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先生的二哥前往太平(黃山太平)做生意,扎穩腳跟后,便陸續舉家遷居于此。兄弟倆感情交好,然二哥總是因為生意上的牽絆而少有時間回家相聚,于是每年我們都會在南陵與太平之間往返一次。起初沿南青路(南陵——青陽)取道青陽,再轉銅黃路(銅陵——黃山)直至太平。后來龍門隧道貫通,取道涇縣便成為首選途徑。且不說路程縮短節約了時間,但就那如珠貝般散落沿途的景點,便也值得我們往這涇縣大地走一走了。
涇縣古時隸屬寧國府,境內多丘陵山地,溪流縱橫如網。有大山的庇佑,溪流的滋養,一代又一代的涇縣人在這里生息繁衍,依山而住,逐水而居,逐漸形成了一座座別具特色的古民居古村落,衍生出一個個別具人文情懷的歷史佳話。桃花潭便是一段動人歷史佳話的發生地與見證者。
但凡有點閱歷的人,當對這“桃花潭”不會感到陌生,稍許有些學歷的人,關于桃花潭那首千古絕句當耳熟能詳。然數次往返, 桃花潭于我,始終只是一個最吸引我眼球的路標,多少次眼睜睜與她擦肩而過,驚鴻一瞥之間包含著多少渴慕的眼神。潛意識里我始終不愿以一個過路客的身份與她邂逅,像一個多情的人不愿委屈心中所愛,定要明媒正娶揭開她神秘的面紗……
機會終于來了,攝影群幾個老師相約去桃花潭采風,我立刻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三伏天出行,炎熱可想而知,下午四點多鐘的太陽威力絲毫不減,坐在制冷效果欠佳的車內,時不時能感覺到熱汗涔涔的滋味。陽光雖然暴虐,然山川大地一片錦繡,視線通透,可辯遠山溝壑甚至是一樹一木。山水如畫的路程終不覺漫長,一個多小時后我們便下榻于桃花潭橋頭一家土菜館了。
傍晚時分,我們在休整了一個小時后,踏上了桃花潭橋。此刻,陽光稍斂鋒芒,河面吹過來的風,攜帶著山川草木的清涼,趕走了陽光涂抹時的那份燥熱,撫慰著游人裸露在外這七月流火的吻痕。站在橋上迎風而立,我伸出手想抓住它,張開懷抱想擁抱它,然而,調皮如風,從我的發梢蕩著秋千悠走,又從我的裙裾邊打著轉的溜走。它全身心的讓你感覺它的存在,卻又令你無法觸摸到一絲一毫。如是猜想,千年以前,它是否也如此頑皮的戲虐過汪倫的客人呢?
走下橋來,我們開始沿著潭邊漫步。此刻,陽光鋒芒再減,經過一天驕陽炙烤的蒼白云朵,開始就著潭面這個天然的梳妝臺裝扮自己,緋紅的,橙紅的,美如仙子的彩衣,融合著茫茫遠山的黛青,幽幽天空的湛藍,一秒換裝,變幻莫測。潭邊不知是誰停著一只小船,小船此番似乎為這面魔鏡量身定做,它靜靜的停泊在那里,耐心等待著那位即將乘舟欲行的客人……風兒掀起的波紋,更為這番詩情畫意,增添了一絲神秘一絲魅惑。桃花潭此刻面若桃花名不虛傳。
沿著大小石塊鋪就的岸邊甬道,我們繼續邊走邊攝。有些石塊一直沿砌到潭邊,這一方面鞏固了堤岸,一方面方便了本地居民的日常浣洗。或早或晚,你都能看到她們蹲踞石塊撩波浣洗的身影。不信你看,前面正有幾個居民在水邊淘洗浣衣呢!圍繞著她們,在一邊聊天戲耍的還有老人和孩子。此情此景,意趣盎然,人景合一,美不勝收。我們立刻疾步過去,咔咔咔的拍將起來,面對攝影師不停閃爍的鏡頭,他們不避不躲神態如常,更不會拒絕拍攝惡語相向,表現出景區居民的質樸淡然。擅于搭訕的攝影師,很快便如鄰里般與他們熟絡起來,有的攝影師來過幾回與被攝者儼然老朋友一般拉起了家常。此刻,夕陽染紅了天邊,天光云影徘徊于湖面,一副生機勃勃的桃花潭暮色圖躍然眼前,樸實自然的浣洗之姿更為桃花潭增添了一份質樸靈動的韻味。
