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各種敏感的話題捎帶出了一個頗有深意但似乎又不那么敏感的話題——“塔西佗陷阱”。
“塔西佗陷阱”說的其實是一種常見的現象:
某個組織、機構,甚至個人,因為喪失了公信力,無論它(他)說真話還是說假話,做好事還是做壞事,都會被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在說假話,做壞事。
任何話語都是有語境的,而語境是一種特殊的“場”。每句話都像是一個磁場里的小指針,它指向什么方向,不取決于自身,而是取決于磁場。
我們都聽說過喬布斯的“現實扭曲力場”——將一種現實“扭曲”為新的現實。
在傳播和溝通中,同樣存在著一種可以稱之為“話語轉換力場”的東西。
一句話,一個通報或一段廣告的意義和效果,顯然不是由發布者決定的。只有最笨又最自以為是的人,才會相信自己怎么說,別人就怎么信。
在初中數學課上老師就告訴我們,將一個常數代入到一個函數式,最終的“得數”取決于這個函數式。你將10000代入某個函數式中,得數是零或負也是很正常的。
撒謊者(尤其低級的撒謊者)說話的目的,是為了影響、改變別人的判斷和認知。但撒謊者常常“只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忘了在他們與別人之間,橫亙著“話語轉換力場”,或者叫“話語函數式”。
所以,盡管撒謊者很努力地編織自以為得計的謊言,但其后果除了自我安慰之外,常常是更加惹怒他人。
在他人已有的認知模式沒有改變之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納入到原有的認知模式中,都是為原有的認知提供新的證據,固化原有的認知。
美國警察在執法時會對嫌犯說一遍“米蘭達宣言”。事實上,在傳播越來越從一點對多點模式轉向多點對多點的互聯網傳播模式的今天,撒謊也面臨著一種與米蘭達宣言相通的“場”。這就是:
你有權保持沉默,因為你的沉默也是一種表態,而且可能是一種糟糕的表態。當你不得不說話時,在一個無形而巨大的法庭下,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作為呈堂證供,將會對你不利。
很多企業在面臨危機公關時之所以開口便錯,越抹越黑,往往是因為他們意識不到這種“米蘭達宣言”。
這樣說,可能頗讓說謊者感到絕望。
但出路還是有的。出路就是——重新定義你的身份(ID),刷新你的檔案(Files)。
這顯然不是一條很容易的出路。
成見一旦形成,你的身份和檔案就在人的頭腦中形成了“快捷方式”,人們會不假思索地對你進行評判。
如果對自己既成的心智模式和表達模式沒有足夠強烈的斷、舍、離的意識,并繼之以“投名狀”般的行動,你是無法以震撼的效果改變別人對你的認知模式和既有認知的。
美國新聞界流行一句話:“有三種謊言,一是謊言,二是拙劣的謊言,三是官方調查結果。”
發什么申明、通告并不重要,既重要又緊迫的是如何讓自己的申明和通告免于被自動歸入這三種謊言之中。說白了,就是要以巨大的誠意和努力顛覆你已經固化在別人心中的身份認知,完成自己形象的救贖。
記得電視劇《手機》里有一段讓人印象深刻的對話。
甲:“為什么我每次撒謊我老婆都能戳穿?有什么辦法讓她看不出來?”
乙:“我倒是知道有一個辦法?!?/p>
甲異常興奮地催促乙獻計獻策。
乙頓了頓,平靜地說:“這個辦法就是——不撒謊?!?/p>
甲的臉上交織著失望、詫異和無可奈何的表情。他顯然認為這個辦法實在不是辦法。
但問題在于,除了這個辦法,別無他法。
真正有用的道理往往又是最無用的。道理真正的價值不在于讓人懂,而在于讓人行,它不是提供信息(Information),而是讓人脫胎換骨(Transformation)。而脫胎換骨實在太難了。通常的、毫無懸念的結果是:身陷塔西佗陷阱里徒勞地掙扎,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