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歸去
我一個人在化學(xué)樓的懸梯上坐了許久,直到夕陽完全落下,冰冷的空氣開始肆意的蔓延,我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原來是真的動心了。
而之前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只是因為不夠確定。如今,這些顧慮都已不復(fù)存在。
就好像一輛陷入泥潭的馬車,在渾濁不清的泥漿里原地踏步的掙扎著。然而,一旦走出泥濘,便會義無反顧的向前奔去。
那時已是十二月底,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我收到了一張劉然寄來的元旦賀卡。
卡片上附了一首他寫的詩。全文已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后一段這樣寫道:
“那是一個女孩
用恬淡靜美的身影
舞在了我的青春
曾經(jīng)愛你
永遠愛你”? ? ? ?
我給他回了一封極為含蓄的信,告訴他我內(nèi)心的轉(zhuǎn)變。他收到信后,硬是讀了兩遍才真正看懂信中所表達的含義。
讓我意外的是,他的反應(yīng)卻是淡淡的,既沒拒絕,也沒有向前更近一步。
那時,校園里隨處可見那些膩的化不開的情侶,在路上摟腰親吻甚至捏屁股,我每次看到都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完全不是我喜歡的交往方式。
我和劉然依舊像以前一樣,似乎并沒有太大變化。我甚至覺得這樣也很好,我不需要那些肉麻的情話和黏膩的肢體動作,有一份彼此心照不宣的牽掛就已足夠。
轉(zhuǎn)眼寒假到了,第一次離家這么久,終于可以見到家人和朋友,自然是興奮的無以言表。我滿懷期待的踏上了回家的列車。一路都在設(shè)想著和劉然見面的各種場景,我甚至在想,也許他會在車站的出口處等著我。
然而他并沒有來,并且連個電話也沒有。我有些失望,暗自賭氣絕不再主動和他聯(lián)系。
這期間大魚來我家住了幾天。那時候她喜歡上了她家隔壁的大哥哥,一個叫大陶的男孩子。于是,兩個懷春的少女,憋了一大堆的話要向彼此傾訴。大魚看出我明明想和劉然聯(lián)系又死撐著的樣子,于是主動給他撥了個免提電話。
“你猜我現(xiàn)在在哪?”大魚問。
“難道在天上?”劉然笑著打趣道。
“滾!我要在天上一定天天保佑你大便拉不出粑粑!”她罵完還不忘把話題再拉回來,“我在靜靜家!”
“這么爽。”劉然回道。電話里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誒,你要不要過來玩?”大魚問道。
“是你邀請我還是小靜?”劉然反問。
“當(dāng)然是我了!你來不來?”大魚繼續(xù)追問。
“不去,小靜都不請我去。”
“我請你還不行?我可以全權(quán)代表她。”大魚沖我擠了擠眼。
“那意義是不一樣的!”
大魚沒了耐心道:“少廢話,就說你給不給我面子?!”
“給給給!但有一個要求。”劉然笑著說。
“說!”大魚酷酷的樣子。
“讓小靜明天上午十點來橫江大橋下的新華書店門口等我。”
“好!一言為定!”
就這樣,第二天一早我便坐車去了N城。到約定地點的時候時間還早,于是我進書店逛了一圈,買了一本村上村樹的《挪威的森林》。
很多年后,我才恍然,原來這本書,在我和劉然還沒有真正開始的時候,便已預(yù)示了我和他最終的結(jié)局。
一切巧到讓人無法相信。我甚至覺得,那些巧合或許并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牽引著。
劉然到的時候,我看著他從馬路對面緩緩走來,遠遠的就沖我笑,那樣的燦爛,像冬日里的陽光。
我問他笑什么。
他說其實他十分鐘前就到了,一直在馬路對面偷看著我等他的樣子。他還說,我等了你那么久,這次終于換成你等我了。
我們并肩的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突然他問:“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還沒等我回答,我的手就被他牽起并緊緊的攥在了手心。在那個寒冷陰霾的冬日,他的手格外的溫暖厚實。
就這樣,他拉著我的手,從N城到我家,一路都沒有松開過。
原本邀請幾個同學(xué)來家里玩是件挺正常的事。結(jié)果劉然到我家的那個下午,大魚就找了個借口回N城了。然后這件事就莫名其妙的演變成我領(lǐng)了一個男朋友回家。
好在劉然大方得體,深得我爸媽的喜愛,還留他在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我們冒著小雨牽著手走過一條又一條的田埂路,翻過一座又一座的小山丘,也經(jīng)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莊。仿佛那牽手走過的不是路,而是人生。
劉然回家前,問我借了那本《挪威的森林》。
這本神一樣的預(yù)言書,至今還被我保存著。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對一切未知的東西都心存敬畏。
我送他上車,然后站在原地目送大巴車離開。車子在喧鬧的街市上緩緩的開動著,遠遠的看見有人從車窗內(nèi)探出頭來,是劉然。他沖著人群中的我大喊:“我—喜—歡—你!”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尋著我而來。那一刻,我紅了臉,也紅了眼眶。
我和劉然其實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一個愛的張揚而熱烈,另一個卻喜歡的含蓄而內(nèi)斂。而兩個季節(jié)間的交集,也許注定是短暫的。
那個寒冷的深冬,他騎著單車帶著我走遍了N城的大街小巷。他會一邊騎車一邊把我冰冷的手放入他溫暖的上衣口袋,會一路上滔滔不絕的向我述說著那些我不知道的思念和等待。
他說,“你都不知道當(dāng)時班上有多少男生暗戀你!”
