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名啦!黃向冬,成了知名的作家,有點像作夢。
這種感覺真的讓我很受用,我的經(jīng)紀人廖明說,讓我呆在房間里,三天不要出門,但是,要每兩個小時到臨街的窗口去轉(zhuǎn)一下,至少呆上三五分鐘。我明白這家伙的用意,外面的各種狗仔們,一定會感覺神秘,并且更加關(guān)注我的一舉一動。這樣,對我的炒作,就省下不少錢啦。我端著咖啡杯,從窗口偷偷看著樓下街對面一下子燥動起來的幾個人,還有一個在咖啡館桌子上猛地站起來,把咖啡杯都弄撒了的家伙,心里暗自切喜,廖明不愧是業(yè)屆稱作“廖事如神”,這20%的傭金不算太貴。
自從網(wǎng)絡(luò)小說被改編,并拍攝成網(wǎng)絡(luò)電視劇《九百里加急的愛》之后,我一直在等著什么時候可以收錢。今天下午首播,這些記者兄弟姐妹們,一定很想趕在放映之前可以聊上一會兒,獨家的新聞,在下午6點前發(fā)出,點擊量一定可以爆表。廖明說,會給我安排一個5:00整的采訪,在這之前,哪個媒體的也不要見。
我的筆名“望春”的來由,成了他最關(guān)注的事,特別強調(diào)不可以講這個故事,現(xiàn)在不可以講,以后不可以講,作品里也不可以再講,如果需要,一輩子都不能講,直到我退休為止。這三天,我也在思考他的建議,阿春是個可愛的姑娘,她從小出生在東北方的小城鎮(zhèn),如果不是他的爸爸去世得早,媽媽身體又不好,她和妹妹阿秋是不會來到這沿海的城市里來謀生的。
如果她不來,我也不會認識她,我也不會從她那兒聽來那么多的,關(guān)于那個小鎮(zhèn)上的人和故事。如果,不是她對我的笑,給我的溫暖,讓我感覺到世界上還存有真情,我就不會在那最撂倒的日子里還堅持我的夢,自然,這小說《九百里加急的愛》也就不可能寫出來了。
六年前,我上班的單位裁員,我這個平庸之輩,毫無懸念的第一個被經(jīng)理叫進了辦公室。回到家里的時候,我一直沒有哭,29歲這尷尬的年紀,不適合在別人眼前掉眼淚。我還有希望,只要回到家,女朋友秦愛麗給我做上一頓晚餐,我告訴她我被解雇的消息之后,她會抱著我,讓我在她的肩膀上哭的。她的工資比我高,暫時度過一段時間,再重新找工作,也是可能的。
但是,晚上我沒有等到她回來,我猜想,愛麗會不會因為前一天晚上吵了架,還在生我的氣。我發(fā)了條消息給她,“我餓了,什么時候回來?我們到樓下,我請你吃一碗炒米粉?!笔謾C響了,很快地回復(fù),我舉起手機時,那憋了一天的眼淚掉下來了,她說:“今天我去你們公司采訪了關(guān)于裁員的事情,我想,你會知道你們管理層是如何評價你的,你讓我很失望。我想,是應(yīng)該和你說分手的時候了。”
記得,那天晚上,我沒有去吃炒粉,用口袋里不多的錢,買了一打兒啤酒,獨自坐在燈火輝煌的城區(qū)大河邊,不作聲的,一罐一罐的喝完了。我站起來時,身體變得特別的重,腿卻像失去了力量一樣,如果倒下,我知道我會掉進河里,但是這里沒有欄桿,我的手拼命地亂抓著,堅持著想找到平衡。
一只手拉住了我,雖然力量不是特別大,但是,我從傾斜中被拉到了另一個方向。倒在先前坐在觀景臺階上的我,張開嘴巴大口地呼吸著,眼淚把視線全遮掩了,只能分辨出,是有一個人,在彎腰看著我。酒精,加上這一起,一倒的血流沖擊,使我的頭痛的要裂開了。
“大哥,啥事兒呀,這么想不開的,至于嘛?估計是失戀了吧?!币粋€清脆的女聲帶著點兒嘲笑,傳入我的耳朵。
“關(guān)你什么事!別惹我。”我借著酒勁兒,用力的揮手,想把這個人推開。
“哎呀,還挺虎呀。算我白救你啦,我可和你說,死了可就活不過來了,我也不會游泳,你真跳下去,我可就沒折啦。這么重,把我胳膊都拉痛了。”她說。
“我死了,關(guān)你什么事情。又不是我要你救我的。”我沒好氣地回著。