相比于晚霞投影潭底的瑰麗多姿,桃花潭早晨的色彩平淡了許多。但很多慕名而來的游客都會選擇在這里住一宿,奧妙之處就在早晨。為了揭開桃花潭之晨的奧秘,我們也安排好了住宿,凌晨四點又再次踏上拂曉中的桃花潭橋。流竄了一夜的風兒徹底湮滅了燥熱,這會兒擁上身,竟有著秋風瑟瑟般的意味。橋上已有三五人影隱約可見,同行性急探身往橋下張望,隨后傳來失望的念白:今天早上沒有霧呀!我一聽趕緊睜大眼睛在水面上搜尋,的確,平靜的水面什么也沒有,“是哦!怎么會沒有呢?”我不禁也發出一聲失望的附和。原來桃花潭之晨的奧妙在于彌漫在江面上的晨霧。桃花潭位于青弋江上游,介于翟村與萬村之間的一段江面,由于群山環抱,江面溫差大,極易形成霧氣籠于其上,更奇特的是,別處這樣的晨霧受氣候,季節的影響時有時無,而桃花潭晨霧則終年縈繞。一來二去,桃花潭晨霧成了她最吸引人的亮點,成了人們慕名而來聚而往之的另一個標簽。所以面對今晨無霧,我們怎不感到詫異呢!
尷尬的我們開始不甘心的沿著江邊甬道往景區方向前進。水面較之于昨天傍晚低了很多,(為了便于雨季防汛統籌,這個季節的桃花潭會選擇在傍晚放水,騰出一定的水位,以待上游源頭的陳村水庫在次晨放水進潭。)平靜的湖面慵懶得像一個尚在睡夢中的女子。隨著晨光熹微,再抬頭,不禁大喜過望,這女子不知何時戴著潔白的面紗驚艷于你面前了。原來,靠近景區這邊的江面不知何時起了這平流霧,且越往里走霧氣越是濃稠。這霧先如一抹潔白的脂粉薄薄施于女子的前額,又如一段飄渺的輕紗挽于藕臂香肩。如是,對岸的樓閣亭臺紛紛隱去飛檐 ,只留下大致輪廓讓人浮想。想那李仙人定是夜夜宿醉早起不得,否則,這桃花潭晨霧怕是早已隨著他激情澎湃的詩篇名揚四海了吧! 對桃花潭晨霧一見鐘情的我,有點手忙腳亂,只感覺眼睛不夠用,同行伙伴早已走得不見蹤影我也毫無察覺。等我趕上去,另一番杳淼的仙境如夢如幻出現在眼前。
只見淼如輕紗的薄霧低懸于潭面,一只竹排呈一字懸停在那里,竹排前端翹起,與穩坐竹排后端的老者形成呼應,老者專注于手中的魚網,似乎在整理剛剛網上來的幾尾游魚。孱弱的晨風推搡著密云般的霧色,使得老者若隱若現。岸邊閃爍不停的拍攝,絲毫沒有打斷他對這份收獲的專注。這份專注有著柳宗元獨釣寒江雪的超然,有著姜子牙直鉤垂釣的淡然,更有著普通人求食于水中的那份自然。人與自然此番巧妙地融合為一幅水墨丹青,美輪美奐,令人嘆為觀止。此刻,由不得我不信,那些名揚古今四海的國畫丹青,每一幅都有這樣的實景為它注腳,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老者對今晨的收獲尚且滿意,見好就收,竹排緩緩駛出我們的鏡頭。這時,遠處又一只小船破霧而出,船夫
不停的搖動雙槳,小船很快駛離這片水面,急急趕往未知的遠方。這一靜一動,堪稱桃花潭晨曲神來之筆,為她增添了無窮的神韻。
這時天空越發亮了,陽光越過山頂射出一道道光芒,這光芒映射著如液態雪一般霧色,令它竟自有了淡淡的色彩,對岸的峭壁樓閣遠山顯現出一派旖旎的風光。而后這些液態雪在這光芒中慢慢消逝,陽光照到哪里,哪里的霧便消散無形,桃花潭在這漸漸消逝的晨霧中緩緩揭開神秘面紗,她喧鬧的熱情的一天也由此緩緩開啟……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傳頌千年的詩篇,每每如這桃花潭的漣漪一般激蕩著人們的思古情懷,撥開千年的時間迷霧,一曲關乎友誼的贊歌始終唱響于桃花潭兩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