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別問我是誰(上)

中篇小說:

? ? ? ? ? ? ? ? ? ? ? ? ? ? ? ? 別問我是誰? ? ? (上)

? ? ? ? ? ? ? ? ? ? ? ? ? ——一個下崗女工的經歷

? ? ? ? ? ? ? ? ? ? ? ? ? ? ? ? ? ? ? ? ? ? 鳳之翔? ? ? 著

? ? ? ? 她和她的妹妹是一對雙胞胎,她們的美麗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突出和誘人。不幸的是她們并沒有出生在富裕的有地位的人家,而是生在了由兩個貧窮的印刷工組成的缺衣少食的家庭,因而就不可能有許多金錢供她們打扮;而在當今這個年代,打扮不入時,就沒有機會躋身于金城的上流社會。姐妹倆勉強中學畢業后,她頂替她那位得了貧血病的母親進了市印刷廠;她的妹妹呢,由于沒頂替上,就一賭氣去了一家新開張的賓館,憑著超人的姿色和靈巧的小嘴,很快便成為一名遠近聞名的公關小姐。她老老實實地當了一名印刷工,每天提前上班,推遲下班,對分給的工作十二分地認真賣力。然而,由于印刷廠領導觀念的落后和機器的老化,盡管她和她的姐妹們使出了渾身氣力,并時不時地加班加點,仍然完成不了那日復一日的任務。雖然她們付出了不少勤勞的汗水,但所得到的收入和報酬卻少得可憐。秋天了,她身上還穿著夏天的粗布料的裙子,因而就使她那成熟的胸脯對男人更有一種難以抵抗的誘惑力。她的車間主任是一位五十歲左右,長著一個鷹鉤鼻子,平時總是板著面孔的男人。當別的男工在一塊談論女人,談論她的時候,主任總是露出傲慢清高、不屑一顧的神情,揮揮手說:“去去去,干活去!弄到一塊就女人女人地諞個沒完,有啥出息!”當那群男工被驅散之后,車間主任便更加得意洋洋,更加板起了面孔。當著眾人,他總不太正眼看她,仿佛這個年輕美麗又極富性感的女人對他根本沒有吸引力似的。

? ? ? ? 這一年的春天,印刷廠在上級的支持下,籌資購買了十五臺新式機器,成立了第四車間,并決定從其他三個車間挑選一批技術好、有培養前途的工人到四車間去。人挑完后,其他車間除留少數人應付正常工作之外,剩下的就得回家自謀生路去了,用當今時髦的說法,就是“下崗”。消息一傳開,車間里就像是開了鍋,人們東奔西走上竄下跳四處活動,真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這不單單是因為新車間活輕,干凈,效益特別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誰也不愿意“下崗”。有的給主任送禮,有的請主任全家吃飯,聽說有幾個年齡較大相貌平平身體肥胖的女工還主動向主任獻了了肉體。更有門道的甚至找到了廠里區里市里。經過一段時間的內部活動和各顯其能,二十個名額中已有十九個定了下來。但還有一個名額,主任一直控制著,任誰來求情活動他都沒有松口。他留著這個名額,他等待著。因為還有一個人沒有找過他。這個人就是我們的主人公。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講,無論是技術還是家庭需要,都應該讓她到新車間去。然而她除了有一次給車間支書反映過自己的實際困難和想法之后就再也沒有行動。她知道主任握著實權胃口特別大而自己又一無所有。請主任吃飯?根本不可能,因為她和丈夫的工資也就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活(順便說一下,她已于六年多以前與二車間一個青工結了婚,并很快生了一個小兒子)。給主任送東西吧,送差了辦不成事情還挨批評;送貴重的又買不起。她只好等著。她想,領導們肯定要挑一些又年輕又有技術的人,像她這樣的技術骨干是不會被拉下的。她耐心地等著。

? ? ? ? 一天下午下班時,孫大姐對她說:“今天晚上有幾個急活,主任叫你來加班。”

? ? ? ? 她感到很激動。因為在他們車間里,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主任能叫誰加班,那就是誰的地位將要提高的標志。再就是多加班還可以多拿幾個錢呀。可是她心里還有點嘀咕,就問孫大姐:“不會是叫我一個人加班吧?”