“瞅你那點兒出息,啥破事兒呀,還要死要活的,你去吧,跳下去,一了百了,不敢,我?guī)湍阆??!毙」媚镲@然也在生氣。
我再次站起來,朝河邊走去,我想當時應(yīng)該是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她較上了勁。猛地,我感覺自己屁股上被踢了一腳,人向前撲了下去,整個人爬倒在河岸上,頭和肩膀已經(jīng)出了岸沿。這一嚇,我酒醒了好多,本能地亂抓一氣,撐著地面爬了起來,又向后退了幾步。
“干什么呢?你們兩!”還在驚恐中的我回頭看到了兩個巡邏的警察。
“警察,救救我,她要把我扔河里?!蔽揖尤槐粐樀煤捌鹆司让?/p>
小姑娘沒說活,雙手交叉到胸前,看看我,又看看警察,一直在笑。警察已經(jīng)走過來,并且很快看到了地上的空酒罐,也應(yīng)該聞到了我一身的酒味兒。他們指了指我,又看了看姑娘。那姑娘癟了下嘴,聳了聳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酒罐。警察像是明白了似的,說:“這大晚上的,別在這兒打鬧,多危險呀,喝多了就別到危險的地方。你們這些年輕人,談戀愛也不選個好地方。一會兒把這垃圾收了呀!”
姑娘說:”我才不是和他談戀愛呢,你看他這樣兒,剛才還想自殺呢。”警察白了她一眼,說:“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說呀,別在這兒呆著啦,收拾好了,趕緊走。”說完了,居然轉(zhuǎn)身離開了。
“哎,警察同志,不是,她真要把我踢下去?!蔽覡幹玖似饋?,但是,看到警察回頭也白了我一眼,我想想算了,也沒成事實,也告不了她。我于是站起來,氣呼呼地準備要走。那小姑娘居然拉住了我,沒好氣地說:“講點文明呀,罐子還沒收呢?!?/p>
我特別無奈,但是,不想和這個小姑娘爭辯,于是我蹲下身子,去收拾起來,罐子太多,我拿不了,但是,剛才提酒的那個袋子不知道去了哪兒。我正在四下尋找,小姑娘走過來,蹲下來幫我撿起來了幾個,兩人合作,所有的罐子都被拾起了。我的酒也醒了好多,想想,也算是剛才被她救了一把,于是說:“謝謝你,剛才喝多了,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得很好看,像是春天里的桃花一樣,在燈光下特別的嬌艷。“醒了呀?哎,我看你根本不是想死,剛看你那個熊樣兒?!闭f著,她又把臉變得嚴肅起來,走向了河岸上的垃圾桶,扔了垃圾后,她和我也說起了話。
她叫宋春柳,是在這河岸上的一家按摩店里打工的按摩師,剛來這里一星期,剛才休息想過來看看河景,結(jié)果看到我在河邊晃悠著身子,就趕緊跑過來,拉了我一把。她說話特別直接,和南方姑娘不同,單純,但是說的話卻很在理。我沒有什么朋友可以聊天的,于是鬼使神差地和她說起了我的各種痛苦遭遇。
我告訴她,我是學(xué)文學(xué)的,從小記事起,父母離異,都不見了蹤影,畢業(yè)后被爺爺安排到了這家關(guān)系單位。去年爺爺過世了,我在這個不喜歡的工作崗位上,也沒有了什么存在的理由,于是被下了崗。我還告訴她,我女朋友也離我而去了。
她聽得很認真,陪我在她們按摩店門口的小商店坐下來,給我買了一瓶水喝。她發(fā)表著自己對我女友的不認可,聽到我獨自在這城市里無依無靠,傷心地還掉下了眼淚。她也告訴我,她是因為家里困難,被鎮(zhèn)上的一個阿姨叫來這里做工,本來以為是去飯店當服務(wù)員的,可是來了才知道,是在按摩店里。
在春柳在接受培訓(xùn)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太對勁,自己要天天面對那些穿得很少的男人。她想跑,但是,打電話給媽媽時,才知道,媽媽原來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怕她不愿意來才串通了別人隱瞞事實。她很傷心,她提出,不可以讓妹妹做這個工作,只能自己來干。媽媽哭著答應(yīng)了之后,她和老板商量,自己不休息,每天加半天班,用兩個月時間,把妹妹的路費還上,然后妹妹只能在店里做衛(wèi)生,不要吧接觸客人。
