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冬至
李欣汝喜歡錢旭,從初一到大四,整整十年。這事兒剛開始只有李欣汝知道,后來大家都知道了,錢旭自然也包括在這個大家里。
錢旭是個轉學生,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轉到了李欣汝所在的班級。從此就成了她的同班同學。剛開始李欣汝自然不會注意到這個轉學生,因為他實在是沒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地方——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學生,一個來自其它地方的轉學生,相貌、學習、特長…真的沒有任何地方值得注意的了,和她一樣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地方。都是普通人,自然也沒有可值得關注的了。
所以,就這樣波瀾不驚地大家就小學畢業了。畢業后,錢旭和李欣汝在同一個初中,隔壁班。兩個人似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也沒有什么共同點可以有交集了…畢業,就意味著你將遇見新的人,認識不同的人,也將和一些人失去聯系。這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李欣汝一直還記著錢旭留在她留言本上的那段話。
初中生錢旭常常騎著一輛單車,和男生們一起打籃球,也經常打架。
當然這些事情,李欣汝都是通過閨蜜得知的。因為她雖然因為他在留言本上的那些話感到自己的確過于驕傲了。但這并沒有令她過多地去關注錢旭。而閨蜜對于錢旭這種性子霸道、甚至還有點痞子氣的男生著了魔一樣,每天八卦都離不開這個錢旭。于是自然,李欣汝也開始注意起這個錢旭來。
但李欣汝的關注僅僅停留在偶爾會認真聽閨蜜八卦一下錢旭。就這樣李欣汝從閨蜜那里聽來了不少關于錢旭的八卦。比如,今天因為什么事被老師罰站了,又因為和別人說不到一起打了架…
后來,大家都長大了一些。閨蜜跟李欣汝說:“我喜歡錢旭,我打算跟他表白。”
李欣汝說:“有把握嗎?”
“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喜歡他。再不說就沒機會了,誰知道以后會在哪里。”
“好吧,那你去吧。”李欣汝說著,想起班主任說的話“以后你們就勞燕分飛,大江南北…”
“我知道你作文寫得好,幫我寫個情書吧?求你了,我這第一次表白。”閨蜜說得十分真誠,而李欣汝也知道閨蜜喜歡他兩年了。
李欣汝雖然不想寫,但是閨蜜的忙必須得幫。
李欣汝幫閨蜜寫了一封特別有文采的情書,用了葉芝的詩。可是,結果并不如意,閨蜜的情書被退了回來。
李欣汝說:“別傷心了。”說實話,李欣汝也沒有想到錢旭會拒絕了她。
后來,沒過多久,閨蜜轉學了。轉學前去找過錢旭,但錢旭傲氣得不行,覺得她算個什么,自然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但是臨走之前,錢旭告訴了閨蜜他自己喜歡的人,也好讓閨蜜好好離開,不要有什么遺憾。
李欣汝不知道錢旭到底跟她說了什么,但她回來后就有點悶悶不樂。到走就說了句:“我走了,你好好的,有緣再見。”
李欣汝送了她一個小禮物,上面寫著:友誼如長,相見如歡。
閨蜜轉身就離開了,多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李欣汝覺得她不是這樣的人,猜想可能是錢旭的事對她打擊太大了。想到這里也便理解了她,原諒了她臨走時候對她如此冷淡的態度。
李欣汝耳邊再也沒有人嘮叨錢旭的種種,她自然也不再對錢旭有更多的了解了,初三變成了一心一意為了考上高中而努力的時光。
臨近中考,幾乎每隔幾天就要模考。
有一天,同學跟李欣汝說:“門口有人找你,好像是隔壁班的錢旭。”
李欣汝很詫異,不知道什么事他來找她。
她走到門口,錢旭就那樣站著,雖然是小學做過兩年同學,但基本上沒有怎么說過話。李欣汝說:“找我什么事?”