? ? ? ? 孫大姐笑一笑說:“看你想哪兒去了,怎么能叫你一個人來加班呢?還有我們好幾個呢!”

? ? ? ? 聽了這話她才放下了心。晚上急急忙忙地照顧丈夫和孩子吃了飯,她就連忙往廠里趕。臨出門丈夫問:“你們車間的名額定完了沒?”

? ? ? “還沒呢。”她說。

? ? ? “聽說你們牛主任愛打女人的主意,你可要格外小心呢。”

? ? ? ? “你盡管放寬心,主任不會是那樣的人。再說了,你還不相信我?”

? ? ? ? 男人在家一向是聽她的,她的話比圣旨還靈。聽她這么說,矮小瘦弱的男人便再也沒說什么。

? ? ? ? 主任比她來得還早。見她氣喘吁吁地走進車間,忙問:“家里都安頓好了吧?”她回答說:“安頓好了。”主任隨后向前來加班的女工們分派了任務,四處轉了轉之后,便進他的辦公室休息去了。論技術,她是全車間第一,這點活也不算啥,再說還多勞多得呢!可不知什么原因,今晚上主任調給她的這臺機器太不爭氣,不是卡紙就是脫色,速度比別人的剛好慢將近一半。她急得渾身冒汗,拼著命往前趕,還是不頂事。當孫大姐她們完成任務已經離開車間的時候,她的活還沒有干完呢。

這時,主任來到她的身旁,關切地問:“怎么樣?不行明天再干吧。”

“不,我今天一定要干完,要不這個月的獎金就沒了。”

“別那么認真!不就那十八塊錢嗎,還不是我一句話?”

“我們這些下苦的咋能跟你們領導比。”

“我說小楠呀,別太死心眼了。難道你真的不想調到四車間去?”

“咋不想?我做夢都想!但我聽說咱們車間的名額已經定完了。”

“可我還留了一個——就一個。專門為你留的!”主任那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獻殷勤說。

她一邊干活,一邊望著主任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沒說。

主任往前靠了靠,一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子笑著說:“你咋那么死心眼?”說著又往前湊了湊,硬硬的胡楂都快要蹭著她的臉了。她感覺主任的一只手朝她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摸去,便像觸了電一樣渾身發熱。她想擋開那只手,可機器開著手里有活不允許她這么做。她只好忍受著,忍受著那只罪惡的手對她尊嚴的侵犯和人格的傷害。她默不作聲,她的心在流淚,她的身子在發抖。

見她不反感,主任以為她順從了,膽子也大了起來,便“啪”地關了機器,順手摟住她的腰,一張帶有濃重煙味的嘴就向她的臉上貼去。這時,只見她瞪圓了眼睛,揚起那雙雖然白凈但十分有力的手,朝著那張令人生厭的臉狠狠地打去:

“啪!”

車間主任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平常溫順柔弱得如一只綿羊的女人竟會為這點小事對他這個頂頭上司大打出手。他連一點準備都沒有,不但臉上挨了一個很響的嘴巴,身體也由于支撐不住而失去了重心,晃了幾晃,重重地甩倒在地上。他的頭剛好磕在了一個方凳上,竟磕破了,很疼,用手一摸,手上沾了血。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暴跳如雷:

“你——你膽大包天,竟敢打我!你馬上會后悔的!”