聽了她的故事,我很同情她,當問及是不是怕妹妹太累的時候。她哭了,哭得特別傷心。我才知道,原來這按摩的工作,對于一個女孩子是多么的痛苦的事。那些不安分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
上工的第一天,第一個客人,就對她動手動腳,因為害怕,她起初只是躲避,之后那男人更加的過份,她打了一個耳光之后,跑了出來。但是,后來,她被老板和幾個看店的人打了,還給客人道了歉。那個無恥的客人,最后走的時候,還要求必須摸她一下才行,老板居然同意了。
家里確實需要錢,于是她只能忍著,她不讓妹妹來店里了,只是在她們的出租房里呆著。我突然爆發(fā)出來了同情心,因為相比之下,這個女孩子更是可憐。她說:“再過一會兒就要下班了,希望今天不會再來客人了。今天已經(jīng)按了四個人,好累。”
我看著她瘦弱的身材,那個可憐的呆住的眼神里,充滿著期盼和憂郁。這時,她的老板娘來到了門口:“春柳,來客人啦,快回來,就知道四處亂跑。”
春柳無奈地和我笑了一下,站起身回答:“來了?!?/p>
我突然站起來,沖著老板娘喊道:“老板,我剛預(yù)訂了春柳給我按?!?/p>
春柳吃驚的回頭瞪著我,我沒有理她,直接拉著她走向了店門。老板娘笑著把我請了進去,說:“哦,這位老板,您以前來過呀?”
我只嗯了一聲,拉著春柳往里走?!斑@也快下班啦,只能按一個鐘頭啦。您按什么項目呀?我們這兒有三種項目,價格不一樣?!?/p>
“最貴的那個。”我說完站住了,因為我不知道應(yīng)該往哪兒走。春柳看著呆在那兒的我,笑出了聲,她拉著我走進了樓道。進到那間昏暗的紅色燈光的小房間里,我突然感覺有些緊張,我從來沒進來過這種地方。一張床在房間中央,有一間小的浴室,我看了看墻壁上的色情海報,心里開始撲通起來。
“你先洗一下,然后換上這個短褲,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叫我?!彼D(zhuǎn)身出去了。我只好去沖了一下,換上了那個薄薄的短褲。
春柳在我怯生生的招呼下,進了房間,看到我把被子蓋在身上,她噗嗤地笑出了聲?!澳闵w著我怎么按呀?!闭f完直接拉掉了薄被子,開始從我的腳上按摩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按摩,更是第一次被女生按摩,整個過程,我都特別的緊張,而且,還經(jīng)常會感覺到特別的癢。按到腿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產(chǎn)生了很大的生理反應(yīng),我用雙手一直護著那個暴露我心理的地方。
春柳的眼神在嘲笑著我,但是,她還是堅持按完了。我換回衣服之后,她說:“你這錢花的冤枉啦,這最貴的項目,本來是包含一個特殊服務(wù)內(nèi)容的??墒?,你太緊張,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是感覺自己不想去給你做這項服務(wù)?!蔽覍擂蔚男α讼隆?/p>
突然,我發(fā)現(xiàn),我口袋里居然只有80元,而這個按摩需要150元,我緊張地翻著所有的口袋。春柳笑了笑,說:“等我下。”
