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落日盡頭(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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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甜蜜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

屋子里只剩下了兩人,魏荀靜靜地看著筱溪整理東西,完全不知道如何幫忙,只是聽從筱溪的指示處理。見到筱溪忙碌的身影,他突然從身后環抱住她的肩膀,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里。筱溪嘟囔著掙脫了開來,繼續忙碌著收拾。

等到全部歸位時,筱溪累癱在了沙發上,魏荀心疼極了,讓她趴在沙發上幫她按摩肩膀和脖子,之后他又倒了盆熱水給她泡腳。筱溪乖乖地任由魏荀把她的腳裹在厚厚的毛巾里擦干,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筱溪歪在沙發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等魏荀過來的時候,他看到筱溪蜷成一團在沙發上睡著了,她原本手上拿著吃了一半的蘋果滑落在手邊,她的呼吸聲很沉,魏荀看到她這副孩子氣的樣子禁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把筱溪抱到床上蓋好被子,站在床邊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盯著筱溪看了很久,眼神里盡是柔情。

筱溪醒來的時候,已是早晨,她下意識地叫身旁的魏荀起床,叫了好幾聲無人應答。她翻了個身發現魏荀并不在身旁,骨碌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著腳推開門出去,筱溪見到了一幅難得的畫面,一向起床困難戶的魏荀,盡然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在煮早飯。說做早飯,其實也就是煮個白粥和雞蛋,但是筱溪心里明白,魏荀這是心疼她昨晚太操勞特意早起,這片心意對于筱溪來說已經足夠了。筱溪沒有驚動魏荀,躡手躡腳回到了房間繼續裝睡,準備在魏荀過會來邀功的時候好好表揚他。

沒想到魏荀進門來的時候,一直叫喊著:“筱溪,水蒸氣把我的手臂燙紅了火辣辣的,要怎么才能不痛啊?”這下,原本的驚喜,演變成筱溪忙碌地找燙傷膏幫魏荀涂。只不過細心的筱溪,還是好好表揚了魏荀一番,魏荀心里燃起莫名的成就感。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筱溪的手賬本上寫滿各種計劃,雖然忙忙碌碌卻毫無抱怨,家里的瑣事幾乎都她一個人承包了。這天上午,筱溪和婉妤在花店修剪花時,筱溪彎下腰的時候,覺得右側胸部疼痛,這疼痛短暫的持續了幾十秒,等到筱溪坐直了后扭了扭身體,疼痛感消失了,筱溪只當自己彎腰時姿勢不對造成的也沒有太在意。

隔了幾日,筱溪開車帶婆婆去做身體按摩,行駛途中她的右側胸部突然一陣刺痛,緊接著左側胸部也發生了劇烈的刺痛感,而且持續的時間比上次更久。筱溪心里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但是想起自己每年都會例行做身體檢查,而且去年的胸部B超檢查報告并沒問題,筱溪很快排除了不安。可是過了不久,疼痛感又侵襲而來。

筱溪不想讓婆婆看出她有心事,裝作若無其事地陪她按摩,接著陪她去超市購物。即使回到了家,筱溪也不想在不確定的情況下讓魏荀擔憂。只是趁魏荀去洗澡的時候,偷偷上網查了下自己的情況,可是搜索到乳腺癌的相關病癥時,筱溪嚇得趕緊合上了電腦沒勇氣再看下去。

隔天早上筱溪見到季婉妤時,跟她說起了這件事,季婉妤當即拉著筱溪去了醫院。筱溪在醫生安排下做了幾項檢查,可接下來等待結果的那幾天卻是最焦灼的,不安和緊張的情緒一直環繞著筱溪,幸好有季婉妤的安撫才讓筱溪覺得好受些。

筱溪在心里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即便她不停的自我安慰,她在魏荀面前盡量表現得和往常一樣,可是魏荀還是從她時不時的恍惚中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在魏荀的安撫下,筱溪坦白了自己的情況。魏荀沒有逃避問題,而是極力安慰筱溪,讓她不要胡思亂想,陪她做很多事分散她的注意力。晚上兩人睡下后,魏荀久久不能平靜輾轉反側,他輕輕地起身關上房門來到書房,打開電腦上網查詢相關病癥,接近天明的時候,魏荀才上床小睡了會。

檢查報告出來的這天,魏荀陪著筱溪一同去醫院,兩個人都很緊張。當醫生說:“有可能是乳腺癌,但需要做進一步詳細檢查才能確診”,筱溪只覺得天旋地轉,很難接受這事實。魏荀則覺得心臟遭受了突然襲擊,一顆重石壓在了心頭無法喘息。

魏荀故作淡定安慰筱溪,開導她說醫生暫時還沒斷診。魏荀建議再找其他的醫院去看病,他認為只有幾個醫生給出同樣的診斷結果,才能夠信服。

做完檢查之后,魏荀帶著筱溪去公園散心,本來是為了讓筱溪放松,可是魏荀卻變得一反常態。他看到別人兩口子帶著孩子幸福滿滿的樣子覺得不順眼,看到漂亮的花兒他也不順眼,聽到別人在他附近說說笑笑他更覺得不爽。

筱溪看出他在鬧情緒,隨便逛了會,假裝自己肚餓便拉著他離開了。

就連去到魏荀平日最喜歡的餐館,他也提不起興致。雖然不想讓筱溪看出他心里不爽,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沒法克制住那股不悅。以往冷靜的魏荀,這會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誰都能看出他臉上寫著大大的不爽。

他察覺到自己反應過火,跟筱溪不斷道歉,可是他就像吃了火藥一樣仍舊看什么都不順眼,他找服務員的茬,平日里溫文爾雅的他突然變得很暴躁。筱溪看在眼里,卻沒有再言,安安靜靜地用完餐后挽著他一同離開。碰巧在餐廳出口處見到方才的服務員,筱溪掙脫魏荀的手,來到服務員身邊,湊近她耳朵說了些悄悄話,為剛才魏荀亂發脾氣道歉后方才離去。

即使回到家里,筱溪也沒有刻意去跟魏荀聊天,而是讓他獨處,她覺得這時候只有魏荀自己消化才能平復他的心情。其實在回家的路上,筱溪已經逐漸說服了自己,告訴自己即便這是事實,也只能夠接受。既然痛苦和憂愁改變不了現狀,不如坦然地接受這一事實,也從容度過自己余下的這段時間。