他大聲說道,“我告訴你,你已經被開除了——晚上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想通了,明天乖乖的來找我,咱們一切都好商量;如果還是不識相,就別再來上班了。”

“不用等明天。”她用很平靜的聲音說,“我現在就走。”

她脫下那滿是油污的工作服,露出一身有點舊但很合體的玫瑰紅外套,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四周沒有一點聲息,只聽見她的高跟鞋極有節奏的響聲。

她失業了。她那個不太爭氣的男人只會在一旁唉聲嘆氣。當他聽說自己的老婆差一點受侮辱并因此而被無理開除時,氣得一蹦老高,吵嚷著要找車間主任算賬。她一把拉住了他:

“算了。反正他也沒把我怎么樣。何況你又不是他的對手!他和廠里的頭頭腦腦們那么熟,一告,不但不能把他怎么樣,說不定連你的飯碗也會弄丟了。”

他仔細地想了想,老婆說得對,是不能找車間主任算賬。

“可是,”他不服氣地說,“難道就這樣便宜了他?”

“他一定會有報應的!”她說。在這一點上她非常自信。她相信世上所有的作惡者都會得到報應的,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貧民百姓,無論是在“陰間”還是在陽間。

由于失業,她和她的小家庭頓時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兩個人的工資原本就不十分寬裕,現在一下子減少了一半收入,生活就顯得格外拮據和緊巴。每天買菜,她都揀最便宜的,還常常為一分兩分錢跟小攤販磨一陣嘴皮子;吃飯時她總是悄悄地吃個半飽,為的是節省一點糧食……她這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貧困。工廠是不能去了,但總得干點什么呀。哪怕只掙幾塊十幾塊錢,總能貼補貼補家用。有幾個比她下崗更早的女工友們知道她的情況后,紛紛來找她,竭力鼓動她去當酒吧舞廳里的坐臺“小姐”,說憑她出眾的長相,每天少說也能掙個一百二百的,強似工廠十倍百倍!她們還笑著對她說了一段社會上廣為流傳的“下崗女工不流淚,一頭扎進夜總會……”的黃段子。雖然她對姐妹們的處境表示了極大的理解和同情,對她們的關心也表示了滿腔的感激,但還是委婉地拒絕了她們的建議。她并沒有像有些人那樣鄙視她們,瞧不起她們,或者自命清高地遠離她們。她理解她們,同情好們,雖然不贊成她們選擇的“道路”和“工作”,但仍像從前一樣十二分地關注著她們的命運!她清楚地知道,也許她們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這時正是初夏時節,聽說賣冷飲很賺錢,她就多方奔走找人租了一個攤位,買冰柜沒錢,就租了一個。雖說不比黃金地段那么來得快,但也有不少的收入,一月下來,竟比在工廠里苦干掙的還要多。她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許多人十分懼怕下崗,現在看來,下崗也并不一定是件壞事,并不那么可怕呀。當她曬了一天太陽筋疲力盡地回到家的時候,身子一沾床就睡著了,任他那個男人異常興奮地撫摸擺弄,她都沒一點反應。

有一天,她正在遮陽傘下守著自己的冰棍攤子,由于熱而變得通紅的臉龐上滾動著豆大的汗珠子。忽然,她聽見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

“瞧,那不是我姐嗎?”

她一抬頭,就看見了她的妹妹。她比以前更加漂亮了。白凈的皮膚,苗條的身段,迷人的雙眼,高聳的胸脯,再加上入時的打扮,左手拿著一個高級手機,右手提著一個高級真皮小包。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她自慚形穢,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

妹妹的身旁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她真想替妹妹叫屈。因為那個男人簡直有點太掉價了,沒身高,沒身材,沒精氣神,就連五官都搭配得不是那么太合適。她正想的當兒,妹妹對那個男的命令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叫大姐?”