不一會兒,她拿了一百元過來,塞進了我手里。我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但是,心里特別的不是滋味,我又一次掉下了眼淚。她安慰著我,幫我用紙巾擦干了眼睛,帶著我出去結(jié)賬了。我留了她的電話,之后回家的。一晚上我都沒有睡著,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想現(xiàn)在悲慘的生活,失戀的痛楚,還是在想春柳的不幸,亦或,是在想著剛才的按摩。最后,我在一次特別到位的雙手運動之后,疲憊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幸運的找到一份工地的搬運工作,開始我很開心,月收入居然可以高過我原來的公司。但是,只一天,我就感覺自己的小身板兒承受不起了,拿著結(jié)算的200元錢,我回到家直接爬到床上睡著了。這樣干了一星期,終于休息一天,我又想起了春柳。她沒給我打過電話,我卻特別掛念起她來。
我知道她現(xiàn)下了鐘,正在休息的時候,告訴她我馬上過去,她開心的答應(yīng)等著我。我去做了人生的第二次按摩。這一次,一進房間,我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她沒有推開我,也沒有抱我,靜靜的等我抱著的手松了一些之后,說:“你想勒死我呀?快換衣服,我給你按摩?!?/p>
看著我手上的血泡,還有肩膀上的淤青,春柳沒有做聲,只是輕輕地幫我撫摸著。我沉醉在這種被安撫的感覺里,我的心跳慢下來,我把她拉過來,說:“不用按了,我想靠著你休息下?!彼^來,把我的頭放在她的腿上,繼續(xù)輕撫著我的傷,我就這樣,靜靜的靠在她懷里睡去了。
我醒來時,她還在靜靜的看著我。這個比我小十歲的小姑娘,這時卻感覺像個大姐姐一樣地安慰著我的心。從房間出來,我看到了老板娘狡黠的微笑,她問我:“怎么樣,我們春柳姑娘手法好吧。你看,人又漂亮,又懂事,還手上有活兒。您可要常來光顧呀?!?/p>
我現(xiàn)在想到,還有三個小時春柳才會下班,我抬頭看到剛進門的一個肥胖而又猥瑣的男人,心里突然感覺很不是滋味。不想讓她再接任何客人啦,我問老板娘,如果我包下春柳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帶她出去看個電影,需要多少錢。老板娘伸手比劃了一個五,我說:“好,我出五百?!?/p>
“老板,您理解錯了,可不是五百呀。我們的姑娘,都是良家婦女,您這帶走了算是怎么回事兒呀。您說去看電影,要是領(lǐng)去了什么別的地方,我可就吃了大虧了呀。所以,我說的是五千!”老板娘說完,輕蔑地看著我,似乎知道我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來。
我確實沒有這么多錢,我轉(zhuǎn)身看著剛收拾完,抱著床單出來的春柳。她奇怪地問我:“怎么還沒走呀?不會又......”她沒說出口,我知道她以為我又沒有帶錢。我轉(zhuǎn)頭對老板娘說:“我不帶她走,但是,后面別讓她接客啦,我包下后面三個小時可以了吧?!?/p>
“您這是心痛春柳了呀,可以,當然可以?!崩习迥镎f著答應(yīng)了。我拿出五百元,扔到桌上。春柳一把搶了過來,說:“你瘋啦,這白花錢呀。我不要,我一會兒再按一個兩個的就下班啦。你快回去吧。”說著,一把就把我推到了門外。她手勁兒明顯大了很多,應(yīng)該是天天按摩練就的,我居然沒力反抗。
回到家里,我思考著,不能就這樣下去,我要趕緊掙錢才可以。又是一周,我拼命地干著活兒,省吃儉用地存下了一千塊。我打電話問春柳是不是空閑,她說我別過來了,明天她請了一天假,陪我聊天。我開心的不得了,在家里找到了幾張紙,寫了一首詩,準備送給春柳。詩的名字,叫“望春”。這詩我?guī)缀跏且粴夂浅?,原來我給前女友寫過詩,但是,作為學(xué)習(xí)新聞的她,從來也沒認真地看過。
春柳特別開心的讀著這首詩,她說特別喜歡其中寫的一句:“不是春風(fēng)喚醒春柳,而是春柳讓我看到,春天就要來到這個世界?!?/p>