她調整了下自己的心情,給盆栽澆水,將每盆盆栽葉子精心擦洗了一遍,對著盆栽悄悄訴說了許多心里話,說著說著,強忍之下的擔憂和不甘心壓抑得她淚流滿面。這是她在不安的時候總會有的一個習慣,一個人煩惱的時候,她總是會跟花草訴說,它們就像是她的貼心朋友一樣,讓她得到一種心靈寄托。

晚飯后,魏荀找了個理由,對筱溪說他下樓買些水果便匆忙出了門。然而當他走到樓下,籠罩在夜色中時,他再也邁不動腳了,蹲了下來掩面哭泣,他接受不了這突然的變故,更不確定未來筱溪會怎樣。他考慮了許久,仍是不知道將來的路該如何走。

他在無人的地方待了許久,看著遠處斑斑點點的燈光,眼睛漸漸濕潤,分布不一的燈光頓時連在了一起,光影變得模糊而放大了起來。這讓他看到了未曾見到的另一個景象,仿佛眼前只有這一片光影,再也任何其他景物。這微黃的光影讓他的心變得明朗了起來,似乎寓意再小的光也有可能變成大片的光芒,也讓魏荀覺得希望再渺茫也應該堅守。

筱溪是懂魏荀的,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所以在他出門的這段時間她并沒有打來電話。等魏荀回家時,見她專心致志地對著畫架臨摹荷蘭風景畫家霍貝瑪的《林間小路》,雖然筱溪畫的水粉畫不及油畫那么有立體感,但卻挺有觀賞性。

魏荀從筱溪身后雙手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把筱溪手中的畫筆放了下來,拉著筱溪一同坐到沙發上。他面對面地對著筱溪,看著她的時候,溫柔地將她臉龐左側垂下的長發夾到了耳背后。筱溪趁機抓住了他的手,把臉靠在了他的手掌上,盡可能地從他身上找尋溫暖。魏荀看著這樣的筱溪心頭又是一陣抽搐,把她緊緊摟在了自己懷里,輕柔地用手撫摸著她的臉和她的頭。她像頭小綿羊一樣,貪婪地感受他的溫度。

接下來兩個人坦誠地交流了各自的想法,筱溪說:“你很明白我是個完美主義者,如果真的確診為乳腺癌,要進行手術切除乳房,我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種身體上的殘缺。也許你會說可以裝假乳,可是當我看到自己那樣的身體,我會害怕會厭惡,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決定不做手術切除,我很清楚最怕的是我自己接受不了自己。而且你也清楚進行手術復發的比率很高,根本不可能痊愈”。魏荀勸說:“如果真的確診為乳腺癌,也許進行一次手術,癌細胞就清除了呢?為什么要放棄治療?”筱溪解釋說:“那種心理創傷,是我沒辦法承受的,再說這種病臨床上復發的幾率非常高。”為了避免沖突,魏荀沒有再言,沉默了一番之后,筱溪回到原處繼續畫畫,魏荀則靠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家里的氣氛突然就變緊張了,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變成了死寂一般的沉默。魏荀特別生氣,她覺得筱溪的觀念有問題,特別不理解,很長一段時間里兩人一直處于緊張的狀態。

這天,要去醫院看最終的檢查報告。筱溪一大早變得特別黏人,魏荀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他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她就從魏荀身后抱住他,把頭緊緊地靠在他后背上。雖然她沒有說任何話,可魏荀明白她這是緊張不安。看到她這副樣子,魏荀只是心疼,他想起最近一直在生筱溪的氣不免有些后悔。他像對待孩子一樣,擰干毛巾幫她擦臉,看著她閉著眼睛一臉淘氣的樣子,魏荀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這樣一直寵她到老。

去往醫院的路上兩個人都不好受,各自心中都充滿擔憂,此時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到了醫院診室外排隊等候時,筱溪覺得自己拼命在冒汗,焦慮和煩躁一直強烈地困擾著她。

魏荀摟了摟筱溪的肩,示意她深呼吸放松,筱溪試做了幾次,可還是沒法平靜下來。終于輪到筱溪時,筱溪一把抓住魏荀的手,用力的抓著,用力得幾乎要把指甲嵌進魏荀掌心里。筱溪站起身的時候,覺得雙腿酸軟無力,被魏荀拖著進入了診室。

筱溪緊張得已經沒法思考了,她的耳朵嗡嗡嗡地耳鳴,聽不見任何人在說話,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醫生坐在他們對面,低著頭仔細翻看檢查報告,結合上回的報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最后醫生抬起頭看了看他倆,眼神注視著魏荀說:“證實是乳腺癌,不過請不要灰心,臨床上有很多成功治療的病例”。魏荀憤憤地說:“不可能的,這怎么可能?她每年都有做身體檢查一直都沒問題”。筱溪聽了覺得很恍惚,覺得聽到的一切似乎都是虛幻的夢境,眼前的醫生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遙遠,她覺得一陣頭暈,倒在了魏荀身上。

休息了片刻之后,筱溪才漸漸平復下來。她強打起精神,細心詢問醫生今后的治療方案和治療周期等一系列情況,并且向醫生表達了不愿手術的心情。醫生在鼓勵筱溪進行手術的同時,也指出了治療過程可能出現的一切不適反應。

魏荀仍不死心,回到家便上網預約了上海瑞和腫瘤醫院的專家門診,第二天晚帶著筱溪前往上海入住,隔日一早便去醫院看專家門診。

等待看病的過程總是焦灼難熬的,終于輪到時,看著醫生一臉嚴肅的表情,筱溪緊張得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她一把用力地抓住魏荀的手,等待醫生如死神一般的宣判。

醫生低著頭,詳細地看了筱溪之前所有的檢查報告,抬起頭看著筱溪說:“乳腺癌晚期,從你做的核磁共振報告來看已經發生骨轉移。”醫生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后期,你背部和腰部等部位會出現嚴重的疼痛。可以考慮進行手術治療、放療、疼痛治療、免疫治療這些方法。”

魏荀看了一旁的筱溪,讓她先出去透透氣,自己留下來問了醫生許多問題。問及這種病的生存時間時,醫生說:“根據臨床經驗,乳腺癌發生骨轉移普遍的生存時間為兩年,但也有一些人可以生存七八年,這個沒有絕對,還是取決于個人,患者的心態很重要”。“至于你剛才提到的她不愿手術的情況,也的確有部分病人是這樣的,這部分病人不想進行切除手術和放療,但我作為醫生還是建議病人積極治療”。