“大姐。”那人機械地點頭叫了她一聲,露出幾顆大金牙。她趕忙站起身還了禮,惡心得都要吐。

妹妹跟她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叫她有時間到她那兒去。見她直皺眉頭,又擺擺手說:“算了算了,還是我抽時間到你家來吧——你又找不到我住的地方。”說完就挎著“大金牙”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了。

對于妹妹近幾年的情況她也略知一二。每個星期天她都要帶著丈夫兒子拎著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去看望她的年邁的父母,卻很少看見妹妹。從父母極不愿提及妹妹的生氣的神態中,她隱隱感覺到妹妹可能在外邊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她覺得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妹妹的脾氣性格她太了解了,從小受苦,又十分要強,經常像個假小子,而且還敢作敢為聽不進別人的勸告。聽她說要到她家里來,她想這可是個好機會,要好好問問她,如果在外邊有什么不軌行為,一定得勸她收斂收斂。

她的妹妹還真守信用,當天晚上就來到了她那個由一間臥室和一個自家搭建的小屋組成的家。十幾平方米的屋子里支著大小兩張床鋪,還放著一個脫了漆的大衣柜和一架老式的標準牌縫紉機,除此之外,可供使用的地方就少得可憐了。一張過了時的沙發看上去還像回事兒,可當你一坐上去,馬上就會發現沙發的彈簧已壞得差不多了,只有幾個在起著支撐作用,使你有如坐針毯的感覺,倒省得買按摩器了。屋子是臨時工棚改建的,低矮而潮濕,緊挨窗戶搭建的小廚房的煙氣時常飄進屋里來,把墻皮已經熏成了深黃色。地是用從工地上揀來的廢磚鋪成的,坑坑洼洼,極不平整,由于潮,有的地方竟長出了白色的苔蘚一類的東西,偶爾還會有幾個大膽的地板蟲在你眼前匆匆跑過……

“我的好姐姐哎,你怎么落到了這步田地!”

身穿時裝手挎金表滿身珠光寶氣香味嗆人的妹妹一進門就直捂鼻子直咂嘴。

“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們怎么還擠在這么一間豬窩似的屋子里?怎么受得了!”她對剛吃完飯正在洗鍋的姐姐說,“你難道就打算一輩子這樣下去?”

姐姐一邊洗著碗筷一邊回答說:“不這樣過又能怎么樣?你總不會叫我去偷去搶吧。”

“那也不一定。”妹妹把給孩子買的一大堆東西往床上一扔,不容爭辯地說,“假如有一天被逼到那一步了,該偷就得偷,該搶就得搶!不偷不搶那才冤枉。總不能坐著等死吧!”她從后邊把姐姐攔腰摟住,親熱地說,“姐,憑你這身段這長相,還用得著去偷去搶?現成的陽關道在眼前擺著呢,就看你敢不敢走!”

她直起腰,轉過臉問道:

“什么陽關大道?你倒說說看。”

妹妹警惕地朝里屋看了看,只有孩子一個人在看那十四英寸的小電視,還看得津津有味手舞足蹈。“我姐夫呢?”她問。

“到夜市擺地攤去了。”姐姐說。

“擺地攤能掙幾個錢?還不夠辛苦費呢!”她很是替姐姐鳴不平,“可惜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不許你這么說!”姐姐打斷了妹妹,“他是個老實人,也很不容易。”

“老實?現在誰稀罕老實?老實又不能當飯吃當衣穿,老實又不能當錢花!”她憤憤不平,“社會上有多少男人不是靠什么老實呀本分呀來遮掩自己的無用和無能的!又有多少女人被男人的所謂老實耽誤了終身?”

姐姐被妹妹說得啞口無言。這時鍋碗已經洗完,三歲多的小兒子從他小姨帶來的包里邊掏出了威化餅干和果凍大吃起來,臟兮兮的小手手捏著一塊旺旺雪餅跑過來硬往她嘴里塞,還一個勁兒說:“媽媽吃,媽媽吃!”她咬了一口,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一把說:“快到外邊玩去吧,媽和你姨還要說話哩。”

孩子出去了,廚房也收拾停當,姐妹倆就來到了只有二十五瓦燈泡照明的有點昏暗的屋子里。妹妹說:“姐,你真的打算就這么過一輩子?真的就打算叫叫孩子永遠住在這間又矮又潮又黑的破屋子里?”

她笑了笑說:“你不都說的是廢話?誰不愿意吃得好點,穿得漂亮點,住得寬敞點?你剛才說有什么陽關道,可我咋總覺得我走的盡是獨木橋!”