我們聊了很多,去看了電影,去吃了小吃,還坐了好幾趟公交車,跑到郊外的小鎮(zhèn)上。春柳特別喜歡這里,說有點像她的家鄉(xiāng),就是房子不一樣,人不多,又特別安靜,還可以看到豬、牛、狗還有雞鴨。回來的路上,她在公交車上,靠著我睡著了。我很奇怪自己,剛剛失戀不到一個月,居然感覺自己愛上了這個小姑娘,而她不是我原來想的那種,文化程度高,可以和我討論文學(xué)的人,但是,她讀我的詩,讓我感覺特別甜蜜。
我邀請她到我家里吃晚餐,我要買外賣帶回來,因為我根本不會做飯。她笑話了我半天,然后帶著我去菜市場買了好多菜,回來給我做了一頓特別美味的晚餐。吃完了飯,她問我一個問題:“你這么會寫詩,那不就是詩人呀,為什么不去找個寫作的工作。”
我笑著給她解釋,寫作和寫作工作的區(qū)別,作者和作家的區(qū)別。我還告訴她,我確實有個夢想,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她說:“我在網(wǎng)上就看過小說呀,你寫了是不是也可以放到網(wǎng)上去?這樣不就成作家啦?”我感覺她說的也有點道理,但是,我又進一步告訴她,寫作是件需要時間的事,而且,還不一定寫一個就可以成功,我還要工作,晚上的時間寫,也會很慢。
“不怕,你慢慢寫,我慢慢看,然后,你寫完了,說不定就可以成名啦。哎呀,大作家,厲害啦!”她笑著推了一把我的頭,我也笑了,說:“到時候,你當我秘書呀,我寫好,你給我校對錯別字。”
“我哪有那本事呀,別逗啦,我給你當保姆,洗衣服,做飯可以。你這么能吃的,我就不怕丟了工作啦。你說,你吃飯的時候,特別像我們剛才在村里見過的小豬?!甭牭剿靶ξ?,我一把拉過來她,兩個人打鬧到了一起。之后,鬧累了的我們,抱在一起,互相看著對方,躺到了床上。
時間飛快,三年過去了,我靠著一些稿費收入和春柳的補貼,成了專職的寫作者。頭兩年的時候,春柳的媽媽突然過世了,她回家休息了一年,幫著母親料理了后事,還幫著家里蓋了房子。回來之后,她繼續(xù)拼命工作,掙錢。她的收入多了,因為換到了一家很高檔的按摩院,她不讓我去,說那里消費太高,浪費錢,不如她回家休息的時候給我按摩。
我也很少再讓她給我按摩,因為感覺她特別辛苦,相對于我那不固定的微薄稿費,春柳的收入支撐著我的生活。我每天就在家里專心的寫著文章。她給我講了很多在家鄉(xiāng)的故事,我把南北的文化和不同的人物性格都寫進了書里,還有她給我講的很多故事。
我開始寫起一本小說,大意是在民國時期,兩個相愛的人,因為各種原因,被迫生活在相隔九百里的異地,中間隔著長江。戰(zhàn)爭和饑荒讓百姓苦不堪言,而兩個人男人教書,實際上是地下工作者,女人在另一個城市照顧著自己的媽媽,她告訴男人,她在醫(yī)院當護士。兩個人靠著書信,一直互相傾訴著情愛和生活。在經(jīng)歷過好多年的各種坎坷,終于解放了自己所在的城市。
男人跑去九百里之外的敵占區(qū),想接回女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女人為了自己母親的病,淪落到去做了妓女,并且現(xiàn)在被新政府關(guān)了起來。而男人知道之后,傷心欲決,他用各種的辦法救出了女人,在回來的路上,為了保護女人,男人被敵人打傷。新中國的部隊打過了長江,解救了他們,但是,女人不愿意嫁給她,因為,她感覺自己不干凈,在一個夜里,她跳江自殺了。
在留下的一封遺書里,男人得知,女人其實有一個女兒,在親戚家里。這個孩子是她們兩的,男人知道后,才沒有去跟著女人自殺,去接孩子回來,一起生活,圓了自己的夢。但是,后來,在男人很老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女孩兒根本不是他的,而是女人愛上的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他明白,女人并不是自私,而是為了這孩子,也是為了自己,他在痛苦結(jié)束了自己的一生。