魏荀出了診室來到廁所,他用冰涼的水把自己的臉浸濕來冷靜自己,盯著鏡子里自己迷惘的樣子,魏荀真的不知道如何決定對筱溪才是最好的。癌癥目前已經到了發生轉移的地步,他不知道一味追求生存時間讓筱溪進行手術和放療等更好,還是尊重她的選擇減輕她的痛苦更合適。

等他找到筱溪時,看到她正扶著一個女病人朝病房走去,后面還跟著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魏荀靜靜地尾隨他們而去,立在病房外面等候筱溪。筱溪陪著那個女病人聊了好一會,才起身告辭。小男孩見到筱溪要走,拽住她的衣擺,問她:“阿姨,我媽媽什么時候才能治好病回家?她什么時候才能陪我一起去游樂場玩?”筱溪聽到這話好心酸,她蹲下身,用手摸摸小男孩的頭,告訴他:“你媽媽身體里有些壞細胞,醫生在幫她努力消滅那些壞細胞,但是那些壞細胞比較難消滅,所以會需要很長時間。你看媽媽為了早點治好病回家,所以她在那么辛苦地在堅持,你也要好好保護好媽媽逗她笑。”

守在門口的魏荀聽到方才筱溪說的那些話,不想筱溪見到他覺得尷尬,索性走遠一些避免筱溪見到他。

當筱溪找到魏荀時,他正低著頭看手機,筱溪坐到他身邊,對他說:“我真的決定了不做手術,不想最后的時間都在醫院病床上度過。如果情況不好,我會來醫院接受輔助治療,但我拒絕手術。我的時間不會太多了,我想做點有意義的事,我想去看很多風景,去見很多的老朋友,甚至我可以做點公益去幫助別人。”

魏荀聽了筱溪這番話很窩火,覺得她自暴自棄,他又急又氣,氣得朝筱溪大吼:“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會變得越來越差,你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你拿什么去幫助別人?你是腦子壞掉了嗎?你知道有多少病人為了那一線生機在接受手術治療嗎,你倒好,醫生都建議手術治療,你居然直接放棄,你太任性了。”發了這通火之后,魏荀仍舊無法克制心中的怒火,整個人就像火山要爆發一樣,他氣得不給筱溪解釋的機會,不理筱溪便一個人離開了醫院。

剩下筱溪一個人怔怔地杵在那兒,可她也仍舊堅持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不是任性,而是考慮清楚之后的決定。她沒有去聯系魏荀,而是一個人離開醫院去吃了碗小餛飩,然后獨自散心去了動物園。

魏荀氣沖沖地走了好長一段路,回頭沒有看到筱溪跟在身后,突然又后悔起來。他掏出手機,也沒有看到有筱溪的來電和信息,氣得罵筱溪小心眼,但是因為他太生氣了忍住不去聯系筱溪。

筱溪雖然有意不理魏荀,但想到他氣沖沖離開的樣子又很擔心,可是她又不想開口道歉。所以當她來到動物園以后,來到熊貓的柵欄外邊時,她拍了張熊貓的照片發給了魏荀。

當魏荀收到這張照片時,已經是他氣得離開以后兩個小時的事了。毫不夸張地說,這是他們從戀愛到現在,最厲害的一次爭吵。原本魏荀已經決定,再過一個小時,無論怎樣都會聯系筱溪。所以這會收到筱溪發來的幾張圖片他的氣已經消了一半,當他回信息詢問筱溪在哪時,她發了張動物園大門處的照片,并發了個地圖定位給他。

他只回復了幾個字:“別走開,原地等我”,便沒有再理筱溪,倒是筱溪才不管魏荀理不理他,依舊發了很多其他動物的照片給他看。半個小時后,魏荀在指定地方找到了筱溪。看到她趴在熊貓的柵欄外戀戀不舍的樣子,魏荀用手機偷偷拍了下來。

來到筱溪跟前的時候,他仍舊恨得牙癢癢,他把筱溪身體轉過來面向自己,捧著筱溪的臉氣急敗壞地說:“你這么能耐,怎么沒有一個人先回家呢,你還知道要等我嗎?”筱溪說:“我原本是想先坐火車回家的,可是后來想起來身份證在你那,你昨天說我做事迷糊怕我弄丟,拿過去幫我保管了”。聽到筱溪沒心沒肺說了這番話,魏荀氣得往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愛一個人到一定程度,也許就是像魏荀這樣的,過分地擔憂和寵愛一個人,有時候變成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筱溪看到魏荀那么擔心自己,也覺得理虧,所以在他接下來絮絮叨叨地埋怨她時,她并不做聲權當沒聽見,心里想著剛才熊貓的可愛樣轉移注意力,并沒在聽魏荀責怪自己。也許是魏荀覺得筱溪認錯態度良好,也許是他的怒氣消了,接著他也不再責怪了。

兩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下午,四處轉悠,將近傍晚的時候才返程。

(九)艱難地抉擇

把筱溪送回家之后,魏荀出了門,他在車里先給紀允文打了個電話:“之前我建議你來無錫發展,你沒答應。但是這次我希望你可以幫我,筱溪被確診為乳腺癌,今后我得花很多時間照顧她,工作上的事未免顧不過來。公司剛上軌道,需要操心的事很多,我能信任的人除了宋胥,也就只有你了。”

另一端的紀允文沒有立刻答應,只是說要先考慮下晚點給答復,然后他詳細地問了筱溪的病況。雖然他沒能立刻答應,魏荀反倒覺得他心思縝密更值得信賴,而且深信在這種關鍵時刻他一定會鼎力相助。

隔天傍晚的時候,魏荀接到了紀允文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告知已經辭職將在三周后過來,并且讓魏荀專注照顧筱溪。魏荀在電話里連著說了好幾次謝謝,除了一再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點什么。

掛了電話之后,魏荀緊接著給季婉妤、宋胥和方逸嵐各打了電話,說好約他們晚上一起談點事。他在電話里沒談論什么,但是從他嚴肅的語氣中,季婉妤一下就猜到與筱溪看病這件事有關。她正思量著會是什么狀況,方逸嵐發來信息詢問她是否知道什么事,于是她把筱溪最近看病這件事告訴了對方。然后兩人商量著等到晚上聚會時再說,不再過問筱溪。