“那是你的腦筋太死,不開竅!”妹妹很是世故很有經驗地開導她,“許多人吃苦受難都是這個原因。要不中央為什么叫大家解放思想呢?”她停了一下,見姐姐正在認真地聽她說話,便接著前邊的話茬繼續往下講,“姐,我給你說,你沒聽人家說的這么一句話嗎?”

她瞪著眼睛問:“什么話?”

“‘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話丑理端。你滿世界去看看,還不就是這么回事?”她見姐姐皺著眉陷入了沉思,又進一步說,“其實,我現在算是看清這個世道了,要說女人掙錢容易,那確實也容易;要說不容易,那確實也不容易。全看你自己腦子活泛不活泛膽子大不大哩。”

她輕輕地嘟噥道:“我也不傻。要想掙錢還不容易,上街去把自己一賣不就成了?可我還沒那么賤!”

“誰叫你去大街上賣去了?”妹妹生氣地教訓她,“那都是低檔次的過了時的了!我有一個辦法,管保你又有錢花,又不丟人顯眼,還能改變你這個小家的經濟狀況。”

“什么辦法?”

“我認識一個大經理,老婆有點偏癱,不光那種事兒做不來,就連平日里的廝摩相守濃情蜜意相扶相伴也早已無影無蹤了。他老婆不但照顧不了他,連她自己也要別人來照看。她條件挺高,脾氣古怪,三年多時間已經換過十幾個人了,竟沒有一個中意的,經常為這事給他發火。他知道我街面上熟人多,就托我給他找一個幫忙的,要不是遇見你,早把這個茬給忘了。我看你挺合適的。自幼脾氣好,性子坦,燒的一手好菜,又剛好有時間。人家出手大方,當情人,一年兩萬;如果做保姆,就少得多了,大概一個月五六百元吧。”

“這么好的事兒,你咋不去干?”姐姐嬉笑著在她的額頭上使勁兒戳了一下。

“我?”她白了姐姐一眼,“這樣的事我就干不了了。我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自由自在的玩,要玩就玩個痛快!他這個人很古板,很講面子,要求還挺高,既要能干活,還要有幾分姿色,別人介紹了好幾個,有的還是黃花閨女大學生,他竟一個也沒看上。我看你這么苦,也覺得你挺合適,這才來找你的——當然,我說的是第二種。”

“你叫我去做人家的保姆!”姐姐叫了一聲,使勁在妹妹的臉上擰了把說,“你怎能說這樣的話?要叫咱爸咱媽知道了又要生一場氣!”

“保姆又咋啦?現在大城市給人當保姆的大學生多的是!你別以為保姆就那么好當!”妹妹推開她的手說,“我還不是為了你?看你變成這個樣子,這么受窮受累沒黑沒明風吹日曬的,我這做妹妹的于心不忍!”

“那你咋不找個別的活叫我干?叫我去給人家當保姆,虧你說得出口。”

“你以為你是個人才還是什么?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你自己,你能干什么?你又會干什么?”妹妹問,“現在的工作是那么好找的?許多大學生畢業的女娃都不好找工作呢,哪能輪得上你們這些年齡大、缺文化、沒技術的下崗女工?”見姐姐沉默不語了,她搖了搖她的肩膀說:“怎么樣?姐,你先試試吧,滿意了就干,不滿意你就拉倒也不遲嘛。”

姐姐的臉上泛起一陣陣紅暈,“我一想到要低三下四地去侍候人就特別難為情……再說,我好賴還是個勞動模范呢。”

“再別提你那個勞動模范啦!”妹妹嬉笑著說:“你真是個榆木腦瓜,咱憑力氣掙錢,靠勞動吃飯,不該誰的也不欠誰的,有啥不好意思的?”她捋了捋額上的頭發,“再說,咱談的條件就是只照顧她的一日三餐和飲食起居,又不干別的。至于住不住在他家,人家說了,完全由著你。何況我給你介紹的這家人出的價可是保姆中最高的。怎么樣,你還是不見?”

