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葉

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

當(dāng)時我天真地以為歲月不會在她身上留痕,但我錯了。歲月匆匆本就有痕而阿嬤就浸在里面靜靜地被沖刷著——題記

我打算講個故事,關(guān)于我和她的又或許說只是關(guān)于她的故事,有興趣的榕葉坐下來聽聽吧。

我認(rèn)識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很老了,在孩童的時光里回家的路上我總能碰到她。聽母親說她是我們的一個親戚,算是祖祖輩的了,但我更愛叫她阿嬤或者阿祖。

我對她有記憶開始是我剛上小學(xué)的時候,那時我六歲,她好像已經(jīng)有七十多歲了。她常常坐在他們家門口的榕樹底下,一個大圓桌子還圍著三個小石凳,榕樹旁還倚靠著一把用竹頂做的掃把,再往旁邊些就是她的農(nóng)具,一頂不算太新的草帽兩三把不同大小的鋤頭。

小時候家里人忙于農(nóng)事,我得自己走回家,我當(dāng)時沒見過她,第一次她便同我熱情地打招呼:

“阿qin范雷類哇?(阿芊回來了啊?)”

小小的我那時還不認(rèn)識她,只覺得陌生。她個子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很高,頭發(fā)是長發(fā),大概到肩膀下邊一點,花白,零星還夾著幾片黑或許是在證明她也年輕過吧,穿著深藍(lán)色的碎花布衣和黑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的老式布鞋。我在呆愣幾秒后禮貌地點了點頭:

“嘿啊(是啊)。”

她聽到就笑了笑。她的笑容讓我想起電視上那些眉目慈善和藹可親的老婆婆。傍晚微風(fēng)徐徐吹著她頭頂上的榕葉沙沙作響,我回去問了母親才知道她是誰。

每每放學(xué)無論是中午還是下午她一直都在那,見到我就笑盈盈的說出那句

“阿qin范雷類哇?(阿芊回來了啊?)”

知道她不是壞人后,我會停下來跟她談幾句家常,比如說吃飯沒啦,今天吃什么啦,要不要去我家吃飯啦之類的。阿嬤的兒子和兒媳不常在家,聽媽媽說是去外面打工了,阿嬤還有一個老伴但是我沒有見過他。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靜靜地,悄悄地過著。

一天我放學(xué)回家,看到她在自己的地里干活。她佝僂著身子,手里拿著一個瓢里面裝著的是已經(jīng)育好苗的生菜,另一邊拿著一把小鋤頭一下一下地將大塊的土敲碎,然后她先是在瓢里拿出一顆飽滿的綠油油的生菜苗,握住苗根再用小鋤頭在選好的位置上輕輕一鋤往后一拉,小鋤頭的后面隆起一個小小的土堆,原本緊實的土地被鋤開一個小口,她迅速將菜苗放入,再將鋤頭往上一提土堆被推回原位,那顆生菜苗便挺挺地站在那兒。

看著她三下五除二就種完了瓢里的菜苗,我以為她要上來了,沒想到她只是起身扭了扭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就走到地旁挑起水桶要去提水。

我趕忙脫下書包向她跑去:“阿zo,我來就得了(原是要打成方言的,但是太難了就算了)”

她笑盈盈地看著我說:“我還沒老呢,力氣多的是,快回家寫作業(yè)吧。”

我搖頭用手接過她肩頭的擔(dān)子,往江邊走去。十分鐘左右我便氣喘吁吁地挑著水走回來。看到她在榕樹底下向我招手,我放下水桶走過去看到大圓石桌上放著兩碗羅漢果茶,

“阿qin,喝吧,休息一下。”

我就坐在石頭凳上靜靜地喝著羅漢果茶,茶水是涼的,喝進(jìn)去喉嚨甜絲絲的,我望著前方呆呆坐著,聽著頭上榕葉的沙沙聲,但前方視野里卻出現(xiàn)一個身影挑著水桶下到地里去澆水了,我方才回神看著桌面上另一碗羅漢果茶只是下去了一點,而它的主人卻已經(jīng)在地里灑水了。