“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我難以置信的說。
“你當(dāng)然不知道,不然怎么叫暗戀。只是他們都不夠勇敢。所以最后你是我的!”他拉起我的手,得意的笑著。
他帶我認識他的朋友,帶我去見了他父母和爺爺奶奶,還帶我去了每一個留有他足跡和回憶的地方。
在深夜的人民公園,月亮湖畔的長椅上,他一邊玩著我的馬尾辮,一邊聊著兒時在這里玩燈籠的情景。
明月皎皎,月華如水。清冷的冬夜里,公園里早已沒有了行人,淡淡的清輝灑落在湖面,周圍靜謐無聲。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們都不再說話。
劉然的手搭在我的肩上,而我則倚靠在他的胸前。隱約中我感覺他的臉正向我靠近,甚至我能感覺到他溫?zé)岬暮粑4藭r此景,誰都能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心在胸口撲通亂跳。
然而劉然并沒有繼續(xù),而是突然別過頭去,重重的吐了口氣。我想,他應(yīng)該是與我一樣的緊張。想到這里我反而輕松了起來,對于我來說,一個擁抱就已足夠。我并不想有更親密的接觸。
但幾天以后,在他家樓下的花園里,該發(fā)生的還是發(fā)生了。那一晚的初吻,并沒有給我?guī)矶嗝措y以忘懷的記憶,我甚至都已想不起當(dāng)時的感受。
只記得之后他恬不知恥的問我是不是第一次。我當(dāng)時羞的頭都不敢抬起來,只低著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可我不是了。”他對我說。
我抬頭詫異的看著他。
他突然笑了起來,說:“我的初吻被奶奶家的大黃奪去了。”
大黃是一只體型碩大的土狗。想著他被大黃強吻的樣子,我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過完年后,高中同學(xué)組織了一次聚會。那天同學(xué)們都很開心,喝了不少酒。酒足飯飽后大家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起天來。
我遠遠的看見劉然拉著美女黃莉的手,兩個人站在角落里說著話。黃莉的情緒不是太好,似乎劉然正在安慰。
我的腦子嗡的一下子炸開了,但還是強忍著心中的不快,準(zhǔn)備私下再找他算帳。
大魚也看見了。扯著嗓子就把劉然喊了過來,質(zhì)問他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你和別的女的牽手是幾個意思啊?!”
劉然連忙解釋說那女生只是他認的妹妹,普通朋友而已。
那時候異性之間流行認兄妹。有些人明明心里喜歡,卻打著兄妹的名義接近對方。有些則真的只是單純的朋友。
劉然那時認了好幾個妹妹,其中一個是N大的,據(jù)說那女孩父母感情不和,她媽多次自殺未遂。導(dǎo)致她每天都不敢去上學(xué),因為怕回家就見不到媽媽。大概因為不幸的家庭,劉然對她特別照顧。
他說那女孩很想認識我這個嫂子,找機會要介紹我們認識。但最后等到她成為“嫂子”的時候,我們都還沒有認識。
我相信劉然和那些妹妹們確實沒有什么,因為他表現(xiàn)的很坦然。就好像我和馮遠一樣,他認我做妹妹,而我們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
聚會結(jié)束后,我準(zhǔn)備去大魚家住一晚。路上遇到劉然的哥們兒余國偉,他和大魚同路。于是用自行車帶了我一程。
記得那天下著小雨,我們沒有雨衣,頂著風(fēng)雨一路前行,滿臉都是潮濕的雨水,被風(fēng)一吹冷的直哆嗦。
路上余國偉突然問我,如何看待我和劉然的這段感情。
我被問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該從何答起。但我想他既然這么問了,大概是有自己的看法。于是反問他。
他很認真的說:“我覺得,這段關(guān)系如果出問題,那問題一定出在他身上。”
“我感覺你是那種一旦投入感情就很難走出來的女孩,所以覺得你謹慎些比較好。”
余國偉的話,讓我想起聚會上劉然和黃莉牽手的那一幕,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到不是認為他們之間有什么,而是以劉然這種多情的性格,也許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心里暗暗決定,要給大哥馮遠打個電話,問問詳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