雖然這么說,可是季婉妤心里始終很忐忑,無法控制住心里的焦急。正在她坐立不安時,筱溪出現在她的眼前,不等她先問起,筱溪主動說起了自己看病的結果。“婉妤,看病的結果出來了,我得了乳腺癌。不會錯的,我又去上海找專家復診了一次。我心里很害怕,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變成什么樣。而且我們的花店怎么辦,我沒辦法跟你一起干的時候,你一個人怎么能兼顧得了。”筱溪還沒說完,季婉妤就打斷了她的話,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晚上一行人與魏荀碰面之后,發現筱溪并不在場。落座之后,魏荀坦率地把筱溪患病的情況告訴了他們,并且告訴了他們筱溪不愿動手術的事,希望他們能幫忙出出主意,事情這么突然,幾個人一時沉默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沉默了一會之后,只有宋胥發表了自己的觀念:“我有個親戚也得過這個病,手術之后出院了三年,最后再次復發,復發之后沒有多久人就走了。在我看來,動不動手術這件事,還是得問醫生。只有醫生才清楚,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適不適合做手術,或者說動了手術能不能根除癌細胞。如果真的到了做手術也沒用的地步,我建議保守治療讓她少吃點苦。前段時間,我碰巧讀過美國一位醫生寫的書,說的就是一些晚期病癥患者的心態,還有對這些病人的臨終關懷這些醫療現狀,那本書上就不主張過度治療。”

對于朋友倒是比較容易開口,可是要告訴自己的父母這件事,魏荀真的有點不忍心讓他們承受這種打擊。筱溪從小是被領養的,養父在她小時候已經去世,跟她很親的養母前幾年也因病去世了,養父母的親戚對她特別冷漠,所以筱溪這些年跟他們幾乎沒有聯系。因為筱溪平時比較懂事對他們很貼心,魏荀的父母一直以來都把她當成自己女兒,從不會因為她的身世而嫌棄她,可以說他們對于筱溪的關心程度大大超出了對于魏荀的關心。

魏荀考慮了好久,還是決定親口告訴父母這件事。魏荀的媽媽是個不茍言笑的人,雖不會當面跟筱溪表現得很親密,但是她將筱溪盡力對他們的好都看在眼里,只有魏荀的父親平時總是當著魏荀的面夸筱溪。當魏荀把筱溪患病這件事說出來的時候,他父親長嘆了一句筱溪是個命苦的孩子,而他媽媽心疼筱溪忍不住悲慟大哭。

跟父母商量之后,魏荀也表明了筱溪的態度,并且表示會進一步征求醫生的意見再決定是否手術。后來的日子里,魏荀又帶著筱溪輾轉去上海看了幾個有名的專科醫生,醫生的意見大多一致:“病人的癌細胞已經發生轉移,手術只是盡可能地延長病人的生存時間,但很難徹底治愈。就算不做手術,放射治療還是必要的”。最終在筱溪的堅持和家人的理解下,大家一致默認不進行手術,與醫生再商量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十)病情加重

筱溪不希望大家把她當成特殊病人看待,也不想影響魏荀的工作,在服用抗癌藥物的同時照舊去花店工作,魏荀叮囑季婉妤看好她。其實不用魏荀叮囑,季婉妤也不會讓筱溪做很多勞累的事,只是讓她協助自己做點輕松的活。

魏荀和筱溪彼此已經約定好,等到下一次發作的時候,筱溪就得聽醫生的意見接受放射治療。過了幾個月,筱溪清晨醒來的時候出現了劇烈的疼痛和嘔吐,魏荀立刻將筱溪送到醫院,并聯系上了一直幫筱溪看病的主治醫生,之后在醫生的安排下辦理了住院。主治醫生認為根據筱溪現階段的狀況,采取放療為主的綜合治療,不開刀不化療,同時服用止痛藥物,對于她的傷害程度是最輕的。

身體稍微修整了后的隔天,筱溪便在主治醫生的安排下進行了放療。放療之后的筱溪,成天覺得疲乏,而且會嘔吐,幾乎整天都在睡覺。魏荀的媽媽坐在筱溪的病床前,輕輕按摩筱溪腫脹的手背,心疼地一直讓她要撐下去。

這段時期,魏荀壓力巨大,既要處理公司的事務,下了班還要去醫院陪筱溪。筱溪是個很敏感的人,她察覺到了魏荀的疲憊,堅稱自己晚上一個人沒事,讓魏荀回家好好休息睡一覺。魏荀實在疲勞至極,在筱溪的一再催促下他回了家,到了家里還沒來得及洗澡便累得沉沉睡去。等他突然驚醒的時候,已經清晨五點多,他立刻起床洗澡而后匆匆趕往醫院。當他輕聲來到筱溪床邊的時候,見她還沒醒來,魏荀實在太累趴在筱的床上沒過多久又睡著了。等他被筱溪叫醒的時候,仍舊睡意昏沉,沒來得及跟筱溪說上什么話,又匆匆趕往公司。

筱溪不想魏荀這么辛苦,更不希望魏荀的父母每日為自己操勞,便和季婉妤商量好,讓季婉妤去告訴魏荀暫時由她來照顧筱溪幾天。實際上筱溪也很體諒季婉妤,她盡量不去麻煩身邊親人和朋友,盡可能的照顧好自己。

紀允文到無錫的這天,魏荀在外地實在抽不出身去接他,只能拜托宋胥,無奈宋胥也抽不出空,剛好季婉妤這天不忙,于是她主動請纓接下了這差事。

當他們在機場碰到面之后,紀允文口無遮攔笑季婉妤的頭發像玉米卷。季婉妤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用力踢了他一腳扭頭便走,弄得紀允文狼狽地推個大行李箱在后面窮追不舍。當紀允文上了季婉妤的車之后,他死性不改又再次嘲笑她開車技術不行。向來伶牙俐齒的季婉妤,今天就像碰到了克星,憋了一肚子火卻無處發。紀允文瞄了她一眼,故意說:“本家,我這是為你好,你這開車技術需要提高啊”,季婉妤氣得轉過頭瞪了他一眼:“誰跟你本家,別在這瞎認親戚。”

季婉妤強忍著怒氣,把他送到魏荀公司后,將車子一停就把他從后座上拖了出來,然后命令他把行李箱搬出來,她氣得沖紀允文做了個鬼臉連個招呼不打就駕車揚長而去。她這鮮明的性格,倒是讓紀允文有了幾分在意。

紀允文將行李放下后,未等見到魏荀,便買了束鮮花來到醫院探望筱溪。他簡直難以置信此刻病床上臉色蒼白瘦弱的筱溪,居然是之前活潑調皮的筱溪,心里無端端生出了許多的感慨。

(十一)實現心愿

筱溪住院的日子里,方逸嵐他們幾個人只要一有空就會來醫院探望他,只有季婉妤每天都會來探望筱溪,她每次來的時候總是盡量表現得很開心。有時候她來探望筱溪會帶些鮮花,有時候會帶水果,這天她給筱溪帶了本金子美玲的兒童詩集,隨手翻到了一篇《露珠》,便朗誦了起來。

誰都不要告訴
好嗎?