她的眼睛先是一亮,繼而又露出央求的神色說:“我還是覺得咱大小也是市里的勞模,不要自己的面子還得顧忌著市上的榮譽呢。你說假如這事做成了,準保不會讓別人知道?”

“不會的,不會的!”妹妹有點不耐煩了,“知道了又咋?咱一不偷二不搶,光明正大,正兒八經,誰又能放個屁來!”

“那……”她低下頭,臉更紅了,“你讓我想想再說吧。”

“那你就想想,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妹妹站起身來匆忙寫了個條子撕給她,挎上自己的包,預備著要走了,“不過你得快些兒,要不被別人占了先后悔就來不及了。”

說著話,她從包里抽出一沓鈔票,遞到姐姐的手里說:“這些錢你先拿著——這可是你妹妹的錢。你用它買幾身衣服,把你打扮打扮。照現在這個樣子去見人家,恐怕不會有好結果的。”走到門口了,她又回頭對姐姐說:“我看冬冬是不是有病哩,臉黃黃的。你要盡快帶他去看醫生。”

她還要送,妹妹揮揮手說:“別送了別送了,你以后不罵我我就感激不盡了。”

晚上天很黑的時候,她那個十分瘦弱沾滿一身塵土的丈夫才回來了。他身上扛著一個臟纖維袋,手里提著一個小馬扎,嘴里喘著粗氣,進了門,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就瞅見了桌子上床上放的那一堆東西。

“誰來過了?”他瞪著一雙渾濁的沒有神采的小眼睛問。

“他姨。”她淡淡地說。

“這可是新鮮事呀。”他坐在破沙發上,笑著說。

“起來,”她命令道,“身上那么臟,打也不打一下就坐下了。”

丈夫笑笑,說:“嗨,我都累得快直不起腰了,還這么講究。”說是這么說,但還是起身到了屋外。她從掛鉤上取下毛巾,走到外邊,給男人打干凈了身上的塵土,才放他進了屋。

“她姨來干什么?”男人問。

“坐了坐,說了會話就走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看男人的表情。“她還留了幾百塊錢呢。”

“他姨還真有心呢。”男人感激地說。

“今晚怎么樣,賣了多少錢?”她問。

男人從纖維袋里取出一個破爛不堪的小皮包,第給她說:“你點點看。”皮包的帶子有一根已經斷了,用一根包皮電線接連著,拉鏈已經壞了。她把裝在包里的亂七八糟的零幣往床上一倒,就很認真地分類清點。末了,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多少?”男人問。他的目光有一種乞求似的神情。

“沒有多少。”她輕輕地說。她不想使他傷心。她知道他是個老實人,她明白他的心。他對她太好了,他經常念叨著怎樣才能賺到錢,他也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兒子過上好日子,他天天下了班以后還要到夜市上擺地攤。為了早去占個好點的攤位,有時他連飯都顧不上吃,把能吃的隨便往懷里一揣就扛著東西走了,有幾次為爭個好攤位還挨了打。為了省錢,他很快就戒了煙,最近他又開始戒酒。女人很是心疼他,勸他說:“酒就別戒了,想喝你就喝點吧,一天到晚牛似的累,折騰出病來又怎么好!”他倒是十分體貼她,喝是喝一點,比過去還是少了許多。

她把數好的錢歸到一起,拾元、伍元、貳元的收起來,放在一個鐵皮箱子里,一元以下的小票放在床頭柜上一個木盒子里,這些,就是她們一家三口的零用錢。

男人斜臥在床上,頭枕著被子,看著她干著每天都干的這一切,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由于累,最近他開始打呼嚕,而且聲音大,時間長。由于不大習慣,她夜里常常到很晚才能入睡。她拿來一條毛巾被給男人蓋上,便到外邊找她的兒子去了。