錢旭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好像跟李欣汝熟得不得了的樣子:“借我下你的政治書。”
“這都快中考了,你咋連書都不帶?”李欣汝說了他一句。隨后把書借給了他。
后來快放學的時候,他把書還過來了。
回到家,寫作業的時候,翻開書就看到上面寫著一首小詩。
李欣汝看完實在不知所措,也不敢把書帶到學校去,怕同學看見了又是一個明晃晃的八卦。而她不想成為八卦的中心。于是,她把那本書放在書柜里,緊緊地擠在一群初中生必讀名著中間,一點兒也不起眼。
后來,李欣汝也沒有再搭理過錢旭。錢旭也沒有再來找李欣汝借過書。兩個人好像陌生人一樣,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忙碌著各自的忙碌。
中考的時候,李欣汝,鼓起勇氣寫了一張紙條:“加油,我相信你。希望我們可以上同一個高中。”想把它在考試前送到錢旭的手中。
她知道錢旭在哪個考場,臨考前三十分鐘,她穿過擁擠的人群,終于找到了錢旭的考場。但,正好看到錢旭和幾個女生談笑風生,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李欣汝停住了腳步,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箱轉身跑去了自己的考場。
這件事發生在那個夏天,在那個夏天,讓李欣汝記憶深刻的不是那場考試,因為考試對她來說不算是什么大事。而是錢旭那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兵荒馬亂,李欣汝看到錢旭時候的那雙眼睛,它們那樣明亮冷靜,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剛上高中,錢旭和李欣汝又是隔壁班。
兩個人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李欣汝的好朋友阿西在文理分科的時候去了文科班,而李欣汝選擇留在了理科班。
后來,阿西班上有個男生喜歡上了李欣汝,讓阿西幫忙追李欣汝。那個男生名字叫辛城,是上了兩年職校又考來高中的。
他每天借口和阿西一起回家,順便送李欣汝回家。當然這件事李欣汝不知道,她一直以為是辛城和阿西玩得比較好。
但有一天,阿西實在看不下去了,找了李欣汝告訴了她真相。
李欣汝淡定地說:“他也沒說什么啊,這樣挺好的。”
阿西問:“那你喜歡他嗎?”
李欣汝說:“朋友間的喜歡,別的沒了。”
阿西搖了搖頭。
后來,幾天里,辛城終于表白了。但李欣汝說了和對阿西說的一樣的話。
辛城并沒有因此放棄,反而,每天早上都跑來理科班給李欣汝送早餐。剛開始李欣汝拒絕了他,后來,他來得比李欣汝早,每天來學校,李欣汝就看到座位里放著各種面包什么的,不用猜這肯定是辛城。
班里同學也開始知道了辛城在追李欣汝。這件事后來鬧得整個年級都知道了,就差老師找談話了。
所以后來,李欣汝找了辛城,告訴他要么絕交要么不要送早餐做朋友。
辛城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后者。
所以后來李欣汝和辛城天天在一起,幾乎做了所有事,每一件都和愛情無關。
有一次辛城和他的一群哥們喝酒,叫上了李欣汝。李欣汝剛開始不愿意來,但辛城說:“你說過拿我當朋友,不來就是騙我的!”李欣汝去了,其他人都叫他“大哥”,意外的是叫完大哥,轉而叫她“大嫂”。她明白,辛城并不是拿她當朋友。聽到這里,辛城也有點尷尬,對其他人說“好好的,別開玩笑!”說完大家也都安靜了,聊著別的話題。
辛城很照顧她,一邊照顧他的兄弟,一邊不忘給她夾菜什么的。
辛城說:“這姐們酒量深不可測,有她在,我的酒量也能見風長幾斤。”
李欣汝笑笑說“別吹牛了!”
后來,大家都喝多了。阿西知道李欣汝和辛城在一起,后來打電話給李欣汝,知道她喝了酒,就來把她接到她家去了。
辛城和他兄弟也各自回了家。
再后來,錢旭知道了這些事,他去找過辛城。讓辛城離李欣汝遠一點。為此兩人還打了一架,當然這件事李欣汝并不知道。
后來,辛城一聲不吭就轉走了,阿西才告訴她這件事。李欣汝表情淡漠,失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心里覺得很難過,為什么離開不能好好道別?
阿西安慰她說:“我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有天就沒有來,我們都不以為然,因為他經常翹課不來學校,后來一直沒來,才聽老師說他轉學走了。”
“我不理解,為什么一個人可以走得如此灑脫,連個招呼也不打…”李欣汝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時間過了很久,錢旭有天突然出現在李欣汝班門口,叫她出來,拿了一袋子棒棒糖給她,就說了一句“給你。”
李欣汝還沒來得及問“為什么”他就轉身走了。
壓力越來越大,偶爾喝酒也難以實現了。唯一緩解壓力的就只有李欣汝還有錢旭、周木子等人在內成立的一個小詩社,大家偶爾寫寫詩。錢旭表面上笑話著這行為有多窮酸,卻也是唯一一個認真讀這些詩的讀者。
高三,真的近了。有種緊迫感,李欣汝感到的是那種分離感,迫在眉睫的。
有個同學來找李欣汝說:“你未來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呢還。”
“那想讀什么專業?”
“嗯,先考完再說吧。你呢?”