清晨庭院的
角落里,
花兒悄悄
掉眼淚的事。

萬一這事
說出去了,
傳到
蜜蜂的耳朵里,
它會像
做了虧心事一樣,
飛回去
還蜂蜜吧。

筱溪聽完這首詩之后特別喜歡,詩的童趣和意境特別打動她。她從季婉妤手中接過書之后,看了幾頁之后非常喜歡,抱怨待在醫院很無聊,說要留著慢慢看便不舍得再讀下去。

兩人閑聊的時候,季婉妤很多次提到紀允文,聽上去全是對他的不滿,但是作為旁觀者的筱溪卻看得很明白,季婉妤只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紀允文。當筱溪分析給她聽的時候,她驚得捂住了嘴,雖然不相信是這么回事,可是又被筱溪連連說中自己的想法。

晚上魏荀來看筱溪的時候,她聊起了這事,并讓他去探探紀允文的心思。紀允文倒是個爽快的人,當魏荀后來旁敲側擊時,他馬上就猜透了魏荀的意圖,當下表示自己確實故意在逗季婉妤玩。魏荀也不便多言,只是老生常談,一本正經地勸慰紀允文好好把握機會。

病床上的筱溪在結束二十多天的放療療程后,變得日漸消瘦,精力也大不如從前了。她已經不愿意再做這種治療,在獲得醫生的批準后,她回到了家中靜養。

進行過一個療程的放療后,筱溪覺得身體好了許多,疼痛的頻率減少了一些,發作時痛感似乎也輕微了一些。休息了一段時間后,魏荀同意她可以出門稍微走動,她欣喜萬分,狀態好的時候她會去花店幫幫忙。天好的黃昏時分,人們總會看到有個瘦削的女人,每天同樣的時間佇立在小區大門口同樣的位置等人,其實她只是默默等待歸來的老公,然后陪著他慢慢地一同走完回家的這一程路。這一段路并不長,可是卻成了他們生活中開心的回憶,以致于多年以后,魏荀每每到了小區門口時仍舊會習慣性地搜尋那熟悉的身影。也許身邊好多事都會改變,但有些習慣卻根深蒂固地深入骨髓無法改變。

雖然有時筱溪會突然疼痛,但是靠著止痛藥,她尚且可以應付。她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浪費時間做無謂的治療,于是開始規劃著去逐個完成自己的心愿。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撮合紀允文和季婉妤,她認為只要往前推他們一步,那兩個彼此驕傲的人便能收獲幸福。于是她找到了紀允文,借自己長期生病為由,要求紀允文空閑時幫忙給自己的花店出點力。另外,她說起了季婉妤私底下的真實個性,談到了她的驕傲和脆弱,紀允文聽完之后發覺自己對季婉妤的了解越深,對她的好感也越來越多。

他聽從了筱溪的建議,經常以筱溪請求他去店里幫忙為借口而接近季婉妤。神經大條的季婉妤以為他只是找機會來找茬羞辱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他是有意接近她,所以兩個人一見到面總是將氣氛弄得緊張充滿硝煙味。受了委屈的季婉妤,總也忍不住找筱溪傾訴,筱溪總是笑她當局者迷。當她看到季婉妤跟紀允文較勁,剪了那頭卷發,開始換上并不適合她的淑女裙,總是忍不住揶揄她。

這天,筱溪給季婉妤講了段釋迦牟尼說的小故事。“以前有條很兇猛的蛇,只要見到人就會咬,弄得當地的居民憂心忡忡。后來有一天,來了一個很有修為的比丘(比丘類似于和尚的意思),比丘就嚴厲批評它教育它不能咬人。等到比丘離開之后,蛇聽進去了他的話不再咬人也不再嚇人。后來人們看到蛇變得這么溫和,都不再懼怕他,孩子們會拎起他的尾巴甩著玩,還有很多人看到它就拼命打它。即使它被人打得傷痕累累,仍然牢牢記得比丘的話不再咬人。直到后來有一天,比丘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見到蛇就問他為什么弄成這個樣子。聽蛇講完一番話之后,比丘說我讓你不要去咬人,但是并沒有讓你這么極端,你不去傷害別人,但是你也可以讓他們懼怕你啊。”講完這個故事后,筱溪說季婉妤就像那條蛇,因為受到了紀允文的言語打擊,就走了極端放棄了原本的自我,而實際上紀允文欣賞的卻是因為之前那個個性鮮明的她。筱溪一番話點醒了她,也讓她知道了紀允文的心意,于是在接下來的接觸中,季婉妤繼續堅持自我,一段時間下來以后,他們倆慢慢地真的走到了一起。

不過季婉妤真正打動他的,還是一件小事。有天早晨他倆一起去探視筱溪,季婉妤身體不適就順便去看門診,兩個人到了指定區域等候時,已經沒有空座,此時不遠處還站著一對老夫妻在等待看病。過了一陣,見到有個人起身離開,季婉妤一下占了座,并朝那對老夫妻招手把座位讓給他們其中一人,然后又用同樣方法幫助了另一人。雖然只是舉手之勞,但是那對老夫妻特別感動,一個勁地感謝季婉妤是個熱心人,弄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也就是這件小事,讓紀允文發現了她的善良,讓他很欣慰。

每次看到季婉妤和紀允文在一起,一會恩愛有加,一會鬧別扭,筱溪都覺得無法理解他倆的內心世界,但是筱溪覺得只要他們自己幸福就好。

自從筱溪生病出院以來,魏荀的爸媽每隔一兩天就會來看望筱溪,每次總是會燉些湯過來給她吃,因為住得有點距離,筱溪看到老人這么操勞,心里特過意不去。因為這場病,筱溪跟婆婆變得親密了起來,以前有點懼怕婆婆的感覺沒有了,變得跟她更貼心了,也許是因為她不想留有遺憾。而在筱溪的心愿單上,帶著父母一家旅行成了她夢寐以求的事。

