,那是隔壁大孩子的玩具,藏在布下面是怕被他爸發現。那把劍是金屬制的,我偷偷拿在手里掂量過,沉得像一塊大石頭。那時我還沒有上幼兒園,隔壁的大孩子們已經上小學了,他們的爸爸是個彪形大漢,滿臉大胡子,說話時聲如洪鐘。后來他的兒子爬火車時被電死了一個,我才知道他和我爸是同村人。
8.
關于這個死去的孩子,媽媽曾有過詳盡的描述。她說,這孩子老是拿著一把刀,在大街上東游西蕩,遇見貓或者狗就會大叫著沖上去,直到把自己累成一只貓或者狗才會回家吃飯。
他爬火車的時候,他家和我家搬離那個院子已經好幾年。那時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無腦青年,有足夠的體格和膽量進行冒險。當火車停下來時,他和身邊的小伙伴們開始向往詩和遠方,紛紛往上爬
不幸的是他爬的是火車頭,手一把抓住了那個足以驅動整輛列車的高壓電線,電流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刺激感覺,只不過很短。然后他的靈魂往上飄,身子往下掉,把小伙伴們嚇得往下跳。據說,假如當時立即送往醫院,也許還能救活。但那群六神無主的青年看著面色發黑的無腦青年,一時語塞,腦塞,心血管堵塞,各自心事重重的回了家,把無腦青年放在那躺了好幾個小時。
媽媽最后引申說,以后不許到火車道上玩,不然死了沒人給你收尸。對于這類恐嚇我一向沒有感覺,尤其那時我已經在火車道上混熟。
這里有一個邏輯必須厘清。我所住的大院就在火車道旁,媽媽把我帶到這個大院,讓我自由的生長,但那條火車道擋住了我向北的去路。假如我上火車道是個錯誤,則把房子造在火車道邊也是個錯誤,媽媽帶我住過來是個錯誤,人們需要往北走也是個錯誤。
我那時雖小卻明白,人有腦子,火車道沒有腦子,所以火車道天然的使命就是給有腦子的人走。但這個邏輯后來被證明是扭曲的,因為鐵路設了護網,法律保護護網不被人翻越或者捅破,而現今護網到處是窟窿眼,所以人們犯了法。
任姓覺得這個邏輯站不住腳,他既不曾捅破一個窟窿,也沒有翻越過護網,所以他沒有犯法,既然沒有犯法,法律就無權阻止他往鐵路上走。我認真思考后,發現這就是最后的定論,所以我們繼續穿過窟窿眼,在鐵路上逗留。
白天我和任姓聽到汽笛遠遠傳來尖銳的警告時,就會把一顆釘子放到鐵軌上,等火車開過去,我們就得到了一把像模像樣的小寶劍。這時我問任姓法律會不會也保護鐵軌不被釘子扎?任姓很干脆的說不會。我問為什么。他說因為法律如果保護鐵軌,就不會允許火車有那么多輪子,輪子多了鐵軌只會受到更多的碾壓。現今火車有數不清的輪子,所以法律也不在乎鐵軌上有沒有一顆釘子。
對于他的邏輯,我奉為圭臬。
9.
在任姓天才的邏輯還沒有成形之前,他只是一個愛吃獨食的小屁孩,因為不懂得周圍的利害關系,每天至少要被他爸操練一回。后來他的身軀逐漸厚實,抗擊打能力見日飛漲,有一天終于揭竿起義,推翻他爸以往的所有說教,創立了自己通貫萬物的邏輯學派。
那一天他爸操練完他之后照舊開始每日說教,以前連放屁都盡量小聲的任姓這個時候突然抬頭問他爸:
爸,你說這道理都是誰發明的?
他爸腦袋嗡地一響,提起腳就準備開始第二輪操練,不料任姓毫不退縮反而接著問:
爸,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不犯錯的人?
他爸腦袋瓜子反應不及,腳僵在半空中踹不出去。任姓若無其事繼續問:
爸,你說一個犯過錯的人說的話能信嗎?
他爸招架不住,左腿一抖,一屁股坐在床上。任姓最后問:
爸,你說我是該到警察局告你,還是給你擺一桌好菜?
他爸坐在床上兩眼發愣,不敢相信兒子已經有了自己的腦子。
當天晚上他爸給他擺上一桌子東北小灶,任姓吃得涕淚交加,他終于明白,原來挨了這么多打,他爸要的就是他學會頂嘴。
此后凡是有人到他爸那告密,他爸就會擺上一桌好菜,給任姓斟上一杯二鍋頭,然后嚴肅的問,兒子,對于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任姓就會將他的邏輯慢慢道來,把他爸弄得服服帖帖,仿佛全身按了一次暢快的摩。然后兩人把酒言歡,感情突飛猛進差點結拜成兄弟。
10.? ? ?
我沒有親眼看見過任姓和他爸舉杯痛飲的場景。對于還在家長權威下呻吟的我來說,那個畫面像伊甸園般不可揣測。總之此后任姓精神煥發,以前身上的種種異象全部一掃而光。
他摟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他爸希望他做一個勇猛的東北老爺們兒,以前之所以越揍他越來氣就是因為看不慣他那低頭認錯的慫樣。他爸還說,自己的勇猛就是從小時候掀翻他爺爺的飯桌開始的,他希望任姓繼承這個叛逆的血統,有一天也能掀翻他開的小灶。
我目瞪口呆,這樣離經叛道又一本正經的話我可從來沒有聽見過。我問任姓打算什么時候掀翻他爸的小灶,他說他要尋找全新的叛逆方式,不然對不起他爸在教育界的創舉。然而后來的事我卻因搬家而不能看到,引為終生遺憾。
11.