春柳特別喜歡這個故事,每次都會被故事里的情節(jié)感動的哭個不停。
我的這個故事真的火了,網(wǎng)上點擊跟讀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一家公司找到了我,說要幫我出電視劇。春柳特別開心,她說,她按摩的地方認識一個經(jīng)紀人,特別厲害,介紹給我認識,這樣,就可以更有把握,放心的和出版社、電視投資公司談判了。
廖明來了,他打斷了我的思路,他把合同扔到我桌上,要我簽了好多字,然后他和約好的記者打了電話。記者進到我房間的時候,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是我的前女友秦愛麗。采訪在有點尷尬的過程里進行,在廖明的監(jiān)督下,我說了很多不切實際的話。當愛麗問到我為什么起了“望春”的筆名里,我沉默了。
廖明讓我說的原話是,我的這個筆名,是為了懷念我的生命里特別重要的一個女人。但是,他還要求我,永遠不說出這個女人是誰,因為春柳的背景,還有和我的關(guān)系,不合適讓公眾知道,最重要的,是不可以讓粉絲和記者們用來做發(fā)揮話題,對我特別不利。愛麗再一次加重語氣問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廖明,他和手比劃著數(shù)錢的手勢,并且急得真瞪我,于是說出了他要求我說的話。
愛麗有點感覺突然,然后臉緋紅起來,她咬了咬嘴唇,輕聲說了一句:“我也剛離婚。”我沒有太明白她的意思,廖明走了過來,說采訪就先到這兒,馬上要開播了,這時間正好適合發(fā)稿。于是愛麗就在我的客房里,用電腦把稿子發(fā)了出去。我則守在我的電腦邊上,等著電視劇的首播。
首播得到了很好的點擊量,播出二十集的時候,我收到了第一筆錢。這是我人生里從來沒有見過的數(shù)量,廖明特地把錢提成了現(xiàn)金,擺在我的寫字臺上。我明白,這是他在刺激我,要更多的,更好地寫出作品,掙更多的錢,我確實也被刺激到了。我足足看著那些錢有半個小時,到我感覺口特別干的時候,才動了地方去找水。
我拿起電話,打給春柳,想告訴她,現(xiàn)在就可以辭職不做,回來給我做飯啦。便是,電話提示音說: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我以為自己弄錯了,但是經(jīng)過檢查,號碼是對的。我看著廖明,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哥們,你的春天到了,好好的?!?/p>
“我早上還和她通過電話,她說這幾天你讓她先別過來的,你是不是和她說什么啦?怎么電話突然成了空號?!”我有些急了。
廖明看著我,給我把水杯又送了過來,說:“你冷靜下,喝點水?,F(xiàn)在,不是你鬧情緒的時候。她很理解你,她說,是你讓她這些年這么開心,讓她一直生活在春天里。她知道,你的春天要來了,而這個世界里,沒有她的位置。”
“胡說,我就是為了她才這樣拼命地寫作的,我就是要她在我的春天到來的時候,和我一起享受。她也是一直這么期盼的,說,是不是你和她說什么啦。”我兇狠地瞪著眼前的這個叫春柳的老鄉(xiāng)。
“你知道她的身份的,我都去享受過她的服務(wù)好多次啦,這樣的女人,不可能和你現(xiàn)在的身份匹配的,你難道要讓全世界知道,你要把一個出賣肉體的女人娶回家?這事關(guān)你的前途的哥們兒!”廖明說著,手指向桌子上的一堆的現(xiàn)金。
我根本沒有轉(zhuǎn)頭去再看那些錢,我一拳就打向了廖明。這個東北男人,身體要比我好得多,我挨了一頓揍之后,廖明扔下幾句話:“我早就知道你會是這德行,打我是不太可能的,這種場景我見的多了,哪個不是一口的真愛,最后全他媽的爬在錢上啦。我給你時間冷靜下,你消停兒的呆著。”