“冬冬,快回來!”她在夜幕中扯著嗓子喊。

半夜里,她被一種急促的咳嗽和呻喚驚醒。在刺眼的電燈光下,丈夫蜷縮在一邊很自在地打著剛剛熟練的呼嚕;兒子臉頰通紅、小嘴微張著,身上的毛巾被早已蹬得不見了蹤影,看樣子很難受。用手一摸兒子的額頭,她吃一一驚,手猛地往回一縮,趕緊搖醒男人。男人揉揉困乏的睡眼,低聲問道:“咋,拉警報啦?”最近風傳金城要地震,已經放過幾回預習警報了。

“拉你個頭!”她氣惱地擰住他的耳朵,“冬冬發高燒了,頭這么燙!”

男人挪到孩子跟前,用手背在孩子的前額上摸了一會兒,又聽了聽孩子的呼吸,慢慢地說:“不要緊,是有點燒,你快弄條濕毛巾來,讓我給他降降溫,明天一大早就送他去醫院。”

她用毛巾蘸了水,稍稍擰了一下,遞給男人,男人把毛巾擰成一個長條,放在孩子的額頭上。她說:“你睡吧,讓我來守著。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男人很聽話,倒頭就睡。

望著男人疲憊的身軀和孩子瘦削的臉龐,望著屋子里的敗落景象,妹妹白天的話語又浮現在她的腦海里。她是一個女人,渴望過上幸福的生活,渴望像別的女人一樣穿高檔的時裝,用幾百元一瓶的香水和化妝品,渴望住寬敞明亮清靜舒適的大大房子,渴望坐著豪華漂亮的高檔汽車去兜風,也渴望像一些有錢人一樣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有一回,她甚至在夢中還和愛人孩子一起到美國著名的海島夏威夷去觀光旅游了一番呢……如果有誰說她從不想著享福,生來就甘愿吃苦受累,純粹是瞎說;如果說她從來不想改變目前的處境和窮困狀況,鬼才相信呢!實際上,她已經不止一次地向母親訴說過自己的苦處,這樣沒頭沒尾沒滋沒味的苦日子她連一天也不想過了。每當這時候,她那從小到大沒享過一天清福臉色蠟黃飽經滄桑的母親就勸她說:“孩子呀,人生在世,享福受苦是命中早就注定了的。這都是命啊,孩子!”母親怕女兒重走她妹妹的老路,一再叮囑道:“千萬不要去和命爭高低,到頭來吃虧的只有你自己!現如今家里窮是窮了一點,可你那男人是個厚道人,雖然每天粗茶淡飯,但你心里舒坦!不像你那不爭氣的妹妹……”

一提起妹妹,她那脾氣向來不好的父親就把盯著電視的臉扭過來大聲吼道:

“我說過多少次了,別再提那個婊子養的。又亂扯個甚!?”

母親這時就會低垂雙眼,一言不發……

就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當妹妹在市人民醫院的急診室里找見她的時候,她正向值班醫生求情。

“大夫,你行行好,能不能叫孩子在家治病,我們實在掏不出那么多住院的錢呀……”

醫生是一個四十多歲略顯發胖的男人,見天下竟有如此不通人情的母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數落她說:

“看你這個同志!人長得還可以,怎么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大人受點累花點錢事小,耽誤了孩子的病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呢!你先湊點錢讓孩子住上院,剩下的再慢慢想辦法嘛!”

她還要說什么,早已站在身后的妹妹快步走到醫生跟前說:“姐,你別再啰嗦了,讓冬冬先住院,押金我來付。”妹妹沒容她再說什么就辦了住院手續,交齊了兩千元的住院押金,又和她一同把孩子安排在一間向陽的只有三張病床的小房間里,還靠著窗戶,然后就是許許多多雜七雜八的瑣碎事兒。大約忙了兩個多小時,一切都辦好了,冬冬就住進了那間向陽的小病房,一個護士很快給他量了體溫掛上了液體,姐妹倆這才松了一口氣。