“我想當個體育節目主播,我經常聽,我覺得評論比賽太棒了。”他說著。
李欣汝很羨慕他有著這樣明確的目標。
“你和錢旭是什么關系啊?”他突然問到。
李欣汝支支吾吾有點緊張回答說:“沒什么,就朋友。”
“快分別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再見,我還有作業沒寫完。”
他的話一直縈繞在李欣汝耳邊,但她實在不能夠分心再去想別的事。
高考后,同學聚會。聚會結束后,李欣汝想跟錢旭表白,但看到他也并沒有任何想要表示的。李欣汝放棄了。她沒有再提這件事。
雖然她知道這就意味著這長達六年的不明所以的關系,再不說就要結束了。
錢旭那天喝得很醉,李欣汝一滴酒也沒有碰。
李欣汝決定等到報志愿,如果錢旭再不來找她,一切就順其自然,她也不會再說什么了。
報志愿的時候錢旭也沒來找她,家人給李欣汝報的學校。但,李欣汝還是不肯放棄,她覺得錢旭一定會來找她,直到要交志愿表的最后一天,錢旭也沒有來。
李欣汝擅作主張更改了家人給參考好的學校,報了一個根本錄取不上的學校,她想再等等,等到補錄。
可是,直到補錄的最后一天,錢旭依然沒有任何音訊。李欣汝填上了服從調劑。
“錢旭,謝謝你了。”
去新疆上大學之前,李欣汝只留給錢旭這句話。她一個人踏上西去的火車,她沒有讓任何人來送她,錢旭自然也沒有去火車站。
她走了,再次出現是在第二年的寒假,火車站。李欣汝和錢旭偶然在火車站相遇。錢旭說了句:“怎么走了也不聯系了?”
李欣汝笑笑不說話。
后來,錢旭和幾個朋友在一家奶茶店喝酒,他打電話叫了李欣汝。李欣汝看著他們喝酒,眼神憂愁,表情傷感。依舊是沒有一句話。
李欣汝下樓去拿水壺,樓下是錢旭的好兄弟孟津,孟津見她說:“坐下聊聊唄。”
“嗯。”
“在新疆怎么樣?”
“還好。”
“別再等錢旭了,找個男朋友吧。”
聽到這里,李欣汝不再說話,拿起水壺就上了樓。
他們喝到很晚。
李欣汝什么話都沒說,一個勁喝著酒,恨不得都喝干了。
“他為什么不說一句話?他知道的,只要他說,我就一定會留下來的。十年了,我就想讓他主動一次,就一次,只要他說句話,我就能為了他放棄一切。我等了他十年,用我最后的時候等,可我什么也沒等到……”
張楚說:“不是這樣的…”
看著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張楚說:“不是這樣的,在我和錢旭這么多年的交情里,他只對一個人服過軟,就是辛城,他為了你收斂了自己所有的驕傲與對其他人的不屑,向辛城低了頭。在第二天晚上,他為了你,被當地有名的小混混在腿上刺了一刀。”
張楚一個人說著,可惜,李欣汝都喝醉了,沉沉睡去,他說了,但誰也沒有聽到。這不算違背他對錢旭的承諾。
張楚曾想把這些事告訴李欣汝,被錢旭阻止了。他和她一樣倔強,他什么也沒有說,任憑她帶著絕望離開他足足兩千多公里遠。
第二天,李欣汝平靜下來,眼睛還是腫的。悲傷和絕望她從不讓人看出來,她只允許這些情緒在她臉上停留一只鳥飛過的時間。等新的一天,她還是那個勇往直前、明艷動人的李欣汝。
喝酒間,張楚故意問了錢旭一個問題:“你丫加入詩社,一首詩也不寫,是來當觀眾還是為了某人哇?”
“我純屬當你們忠實的讀者。”錢旭笑笑,“那本詩集你還留著?”
“當然。”
后來,張楚一直保留著那本詩集,他一直以為錢旭一首詩也沒寫過。但,其實在詩集封面里夾著一首詩,這是錢旭寫過的唯一一首。偶爾有一天,李欣汝在他的空間里看到一首詩,也就是,多年前,在李欣汝的課本上寫的那首,他寫過的唯一一首詩:
是什么燃盡了青春,
太陽過于逍遙,
在說謊的青春里,
你如年輕的神。
候鳥穿過多少個天空,
啤酒經過多少重發酵,
我在夏天的風里張開雙臂,
想象擁抱你的模樣。
當時光老去,歲月不在,
你會等我多久,十年往事夠不夠?
我會不會,只擁有月亮?
但,此生我只取一瓢飲。
你觸手可及,又遠隔千里
萬水千山,你不知道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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