當魏荀知道她的心愿后,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出國旅行已經不太合適,于是魏荀聯系了相熟的朋友,去了這位海南朋友的老家,這是位于海口市澄邁縣的一個歷史悠久的漁村。這里風光秀麗,氣候宜人,民風淳樸,朋友的家就坐落于海邊。對于他們一家人來說,這就是一場冒險,因為誰都無法預料旅行途中筱溪的身體狀況,所幸的是飛行途中一切順利。當他們抵達海口機場后,魏荀的朋友早已等候在機場,他將行李搬上車之后,開車帶著他們一路沿家的方向駛去。

到達漁村后,筱溪的心很雀躍。魏荀朋友的家就建造在海邊,這是兩層的磚瓦樓房,外墻被刷成了白色,房屋被周圍的棕櫚樹和椰子樹環繞著,掛滿椰子的椰樹下放著一張單人沙灘椅。魏荀攙著筱溪漫步在海灘上,海風吹得人陶醉,眼前一望無際開闊的大海,將海天連成了一線,藍色的天空被厚厚的烏云籠罩著,金色的陽光在烏云的點綴下顯得格外絢爛,云層下方的海面上停泊著十幾艘漁船,海灘邊幾個漁夫光著胳膊正站在海水中收漁網,筱溪的心感到很震撼,這景象像極了莫奈的《日出印象》。

雖然這里不是出名的旅游景點,但是勝在清凈舒適,對于老人和病人來說倒是挺合適的。魏荀提議來的時候生怕父母和筱溪不喜歡,還好他們來了以后都很喜歡這個淳樸的地方。選擇來這里的另一個原因,也是考慮到筱溪的身體狀態,畢竟居住在朋友家飲食起居可以舒適些。雖然來的時候帶齊了各類藥品,魏荀的心卻一直懸著,幾乎對筱溪寸步不離,他總是提心吊膽生怕出什么意外情況。

魏荀不敢逗留太久,也不敢再去其他地方游玩,三天之后,帶著他們急忙返程。雖說只是一段短暫的旅行,對于筱溪來說也是一次難忘的經歷,同時也實現了她一家同游的心愿。

(十二)病情惡化

旅游回來以后有段時間,筱溪狀況還算不錯,她每天都會去花店幫忙,魏荀也可以輕松地忙工作。他們都以為這樣的時光會一直持續下去,雖然她有時會出現疼痛,但是服用藥物之后都能得到緩解。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年多,這半年多里筱溪定期會去醫院復查,并且一直服藥,病情控制的還不錯。突然有一天,筱溪剛要出門的時候一陣疼痛襲來,從胸部開始疼痛,一直蔓延到后背撕裂般的疼痛,筱溪痛得全身直冒汗,覺得自己就快要昏厥過去了。她趕緊撥通了魏荀的電話,當魏荀趕回家的時候,她已經幾近昏迷,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在支撐著身體。

魏荀將筱溪送到醫院后,醫生告訴魏荀非甾體抗炎鎮痛藥和二級鎮痛藥已經不起作用,得改用三級鎮痛藥給病人止痛。于是醫生又安排筱溪住院進行新一輪的檢查,為期幾天的檢查結果出來顯示癌細胞已經發生了進一步的擴散,繼續放療也只是保守治療,而筱溪已經拒絕這樣無意義的治療。筱溪堅持要出院的時候,主治醫生交代清楚了日常的護理和治療方法,以及將來可能會出現的癥狀,并且私下叮囑魏荀今后筱溪會有休克的可能,要開始安排專人照料。

筱溪出院以后,魏荀聽從醫生的建議,將工作委托給宋胥和紀允文,自己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專門照顧筱溪。筱溪的脾氣突然開始變得暴躁,也許是因為難以忍受身體的疼痛,也許是因為心里害怕死亡來臨,總之,她總是動不動就遷怒在魏荀身上。無論筱溪怎么發脾氣,魏荀都心平氣和地對待她,他理解筱溪所承擔的病痛折磨。

有一天,筱溪疼痛再次發作,服用了嗎啡止痛藥以后,她仍舊疼得發抖,魏荀把她的身體側過來,一直不斷地幫她按摩。等到筱溪疼痛緩解后,她哭著向魏荀道歉,讓他不要對自己那么好。魏荀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讓她不要胡思亂想,對她說:“我不來照顧你不對你好,還有誰能夠管你呢?你相信我,我不會不管你的,不論你今后變成什么樣,我都不會放棄你,更不會嫌棄你。”

筱溪的身體每況愈下,她被病痛折磨得已經沒有什么食欲,而且日漸消瘦。原本她還可以出去走走,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里,她都覺得乏力只能躺著,精神好一些的時候,魏荀會推著她出去透透氣。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地在重復著,雖然照顧病人很辛苦,可是魏荀從來沒有任何抱怨。就連魏荀的父母看到他這樣照顧筱溪,都覺得他不容易,對他而言身體和精神上都是考驗。但是看著筱溪的身體狀況卻越來越糟糕,魏荀真的恨不能能夠替她分擔一些痛苦。她變得極度虛弱,大部分的時間她都躺在床上,每當疼痛侵襲的時候,她痛得弓著身子忍耐。魏荀看在眼里,可是除了幫她按摩減輕疼痛,他真的無能為力。

(十三)永別

一晃到了來年三月份,此時距離筱溪第一次確診為乳腺癌算起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這時候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家里臥室的窗臺上一連幾日都有鳥棲息著。這天鳥兒停在那的時候,筱溪讓魏荀打開了窗戶,撒了點面包屑在那,鳥兒驚得拍打著翅膀飛走,一會功夫卻又折了回來,戰戰兢兢地在面包屑周圍逗留。有一只膽大的鳥兒躍躍欲試,啄了一口面包屑立刻逃離,這一英勇的舉動大大地鼓勵了其他的鳥兒,很多鳥兒效仿之前的做法,最后幾個深思熟慮的鳥兒大概是預見到沒有危險,索性停在窗臺上盡情地享受食物。

魏荀把筱溪從床上抱了下來放到輪椅上,讓她坐到了窗臺邊。她仰起頭看著鳥兒飛來飛去,聽著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筱溪說:“如果沒了鳥兒,春天就少了很多歡聲了。春天這么美好,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看到了”。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筱溪都是呆呆地望著窗外,突然,她費力地說:“我聞到泥土的味道,感受到了風的溫暖,這時候,差不多是每年櫻花盛開的時節了。我想去看看櫻花,可以嗎,荀?”