那塊地說大也不算很大,周圍放著許許多多的石頭,大的小的都有,應(yīng)該是阿嬤挑揀出來的。我看著她往桶里一遍又一遍地舀水灑在剛種好的菜上,而黃昏灑在她的背上。我不說話只是重新找了一挑擔(dān)子和水桶又往江邊挑來兩桶水,下到地里跟她一起澆水。她看到我就笑道:

“阿qin真乖。”

我也朝她笑了笑。等澆完水后,村子也升起了裊裊炊煙,我趴在石桌上休息,遠(yuǎn)邊傳來母親的呼喚聲,我趕忙跑回了家,我大聲地朝阿嬤家里面喊去:

“阿嬤!我hang了偶,嘛嘛喊泛歐賴!(阿嬤,我走了啊媽媽喊回家啦!)”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地往家里跑,阿嬤也在這時追了出來喊道:

“阿qin,某幾滴食飯啊?(阿芊,不在這吃飯啊?)”

我向后拜了拜手,余輝灑在我的臉上我越跑越快,我抱住母親然后打開書包,

“阿麻,跟tin我得jiong類喔。(媽媽,今天我得獎了噢)”

我邊說邊從書包拿出獎狀,自豪的神色在我臉上張揚又肆意地顯露。

風(fēng)輕輕地吹著榕葉,母親牽著一蹦一跳的我走回了家。

打那時起,我每每放學(xué)就開始在阿嬤家門口的大榕樹下寫作業(yè),讀書練字,而阿嬤常常會在樹下等著我,有時她會坐在旁邊用蒲葉扇給我扇風(fēng),有時又到地里去拔草,寫完時我也會下去幫忙。我曾經(jīng)充滿稚氣地問她說:

“阿嬤,那個石桌子多少歲呀?”

“不記得了呢,反正比你要大好多好多歲。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它就在院子里了。”她笑道。

我當(dāng)時不以為意,也笑著說:“有我身后的榕樹老嗎?”

榕樹此時隨著風(fēng)讓掛滿枝頭的榕葉發(fā)出聲音,也似乎在詢問著阿嬤。阿嬤靜靜地想著,我等得睡著時她才緩緩開口:

“她是我和爸爸種下的,跟我一起長大的。”

我半昏半醒,只覺得阿嬤不開心,或許是想爸爸了。當(dāng)時我還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幼稚的我以為阿嬤的爸爸不來看她,許是因為工作太忙了,像我的家里人一樣,只有傍晚黃昏落幕的時候他們才收好農(nóng)具,疲憊地回到家里。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阿嬤的爸爸......

春和秋在我們這非常南邊的小城是沒有,有的只會是夏季和冬季,榕葉啊榕葉那時我可喜歡你了,夏里住著蟬,鳴喧整個夏季,風(fēng)也會帶著你喧鬧,我與阿嬤坐在榕樹下也不覺得吵,也感覺不到熱。就這樣我趴在圓石桌上睡了大半個童年的每個中午,每次醒來便是在阿嬤的床榻前,是淡淡的藥草味。

冬風(fēng)又帶著你飛舞,我坐在底下寫作業(yè)寫入迷了,頭上便會落得滿頭“金葉子”,我跳起來抖著,她又笑我是個“散財童子”。說著她又自顧自地拿起手中的竹掃把清掃著金黃的落葉,竹尖與地面摩擦著發(fā)出悅耳的聲音伴著榕葉的聲音,沙,沙沙沙,沙......

夏去冬來我當(dāng)時只覺得日子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夏天熱了有涼涼的羅漢果茶和蒲葉扇吹來的陣陣涼風(fēng),冬天冷了有暖暖的羅漢果茶和火堆帶來的陣陣暖意。

柴火靜靜地躺在里面,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還傳來陣陣柴火味,說來也怪但我確實喜歡這個味道。喝不完的羅漢果也不會浪費,阿嬤會把它倒給榕樹,用粗糙和褶皺的雙手摩挲著榕樹說:

“fai滴長溝噢。(快點長高啊)”

這年我學(xué)到了《匆匆》,我當(dāng)時很疑惑時間為何會像朱自清先生筆下那樣匆匆流逝。在那時我沒有感受到時間真的匆匆流逝因為什么都還在啊,我在,阿嬤在,榕葉你也在。可是沒有什么東西會一直停留。

