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自序
泰戈爾是在東西方均享有盛譽的大詩人,《吉檀迦利》和《飛鳥集》乃經久不衰的傳世名作,都入選了我國教育部推薦中學生課外閱讀書目,無須過多介紹。兩作均有多種譯本,尤以冰心先生的《吉檀迦利》譯本和鄭振鐸先生的《飛鳥集》譯本流傳最廣、影響最深。冰心先生和鄭振鐸先生都是文壇巨擘,一代宗師,在白話文學史上開風氣之先,自不待說,其余如白開元先生、徐翰林先生等,也都是學養深厚的大家。既然如此,《吉檀迦利》和《飛鳥集》還有新譯的必要嗎?這也是我第一次讀到《飛鳥集》新譯本時的疑問。
2015 年12 月22 日,我偶然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說馮唐先生翻譯的《飛鳥集》因翻譯風格和個別用詞的問題引起軒然大波。我的第一感覺是《飛鳥集》已有鄭振鐸先生的經典譯本,按說,后來者應該如李白登臨黃鶴樓一樣,只能發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感嘆。寫作方面,馮唐先生是行家,既然他要重譯《飛鳥集》,自有他的道理。為解開疑惑,我找來鄭振鐸先生翻譯的《飛鳥集》重新閱讀。讀了一部分之后,也覺得《飛鳥集》確實還有再譯的空間,但這種空間的存在,不是因為鄭振鐸先生的水平不夠,而是時代的原因使然,當時的白話文還不夠圓熟。我一時興起,便譯了十余首發表在微信公眾號。
如第10 首:
Sorrow is hushed into peace in my heart like the evening among the silent trees.
憂傷平復于我心,如夜幕消融于幽林。
第176 首:
The water in a vessel is sparkling; the water in the sea is dark.
The small truth has words that are clear; the great truth has great silence.
杯水透亮,海水幽暗。
小道行文,大道不言。
第283 首:
While I was passing with the crowd in the road I saw thy smile from the balcony and I sang and forgot all noise.
當我隨著路上擁擠的人潮,望見你在陽臺上嫣然一笑,我唱起歌,忘了所有喧囂。
第323 首:
I have suffered and despaired and known death and I am glad that I am in this great world.
我受過苦難,有過絕望,嘗過死亡,但慶幸我依然活在這偉大的世上。
一些朋友讀了之后,問我是否能把《飛鳥集》通譯出來。那段時間,我辭職出來,在北京折騰一點事情,時間相對自由,便斗膽嘗試。時隔多年,當我經歷了一些事情后,再讀《飛鳥集》英文版,生發出很多以前體會不到的感受。恰如蔣捷的《虞美人·聽雨》所言:“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因此,我把翻譯當作一次精讀,一次與泰戈爾的久別重逢,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完成《飛鳥集》的譯文初稿,此后陸續修改,到2020 年12 月8 日交稿,歷時五年方才定稿。
在翻譯《飛鳥集》的過程中,我又找來泰戈爾其他的詩作閱讀。讀完《吉檀迦利》的第一首,我就深感震撼,若說《飛鳥集》是一條溪流,《吉檀迦利》則是一片汪洋。《吉檀迦利》是Gitanjali 的音譯,意為獻歌,是獻給神的詩歌。詩作大多以I(我)對Thou(You,你)訴說的形式展開,Thou 是God(神),對于有宗教信仰者,可以把自己所信仰的神代入,對于沒有宗教信仰者,可把神當作一個遠古的智者,一個睿智的長輩,一個知心的朋友,或是心靈深處的另一個自己,每一首詩都像靜夜的一次促膝長談。因此,從2018 年初開始,我著手翻譯《吉檀迦利》,用了半年時間完成初稿,歷時三年定稿。
在接洽出版事宜之初,編輯曾問我此前是否有中英文的學習或創作經歷,我坦言沒有。1984 年,我出生于湖南郴州一個叫大山口的小山村,從村名就可以想見那里是何等的荒僻。母親不識字,父親讀過高中,但常年在外,小時候家里沒有什么書可讀。大概上小學四年級時,父親帶回一本《唐祝文周四才子傳》,這本書算不上高明的文學作品,反而有點惡趣味,但四大才子經常游戲筆墨,玩一些對聯、小令等文字游戲,讓我知道了文字的妙趣,那本書幾乎被我翻爛了。考到郴州市二中念高中之后,我才有機會讀到大量的文學作品。那時,學校附近有一家賣盜版書的小書店,花六七塊錢就能買到一本世界名著,如《巴黎圣母院》《復活》《簡愛》《三個火槍手》,我每月都會買幾本。從那家店里,還買到一本《金圣嘆評點才子古文》,二十多年來,我輾轉多地,曾在郴州、天津、廈門、佛山、北京等多個城市生活,其間丟失了很多書,但這本我一直帶在身邊,至今未丟失。2004年,我考入南開大學,學的是人力資源管理專業,旁聽過幾節中文系的課,但更多的時間,還是流連于學校附近的舊書市場。在文學方面,我可說是沒有師承。如果一定要找師承,我的老師便是老子、屈原、莊子、司馬遷、陶淵明、李白、杜甫、蘇東坡、蘭陵笑笑生、曹雪芹、魯迅、沈從文、穆旦、王道乾、余光中、莎士比亞、雨果、托爾斯泰、泰戈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中外先賢。每一次閱讀他們的不朽作品,都能穿越時空,聆聽他們的教誨,感受他們的偉大心靈。只是因為我自己愚鈍,他們是大海,我所學到的只是一滴水。即便如此,有心的讀者應該可以在我的譯文里,看見他們的身影。
希望這個新譯本,給讀過《飛鳥集》和《吉檀迦利》的讀者帶來一些新的感悟,讓第一次閱讀《飛鳥集》和《吉檀迦利》的讀者,對泰戈爾的詩作留下美好的印象和重讀的欲望。譯文難免有錯誤和疏漏之處,還請讀者見諒,并不吝指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黃華勇
? ? ? ? ? ? ? ? ? ? ? ? ? ? ? ? ? ? ? ? ? ?2021 年2 月2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