筱溪說的這番話就像是在跟魏荀告別似的,他背過身去,假裝在整理東西,眼睛卻早已濕潤。一種不好的預感涌現,魏荀覺得筱溪很快就要離去了,內心的悲痛無法形容。雖然早就有面對離別的心理準備,可是如果真的到那一天,卻始終是他無法面對的。

魏荀悄悄抹去眼淚,拿了把梳子走到筱溪身邊,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輕聲對她說:“明后天如果天晴,我們抽一天一起去賞櫻吧。我做些你愛吃的菜,作為我們的午餐便當。到時候我們坐在櫻花樹下,一邊賞櫻一邊吃便當,好不好?”

此時的筱溪已經極度虛弱,她對著魏荀輕聲的說了幾聲謝謝。晚上,季婉妤來看筱溪的時候,她吃了止痛藥正睡得很沉。無論多忙,季婉妤依舊會每天抽空過來看看筱溪,給她帶來幾枝鮮花,幫她按摩按摩身體,跟她說說話,是她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可是看著越來越虛弱的筱溪,季婉妤的心越來越沉重。

魏荀告訴她說要帶筱溪去看櫻花,她說:“筱溪是個很愛花草的人,尤其喜歡櫻花,櫻花對她來說是浪漫和懷舊的象征。你幫她實現這個心愿,她會很安慰的”。

季婉妤回家見到紀允文,抱住他哭了起來:“我今天去看筱溪時聽魏荀講了她的情況,她的情況很不好,我覺得她就快要離我們而去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她來不及參加我們的婚禮,會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紀允文思考了片刻,安慰季婉妤說:“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人多嘈雜的環境,要不我們叫上一些朋友先辦個簡單的婚禮派對吧。我們先跟魏荀確認下是否可行,如果可以就再跟他確認下時間,地點就安排在櫻花林,先讓他倆多點時間一起賞櫻,稍后我們趕過去辦個簡單的室外婚禮。然后,把攝影師叫過去幫我們拍照。”

紀允文打電話跟魏荀確認時,魏荀非常詫異但是又很感激,他在電話里說:“筱溪總是盼這一天,現在終于要成真了,我想給她驚喜當天才告訴她。至于時間就定在后天吧,好讓你們有一天時間準備。真的很謝謝你們”。

去賞櫻的前一晚,筱溪痛得直冒汗,魏荀給她服了止痛藥之后幫她輕輕按摩,此時的筱溪已經瘦得讓人心疼,他怕一用力就要弄傷了她。魏荀側身躺著一只手輕撫著筱溪的臉,對她說:“你身體不舒服,明天不去看櫻花了好不好?”

筱溪倔強地搖頭,眼角流出了眼淚。“我的時間不多了,不會太久了”。魏荀聽到這番話心痛得流淚,激動得抱住筱溪,不停地央求筱溪:“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活著,我一個人會很孤單。除了你,不會再有人像你這樣關心我,也不會再有人像你這樣懂我。”

這一夜,筱溪幾乎沒敢合眼,她生怕自己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來了。可是她的愿望還沒實現,她真的不舍得離開這世界。

一大早,筱溪便把魏荀叫醒了,她讓魏荀把衣櫥打開,指著一件米色的針織連衣裙和一件嫩黃色的薄呢外套,讓他幫忙換上。然后她對著鏡子,費力地給自己涂了層粉底,畫了眉毛,擦了口紅。雖然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下,她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了許多。

魏荀做便當倒是真的忙壞了,他本就不會做飯,只是在筱溪病倒后才開始學習做飯。雖然已經有了些時日,可仍舊顯得力不從心。筱溪看著他笨拙而手忙腳亂的樣子,有感恩,也有對他的擔憂。

看著魏荀好不容易做的炒雞蛋老了,青椒炒百葉切得很寬大,青菜燒得過久變黃了,筱溪覺得這對魏荀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了贊賞魏荀,她主動讓魏荀夾了點青菜給她吃,雖然做得很咸,但她卻覺得很好吃。

魏荀看了一眼筱溪,早已看穿了她的想法,即使她病到這程度卻始終這么體貼。一切準備妥當以后,魏荀推著筱溪準備出門,臨出門口的時候,筱溪讓魏荀拿了頂帽子給她。把筱溪往車里抱的時候,他忍不住說:“你長胖一點吧,現在太輕了”,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你現在臉上也沒肉了,還是以前嬰兒肥那樣比較好”。

筱溪倚在靠背上,輕輕地喚魏荀:“荀,播一首張國榮的《春夏秋冬》給我聽吧。”然后筱溪聽著音樂側著頭靜靜地看向窗外,沒有再說一句話,車上變成了一片沉默。

接近景區時,道路兩側的樹木郁郁蔥蔥,成片的綠樹在清晨顯得特別清麗。到達景區以后,魏荀停好車,將筱溪抱到輪椅上,給她身上蓋了條小毯子,推著她往櫻花林的方向走去。

來到櫻花林的時候,筱溪的臉看起來平靜而憂傷,她只是抬著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風景,這與她以往容易激動興奮的時期相比已經判若兩人。魏荀盡力掩飾著內心的痛楚,對筱溪說:“花開得正旺呢,筱溪,很漂亮吧。”筱溪只是嗯了一聲,仍舊細細看著眼前的櫻花,然后她突然說:“不知道八重櫻是長得什么樣的,我從來沒見過。”

魏荀不知道自己推著筱溪走了有多久,他生怕筱溪累到,來到一棵很茂盛的櫻花樹下時,魏荀鋪了張寬大的野餐墊在地上,又在上面鋪了條毯子,然后抱著筱溪坐到了墊子上,并將筱溪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支撐住她虛弱的身體。魏荀緊緊抱住筱溪,湊近筱溪的耳朵,對著她說起了許多兩人有趣的往事,說著說著他開始淚眼婆娑,心想如果以后每一年還可以一起賞櫻多好?過了一會,魏荀拿出便當盒,問筱溪要不要一起吃東西,她點了點頭,然而她只是吃了幾口米飯和炒雞蛋便推開了,魏荀自己吃了一點之后也覺得口感太差便合上了飯盒。