跟市內相比,醫院里還是顯得清靜了許多。雖然走道上不時有人的腳步聲和患兒的哭鬧聲,但室內還是比較安靜的。明亮而溫暖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使人感到十分的舒適和祥和。空氣中夾雜著濃烈的來蘇水味道和各種藥品的混合味道,有時真有點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冬冬吵著鬧著要回家,在床上亂動亂滾極不老實,直到被一位面容嚴厲的護士小姐嚇唬了幾聲以后,才稍稍安靜了下來,但兩只圓溜溜的眼睛還是東瞅西瞧一會兒也不閑著。

忙碌了一陣子的她顯得格外疲勞,清秀的面容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兩只亮麗的鳳眼也神韻頓失,雙手也好像變得粗糙了。妹妹幫她理了理烏黑散亂的頭發說:

“姐,冬冬住院的費用你就不用操心了,全由我這個當姨的來承包了吧。”

她感激地望著自己曾一度斷絕來往的妹妹,不大自然地說:

“這怎么好,你掙幾個錢也不容易……”

“姐,這你就見外了。”妹妹有點不大高興,“你妹雖然性格開放一點,但還能管住自己,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前些年我是有點那個,誰叫咱沒見過世面呢。現在我可安分多了。”她停了一下,又急急地問:

“姐,啥時你去和人家見面?”

她想了想說:“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再說,冬冬又住著醫院,我看還是推后再說吧。”

“再不能往后推了。”妹妹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就定在明天上午,到時我帶車接你。冬冬這邊我給你找個人頂著。怎么樣?”

“行是行呢。”她面露羞色,“只是做這種事總覺得不怎么光彩。”

妹妹把嘴一噘說:“你這人咋還是這么啰嗦?我都給你說過多少遍了,這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差使,別人想找還怕找不上呢。就這樣說定了,明到早上我接你,可別誤了!”

這時她的身上響起一陣嘀嘀嘀的聲音,她從手包里取出她的BP機看了看對姐姐說:

“有個朋友呼我,我不陪你了,記住明天的事!”說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妹妹的神通還真大,剛吃過晚飯病房里就進來一個穿著打扮樸素得體,長著一張秀氣臉龐的女孩子。一進門就細聲細氣地問:“誰是冬冬的家長?”

她急忙站了起來。“你是冬冬媽?”她點了點頭。“哦,那太好了。”女孩子一下子顯得熱情異常,臉上洋溢著驚嘆和自信。“我是麗姐派來專門侍候冬冬的。”她見她面露疑惑,笑笑說:“放心回家休息去吧,大姐,我是市護校畢業的,保管沒問題。哦,對了,我叫李瓊,您就叫我小瓊吧。”說完,就手腳麻利地收拾起房子來。

她又坐下來與小瓊拉了一會兒話,小瓊見她十分疲憊,呵欠連天,便一再催促她回家休息。她又叮嚀了幾句,在兒子的額頭上摸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病房,離開了醫院。

第二天一大早,她吃過飯后正在忙著收拾打扮,妹妹已經跑到家里來了。一見面便急不可耐地說:“姐,快走吧,人家在家里等著哩。”

她裝作生氣的樣子說:“你為什么這么急?總得讓我換件衣服,總得收拾收拾吧。”

“對對對。”妹妹連聲向她賠不是,“看我都急昏了頭了。”說著便手忙腳亂地幫著姐姐收拾打扮起來。

妹妹左瞧瞧,右看看,對那件陳舊的紫紅色的套裙有點不大滿意。“不過,”她說,“雖說舊了點,但你穿上十分合體。這真像人家說的,漂亮女人穿什么衣服都是美的。”

看看收拾停當了,她對姐姐說:“這下該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7,967評論 6 531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273評論 3 415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5,870評論 0 373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2,742評論 1 309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527評論 6 40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010評論 1 322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108評論 3 440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250評論 0 288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8,769評論 1 333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656評論 3 35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2,853評論 1 369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371評論 5 35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103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472評論 0 26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717評論 1 281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487評論 3 390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7,815評論 2 372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