我在房間喝了一打的啤酒,之后,我拿了一把錢,背起自己的背包,跑了出去。我坐上火車,來到了一千九百里之外的春柳的家鄉(xiāng)。按照記憶里春柳的描述,我找到了她住的小鎮(zhèn)和那條她從小長大的街道。春天剛到,這里還很冷,穿得不夠多的我,被凍得直發(fā)抖。
通過打聽,我找到了她的妹妹,這個和她長的很像的女孩子,我只見過一次,很早就被她送回了老家。家里住在剛蓋好的小新房,妹妹春楊請我進來之后,把一封信交給了我,這是春柳寫給她的。我急切的拿出紙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原先寫給她的那一首詩,《望春》。
之后,春柳告訴春楊,我一定會來找她,而我到來的時候,春柳已經(jīng)去了國外。她不希望自己不能見人的身份影響到我的事業(yè),更不希望我因為她而受到任何的影響。她在信的最后寫道:“向冬的冬天,就要結(jié)束了,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春的影子。而這影子里,有一棵枯死的柳樹,特別的不和諧?,F(xiàn)在,我跟他也學(xué)著很會咬文嚼字的啦,我送一句詩給到你,也給到他,‘春風(fēng)喚不醒枯死的柳樹,春楊的花卻已經(jīng)開放,它可以讓你看到,春天確實已經(jīng)來到這個世界’。我希望你可以讀給他聽。”
我開始掉起了眼淚,從一滴一滴,變成一竄,再到從臉上直接地奔流下來。春楊在邊上站著,看著哭得傷心的我,也哽咽起來。她說:“我姐根本沒有去國外,她在上周跳河自殺了。她都沒有帶任何的身份證件,她不想讓你知道她的選擇。后來,警察是通過DNA檢測,才找到我的。我媽媽已經(jīng)過世了,這房子是去年我姐寄錢回來修的。她說,你也喜歡在小鎮(zhèn)上的生活。這些年,她一直在給我講你的故事,講你的才華,講你的為人,講你很多很多?!?/p>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春楊過來,摸著我的頭,我一把抱住了她。我真的需要一個肩膀,讓我抱住,好好地哭一場,我感覺到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眼前越來越黑,我的頭被抬起來,看到春楊在和我說話,但是,我什么也聽不到,我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頭靠在春楊的腿上,她正輕輕地摸著我的腦門兒。我閉上眼睛,眼前回到了在小按摩店的紅色房間里,我躺在春柳的腿的腿上,疲憊地享受著她的愛撫。
“春風(fēng)喚不醒枯死的柳樹,春楊的花卻已經(jīng)開放,它可以讓你看到,春天確實已經(jīng)來到這個世界”春楊讀著這句詩。我仿佛是聽到了春柳的聲音,我繼續(xù)閉著眼睛。這時,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來:“姨,我回來啦?!?/p>
春楊把我的頭一下扔到了邊上,我坐了起來,看到一個小男孩兒跑了進來,正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我。
“小春,今天放學(xué)這么乖就回來啦。”春楊走過去春孩子把書包拿了下來。然后,把他帶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來。
我注意到,春楊說話和走路都特別像當年的春柳,近兩年春柳化妝的時候比較多,已經(jīng)不再像當初,那個滿身綻放著春意的樣子了。
“小春,你的大名叫黃望春,這個人叫黃向冬,他是你的爸爸?!?/p>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