然后,魏荀詢問筱溪有沒有看過《時光倒流七十年》這部影片,筱溪搖了搖頭,于是魏荀緩緩地講起了這個感人的故事,筱溪聽完這個故事后傷感得落淚,魏荀也不由得跟著流淚。

還好在這感傷的時刻,魏荀的手機響了起來,季婉妤打電話通知將要到達了。魏荀醞釀了下情緒,激動地告訴了筱溪他們的策劃,筱溪驚訝的臉上頓時多了些光芒。

當季婉妤穿著婚紗挽著紀允文突然出現時,筱溪激動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們一行人在攝影師的要求下拍了不少照片,季婉妤還特別要求攝影師幫自己和筱溪,還有幫魏荀和筱溪拍了很多合影。合影結束后,季婉妤換下了便服,令筱溪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準備了許多的食物,這么十幾個人,在櫻花樹下圍繞成一圈,開起了野餐會。大家頻頻向季婉妤和紀允文祝福,筱溪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笑得那么燦爛,倍感安慰。

聚會散場的時候,季婉妤抱了抱筱溪跟她告別。魏荀有意開著車慢慢行駛,好讓筱溪看看眼前的風景,筱溪對魏荀說:“荀,我今天真的好開心,好開心”,魏荀從車內后視鏡看了筱溪一眼,附和她說:“是啊,我也是。”然后魏荀讓筱溪閉上眼睛休息一會,這時從廣播里傳來了老狼演唱的《戀戀風塵》,魏荀覺得旋律很熟悉,情不自禁跟著哼唱了起來。筱溪認真地聆聽魏荀跟著哼唱,這旋律如此懷舊,她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過去的許多時光。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筱溪已經連流質的東西都吃不下去,每一天她都是閉著眼已經很少再說話。在季婉妤來看她的時候,她勉強睜開了眼,當著魏荀的面對她說:“花店以后只能靠你一個人了,我希望你可以繼續下去。我投資的那筆錢不急著要,等到你哪天不愿意再開下去的時候,再把它停了,到時再把那份錢交給魏荀吧。”季婉妤聽到筱溪這么說,心里不知道說什么好,她不明白筱溪病到這個程度怎么還那樣為她著想。

再后來幾天,筱溪也很少說話,直到有天早晨,她費力的睜開了眼對魏荀說讓他陪著她不要離開,到了下午的時候,筱溪安然地離開了人世,魏荀和他父母親眼目睹了痛心的這一幕。

魏荀是那么愛筱溪,筱溪的離世讓他深感悲痛,他在守夜的時候痛哭流涕,沒有辦法相信筱溪就這樣突然離開了他。在幾個鐵桿的好朋友的支持下,魏荀才振作起來,由他們幾個陪著辦完了筱溪的葬禮。

葬禮過后的一個星期,魏荀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他終日把自己關在家里喝酒麻醉自己。好姐妹的離世,讓季婉妤也病了一場,身體恢復之后,她和紀允文一同來探望魏荀。她抹著眼淚交給魏荀一封信,轉而趴在紀允文的肩上哭成了淚人。魏荀接過那封信,把自己關在房內,雙手顫抖哽咽著打開了信紙。

“荀,我曾經說過一定會活得比你久,但是現在我卻要從你的生命里缺席了。請原諒我食言了。

婉妤他們幾個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以后當你有事的時候,不要一個人扛著,記得一定要找他們幫忙,請相信他們一定會幫你。

回首跟你共同生活的這些年,歷歷在目仿佛昨日。我最放不下的是你,怕你不能好好吃飯,怕你不知道好好休息,也怕你不懂照顧自己。

我們曾經約定好,等存夠了錢將來有了孩子,我們就去鄉下租塊地,每逢周末我們一家人就去鄉下過田耕生活。你負責刨地澆水,我帶著孩子播種除草,讓孩子親歷自然,自在地在田間奔跑與蟲鳥玩樂,過上我們向往的農耕生活。等到西紅柿和黃瓜成熟的季節,我們可以收獲滿滿的果實,一起品嘗果實分享喜悅。然而現在我沒辦法陪你一起實現了,但我從沒有后悔自己沒早一些跟你生個孩子,因為我確信你跟我在一起是幸福的,只是我們都以為彼此還有許多時間在一起去完成那些事。

然而,這個心愿我沒辦法陪你一同實現了,唯獨希望你日后一切安好。

若說不留戀你,不留戀家人和朋友,不留戀這個塵世,那是不可能的。我很舍不得離開你溫暖的擁抱,不舍得忘記你開懷的笑,以及我們那擠滿花草和書的家。

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你相信緣份,你遇見我三次才確信跟我有緣。如果真的有來生的話,希望你以后都依然可以遇上我。

我很感激一路走來有你的陪伴,在我幸福和痛苦的時候都有你貼心的守候。即使在我生命最后的關頭,你也能夠理解和支持我的決定。要你看著我日漸虛弱,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是折磨,但你依然遵從我不動手術的決定,我想你是真的很了解我。

那天你推著我行走在櫻花林的時候,遠遠看到白皚皚的一大片櫻花樹就像是來到了雪國,櫻花隨風搖曳飄落在了我的衣服上,我撿起那朵櫻花時,內心覺得無比欣悅,眼前的櫻花如此美麗,我真的好不舍得離開這個世界。當你推著我在湖邊看夕陽時,我似乎生平第一次領略到那種美。天空是湛藍的,金色的夕陽映照在湖面上,湖面上層層堆起的水紋波光粼粼,金色和橙色交織著,平靜而美好,就像是在引導我往那去。我的生命因為你才變得精彩,即使在這最后的關頭,因為一直有你的陪伴我才從未恐懼過。

想要對你說的話太多太多,只愿你今后一切都好,請你一定要幸福。不要為了我的離去而憂傷,你知道我是個酷愛花草的人,布滿花草的地方,一定有我匆匆逗留過的痕跡;請相信櫻花盛開時,也一定有我路過的足跡。”

魏荀讀完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他將信紙緊緊地握在手上,注視著桌上擺放著的筱溪的照片,滿臉淚痕地癱坐在了地上,一個人默默注視著那張照片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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