后來?后來啊。我小學(xué)畢業(yè)了也開始長高了,時間也慢慢變緊了。外面的世界也在“長高”,家里人開始變得不那么忙碌,開始接送我上學(xué),我就不用走路去學(xué)校了,我當(dāng)時只覺得“解放”了。時間帶走了我的稚嫩。

親愛的榕葉,別著急故事還長,別踩在圓桌上,阿嬤會拿掃把打你的!在圓凳上坐會吧。

上了初中我開始住宿,每周回一次家見阿嬤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偶爾路過時她也總是笑盈盈的:

“長大了,哎喲長這么高了啊。好好讀書啊!”“好,有空再來看您。”

說完我上了車,一次一次,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我的求學(xué)道路。我回頭看她殘陽西斜,余暉灑落散在她的頭上,用著竹掃把掃著榕葉,她突然變得好小一個,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太陽將她的影子拉長,榕葉啊榕葉多陪陪她吧。

好像時間把她和榕樹一起給遺忘了。她依舊穿著我初見她那時的衣著,深藍(lán)的碎花布衣,黑褲子,黑色的老式布鞋干干凈凈的,榕樹也沒變,圓凳圓桌竹掃把都沒有歲月的痕跡。唯一變的只是她不再夾黑的齊肩頭發(fā),而是滿頭花白的短到下巴的頭發(fā)。她還給自己別了黑色發(fā)卡,在耳旁梳了一小啾頭發(fā)。

再過了一年,我初二了。難得的雙休時光讓我在學(xué)習(xí)中得以喘氣,我從家里出來散步不自覺地往種著大榕樹的方向走去......似乎很久沒有見過阿嬤了,我和她的家離得不算太遠(yuǎn),我走到的時候看到她坐在圓凳上,靜靜的,正值冬季榕葉落滿地,她沒在用掃把清掃落葉,許是剛剛下地回來累了吧。

我喊她,她似乎沒聽到自顧自地坐著,我走得更近了些她才看到我,臉上還是笑著,她總是這樣見到誰都是笑盈盈的。

“阿妹,泥聞彬鍋啊?(阿妹,你找誰啊?)”

“我剛剛在那邊喊您呢,您怎么沒應(yīng)我啊?”由于這兩年一直在學(xué)校我交流都是用普通話,漸漸地不太愛說我們這兒的方言了。其實也忘了大半了。

“噢。嘿歐?我就嘿廣嘿有人喊我滴嘛,都廣我聽某得籟~唉~(噢。是嘛?我就說是有人喊我的嘛,都說我聽不到了~唉~)”她自己搖著頭輕輕地說道。

我只覺得疑惑,她是突然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個我一樣

“租咩啊,阿妹?你嘿賓鍋哇?(怎么了?阿妹你是誰啊?)”

“我是阿qin啊,泥牟識得雷啊?(我是阿芊阿你不認(rèn)識了啊?)你怎么還不記得我了。”我有些尷尬地?fù)现^用我的塑料方言和普通話說道。

“噢噢!阿qin嘿泥啊啦~咯cuo(噢噢!阿芊是你啊,來坐)。”她的笑容隨即綻開,皺紋也跟著浮現(xiàn)。

哎!我小時候看到怎么沒這么多啊......剛想開口問她最近怎么樣了,卻看見她的笑容慢慢褪去。

“哎喲,忘記了凳子被我兒子抬走了,沒有你位置咯~。”

......原來舅叔回來了,我心想。“沒事啊。”我沖她搖搖手,“我就來跟你聊會天就走了,阿嬤注意身體啊,我回去了。”

“唉,這就走了?來吃飯啊!走這么急做什么啊?”她快步追著我,但是我始終領(lǐng)先她,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幼時她總能一步追上我兩步。

我停下又再次向她擺手讓她回去。“阿嬤,我要回去寫作業(yè)啦。就不吃飯了”

“噢噢行吧,那就算了,祝阿qin學(xué)習(xí)進(jìn)步啊,認(rèn)真讀書啊。”她停下來說道,臉上是笑容但底下卻是我那時讀不懂的情緒。

她開始往回走,而我在這時卻停了下來,默默地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站在坡上看著她慢慢走下不算陡的坡,我視線往上移才發(fā)現(xiàn)榕樹的大枝被砍去了一半,或許是舅叔覺得太長又太厚了,我?guī)状温愤^時榕樹的枝條快要打到我的頭頂了,也是該好好地修修了。但望著她和榕樹被砍去的半邊,好像少了點什么。