任姓在創立了他的邏輯體系之后,開始帶我到更廣闊的世界去冒險。我們順著火車道一路東上,沿途觀察可以下手的地方。任姓知道哪里有快錢,但是他不愿意去。他是這樣想的,我們只是需要一筆小錢去打幽游白書,并不想惹大麻煩,所以我們應該像真正的俠盜一樣忍住。等到有一天我們遇到了大麻煩,連用錢都解決不了時,就應該跳著把那里的錢全部拿走,坐飛機頭等艙痛快的離開這里。
那時太陽掛在南邊,正好照著他的右臉。當他轉過來對我說話時,右臉頰反射來一道光。我忍不住眨了幾下眼睛問,那我們在哪里下手?
他停了下來,伸手一把拽下大片塑料瓶子。他說,這面墻的作用是用來保護墻內的汽油瓶,以及宣告它們屬于墻內之人。現今這些汽油瓶子不在墻內而掉落在地,所以并不受墻的保護且屬于無人認領狀態,我們可以拿去賣了。
我思考后發現他的邏輯有一個小漏洞,為以防萬一我反駁說,這些瓶子既然是掉落在地,就證明曾經有一刻是被掛在墻上的,既然主人把它掛在墻上,就不會希望它往下掉,不然就是白干一場,所以他會用力的拴緊繩子杜絕瓶子往下掉。現今瓶子掉落在地,所以證明這是有人故意偽造掉落現場。
任姓聽完一拍腦袋,哎呀,好險。幸虧你從我這學到了一鱗半爪。別動別動,我再給你一個完美的邏輯。
他繼續說,你看,這面墻在我們和汽油瓶之間構成了一個阻礙,它的作用就是讓汽油瓶的主人放心,認為汽油瓶不會被墻外之人偽造成掉落現場,而現今掉落現場已經偽造成功,所以汽油瓶的主人想錯了,這些汽油瓶遲早會被人偽造成掉落在外,所以我們應該順從天意把汽油瓶拿去賣了。
這個邏輯果然天衣無縫,于是我們拖著這些塑料瓶子賣給了墻內之人。
12.
中間出了點岔子,那個寫著高價回收站的地方,只肯出低于市場價格的錢,原因是他覺得這些瓶子太像是用來排泄的尿壺,聞起來一股騷味。這個時候我差點就笑出來。任姓把我叫到一邊去,問我這是不是汽油瓶,我告訴他有的養老院怕老人去廁所撒尿不方便,就用這種瓶子給老人直接排泄。任姓聽了沒說話,跑去水龍頭洗了半晌的手,然后對收廢品的人說,缺德,成交。缺德是任姓即興的一個發明,作用是隱晦的罵人而不被揪耳朵。
缺德把皺巴巴的錢一把掏出來,一張一張的數,然后遞給任姓。就在這個時候缺德看著那些瓶子,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又不完全確定,所以反復打量著我和任姓。
突然他像掛出一個窗簾那樣,在他臉上掛出一個那么明顯的假笑。他說,你們渴不渴,在這兒等會兒,我去給你們倒杯茶。
我和任姓連連點頭,咽著口水說,走了那么遠的路太陽又那么大我們早就渴了。我們無所謂的看著他打開那個丟尿瓶的院門走了進去,互相對了一眼,一溜煙兒跑掉了。
13.
分完錢之后任姓總結說,大人習慣性的低估我們的智商,我們只需要將計就計故作天真,就能把大人耍的找不著北。
這句話標志著,任姓開始進入他少年最輝煌的時期。此后他會憑著天才的邏輯能力和華彩的表演能力在整個小紅門區域聲名鵲起。不管長大后他被世界的邏輯嚇成什么熊樣,不管他穿衣吃飯的品味如何像是衣冠禽獸,不管他以后有多么廉潔奉公或遵紀守法,方圓10里長大的小孩都將把他奉為叛逆界的集大成者,對他叩拜不已。
事實上他深藏不露的東北老爺們氣質在那天下午暴露無疑。
他進了手柄游戲店之后對老板說,老板你好,你的場子今天我包了。老板笑著說,我這總共兩臺游戲機,你要包哪一臺?任姓把錢一把掏出來摔到桌子上說,你家里的東西今天全部都是我的,懂了嗎?老板愣了愣,之后我倆就被轟了出去。
任姓契而不舍,用這個方法試遍了所有游戲店,最后終于嚇哭了一個看店的初中生,趁那小子還沒把他爸叫來,我倆大笑著將幽游白書打了一個通關。后來我終于也經歷了生活的磨難,遍嘗了世間的冷暖,現在我想對那個初中生說:
孩子,其實你一認慫,我們就放心了。
? 2016 漫游地球?
作者? ? ? ? ? ? 陸湛東? ?
【微信號】BBjianshu
任何人分享到朋友圈都無需特別申請權限
任何人都被鼓勵直接向我表達對本文的批判或贊許
最 驕傲的事是:? ? ?
我邀請你批判我? ?
而你卻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