轉(zhuǎn)眼間我來到了初三,要中考了沒有時間給我留戀過往了,政府在村尾又新修了一條大柏油路,離我的學(xué)校更近了一些,這意味著我未來不會再走舊路了。確實是真的越來越方便了。可我更喜歡落滿榕葉的水泥路。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村尾新修了一條又大又寬還新的柏油路。時間過得真的很快,我開始漸漸明白幼時讀過的《匆匆》了。我不再貪戀閑暇時光,中考的腳步慢慢拉近。但天性愛玩的我在假期把自己從復(fù)習(xí)的大山中解救出來,偷得了一片閑暇。我又去了她那,可恍如一世......

圓凳圓桌,竹掃把,在榕樹旁倚靠著的農(nóng)具不翼而飛。我當(dāng)時認(rèn)為不可能被拔起的巨榕連根都沒有留下。我默默地走著踩在沒有榕葉的沙沙聲的水泥路上,也沒有榕葉和風(fēng)的合奏,靜悄悄的。被大榕樹遮擋了幾十年的天空在這時也露出了臉,本在夏日的清爽季節(jié),我卻感覺悶悶的,那塊小菜地也荒廢了很久的樣子,野草和野花幾乎侵占了全部,要是阿嬤在的話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讓這些野花野草長起來的,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開始急促地尋找。

眼底下出現(xiàn)無盡的迷茫,我明白這次如果我找不到她意味著什么,就像阿嬤的老伴去世的時候,并沒有告訴當(dāng)時在準(zhǔn)備中考的我一樣,下葬后的第三天才告訴我阿嬤的老伴去世了。但就算我知道了,也只是去走個過場改變不了什么。那年我已經(jīng)15歲了,知道死亡的含義是什么了。正著急著,我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熟悉的深藍(lán)色碎花布衣映在我的眼眸里,心里便踏實了很多。

我跑向她:“阿zuo(祖),跟你一塊長大的榕樹不要啦?您真舍得啊。”

她木訥地看著遠(yuǎn)方,見她不回答我又大聲地重復(fù)了一次。這次她像是有了反應(yīng),她看著我,我就微微低下頭像幼時那樣給她揉揉我的頭發(fā),她就只是細(xì)細(xì)地端詳著我,摩挲著她自己的下巴,眼神似是陌生和疑惑,但她很快就停止了動作,彎著腰拄著拐杖,另一邊手背到身后,一步一步地往村尾走去。

她走了,我感到疑惑和郁悶,既然當(dāng)時她這么喜愛這棵大榕樹,為什么還要將它砍去,最后連根也沒有留下。其實那時我甚至還有點氣憤的情緒,因為這棵大榕樹承載著我半個童年的回憶,她甚至毫無挽留地一聲不響地就把幾十年的大榕樹給砍去了。但就算我知道榕樹被砍,我也沒有辦法,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怎么能左右呢。可小孩的事情怎么大人一點也不關(guān)心。這份略帶責(zé)備的郁悶一直帶到我初三畢業(yè),而且正值青春的少年還總是帶著一股孩子氣,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去過她那了......

啊~還有三年我就可以解脫了,結(jié)束他們口中說的十二年寒窗。

時間還在走,舊的記憶會被新的記憶慢慢替代,但是舊記憶就像你一直在吃的面館突然關(guān)店了,之后你在另一家新的面館里吃到了曾經(jīng)的味道,但也只是片刻,因為每個面館都有著自己的特色,之后你便會慢慢熟悉新面館的味道然后漸漸地忘記舊面館的味道。我也一樣,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慢慢變得內(nèi)斂,開始慢慢地接受著新事物,開始淡忘很多事情,榕樹圓桌圓凳羅漢果茶,鋤頭......還有關(guān)于她的事。時間沖淡了一切,也沖淡了我對她的感情。

上高中了時間變得更緊了,高考的大山壓得我透不過氣,我只是蕓蕓眾生的一人,但我在自己的世界便是最耀眼的星辰。其實這也是阿嬤告訴我的。

我偶爾會從家里人的口中聽說阿嬤,耳朵聾了要湊近點大喊才能聽到一些聲音,勝在還能說話走路。談到這里時母親就說道:

“自從你舅叔要建新房子就把樹給砍了,當(dāng)時阿嬤還鬧過一段時間呢,但是還是沒辦法,沒了榕樹和底下的凳子,她開始在村子里亂走,從村尾走到村頭人家問她在干什么,她總是笑盈盈的但是就是不說話。”

聽到這里我心里一咯噔,原來.....我錯怪她了......但當(dāng)時我不知道的是我再也沒有機(jī)會向她道個歉了。

母親又接著說道:“你知道阿嬤有一次多危險嗎?差點就走丟了啊,她自己一個人從村里跑到了外邊街上車來車往的,哎呀!多危險啊!好在當(dāng)時你爸看見了把她帶了回來......”母親好像又開始聊其他事情的。

但我沒有在意。我靜靜地聽著把記憶翻了又翻。記憶里的她似乎并不是這樣的,是和藹的,每天放學(xué)都會有阿嬤的一句“阿qin范雷類哇?(阿芊回來了啊?)”是勤勞的,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然后下地干活澆水除草,是有趣的,每天坐在榕樹底下聽她將她的童年故事........我不知道她年輕的模樣,但我相信年輕的她是鮮活的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晚年也不曾像母親口中描述的那樣不堪......

或許我錯了,歲月匆匆本就有痕而阿嬤就浸在里面靜靜地被沖刷著。

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屬于她最后的黃昏。

又是一個假期,我隨母親走又重新走到了那條路,下午太陽西斜與初見的那個下午重合,又有些許恍惚,一切都變了緊閉的鏤空大鐵門,干凈的水泥路。我與母親邊走邊談著。鐵門內(nèi)突然有一雙枯黃粗糙的手抓在門上讓靠近門口的我嚇了一跳。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母親被我的模樣逗笑徑直走向鐵門。

“阿zuo(祖)身體還好嗎?吃東西了沒?”母親隔著鐵門大聲喊,因為阿嬤已經(jīng)聽不清了。

阿嬤手依舊抓著門,朝母親笑似是根本不知道母親在說些什么,阿嬤突然咿呀地說著那些我根本聽不清楚的話。因為她的牙齒已經(jīng)掉光了,全都是假牙,說話也不利索了。母親又跟著她聊了起來,說是聊倒不如說是母親單方面地講話,阿嬤這會嗯嗯啊著幾個簡單的發(fā)音了其余時間全是母親在說。母親講得差不多了,就招呼我過來說

“來給阿嬤打個招呼我們回去了啊”

我走近“阿zuo(祖)好”

她也樂呵呵地看著我不說話,然后我們開始往家的方向走。阿嬤依舊抓著鐵門不放,木訥地看著前方原本種有榕樹的地方。

“那個祖祖老了。”

“可是我六歲時她也很老了。”

我疑惑道母親聽到只是笑笑,“阿嬤被你舅叔關(guān)在院子里了。”

“為什么?阿嬤不是還能走路嗎?為什么把她關(guān)起來?”我氣憤地說道。

“就是因為她太能走了,她得了阿爾茲海默癥癡呆了已經(jīng)。雖然還能自己吃東西但記不清人和事,聽不清話,放她出去又愛亂走,舅叔就只有一個媽媽走丟了去哪里找。家里沒人看她,舅叔雖然回這邊工作了,但是也要傍晚才能回來照顧她。”

“每天都這樣關(guān)著嗎?”

“是啊。”

“那阿嬤不無聊嗎?”

母親聽到這話時像是聽到了一個冷笑話一樣,她笑著說:

“她都癡呆了,無不無聊沒有關(guān)系了。”

真的沒有關(guān)系嗎?說罷,我們走在路上,走在沒有榕葉的路上回去了。

親愛的榕葉,她應(yīng)該也把我忘了。你呢又落到哪去了?還有今年我18歲了。

故事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無聊吧也有點。不好意思啦,占用你的時間了。榕葉啊榕葉別忘記回家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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