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與澈
等到江木川在北淮分局大門口的馬路邊撿到沈知喬,已經是十幾分鐘后的事了。
傍晚的天際泛起了微紅,云朵一簇一簇地向遠處飄去,原本清澈的湛藍色天空一點一點地加深變灰。瞬息萬變的天幕之下,北淮分局門口正對著的馬路邊上,一整排的香樟樹在微風的吹動下沙沙作響,馬路上時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卷起一地浮塵。
江木川幾乎是一下地鐵就跑著過來了,遠遠地就看見沈知喬蹲在馬路對面的一棵香樟樹下,雙手抱著膝蓋,垂著眼睛盯著地面,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顯得孤單又落寞。
十幾分鐘之前,女生那強裝著鎮定卻明顯帶著無措與顫抖的聲音從手機聽筒的另一邊傳來:“江木川,你可以過來找我嗎?你可以過來幫我一個忙嗎?”
雖然左心口的一塊已經隨著女生莫名的幾句話而劇烈起伏,江木川還是盡量維持著表面上的波瀾不驚,編了個理由先把李南沁和徐子競安撫住,便一刻不多留地帶著李南沁幫沈知喬整理好的書包,來到了北淮分局的大門口。
江木川平復了自己因為奔跑而紊亂的呼吸,一步一步地向沈知喬走去,像是怕打擾到女生一樣,緩緩地在女生跟前蹲了下來,然后輕輕地抓住了沈知喬緊緊抱著膝蓋的手。
“我來了。”
只是簡單的三個字,溫柔的聲線和著輕柔的微風吹進了沈知喬的耳朵里,女生慢半拍地抬起了頭,在認出江木川之后,下意識地抓緊了男生的手。
雖然已經努力地組織過語言,卻仍舊是磕磕絆絆。
“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你叔叔是北淮分局的警察是嗎?你能不能幫我給他打個電話,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找誰了,我不知道還能怎么辦……你可以幫幫我嗎?”
這是江木川在認識了沈知喬這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看到了女生風平浪靜的表面之下令人意想不到的另一幅面孔。
她不再是那個理智又冷靜,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能收斂著情緒的旁觀者,就算是校運會手表丟失那次,她都不曾像現在這樣如此的茫然無措,雖然極力地保持著鎮定,卻掩蓋不住那股濃烈的不安與哀求。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板,卻發現自己處于望不到邊際的深海中央,再一次陷入了對溺水窒息的恐懼當中。
江木川沒有多問一句為什么,他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女生的頭,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好。”隨即就把女生從地上拉了起來,把書包放到她的手上:“你等我一下。”
沈知喬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一只手用力抱緊了自己的書包,另一只手卻沒有放開江木川。男生就維持著左手被她拉住的姿勢,微微側過身,右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喂,小叔,是我。”
沒過多久,沈知喬就在江木川叔叔的帶領下,重新踏進了北淮分局的會客廳里。
之前的那個女警察看到沈知喬又回來了,瞪大了眼睛一副欲言又止,被江警官揮揮手給打發了。
會客廳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沈知喬和江木川坐在一邊,江警官坐在他們對面,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沈知喬在腦海里快速組織語言,正準備第三次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江警官卻率先做出了自我介紹:“同學你好,我是北淮分局刑偵支隊的副隊長江璨,你今天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呢?”
沈知喬這才抬起頭仔細地看清了江警官的模樣,那是一張和江木川有幾分相似的臉,不過不同于江木川的面無表情,江警官看上去明顯和藹可親多了。女生心情頓時平靜了不少,緩緩地開了口。
江璨一邊聽著,一邊略微皺了皺眉頭,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喃喃自語道:“五年前,北淮中學,跳樓自殺……”
腦子里叮的一聲,江璨終于回想起來:“你是說五年前的六二四北淮中學墜樓案?你哥哥是,沈明桐?”
江木川也同時回憶起來,不由得神色一震,五年前北淮中學的墜樓事件他是聽說過的,只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是沈知喬的哥哥。
沈知喬急忙點了點頭:“對,您有印象?您當年參與了這件事的調查嗎?”
“那倒是沒有,五年前我還不在這呢,”江璨又接著說道,“不過當年這件事新聞上報道過不少,我也聽師兄說過。你剛剛說的短信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這么說對不對,但我懷疑那條短信有問題,”沈知喬的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紙杯,“而且現在短信不見了……我哥哥出事前曾經說過要去復查成績,他怎么可能還沒去查就自殺呢?余……我哥哥的同學告訴我,你們當年是查過那條短信的,但那條短信到底說了什么,為什么你們會認定沒有問題?我哥哥怎么會突然跑到天臺去?太多的東西說不清楚了。”
江璨盯著沈知喬的臉,忽然問道:“你來這里,你爸媽不知道吧。”
沈知喬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聲音也低了下去:“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按理說呢,我們是不能把卷宗給你看的……”在沈知喬的臉色即將垮下去之前,江璨又迅速調轉了話鋒,“不過呢,我可以看啊。”
“你是說……”沈知喬激動得差點捏爆了紙杯。
江璨起身拍了拍江木川的肩膀:“照顧好你同學,在這里等我。”
女警察在會客廳外等了半天,一見到江璨出來就皺著眉頭攔住了他:“江副,你不會真替那小姑娘去翻卷宗吧,這不符合規矩啊。”
江璨挑了挑眉毛:“我又沒說拿給她看,我自己看不行嗎?”
“你不覺得你有點任性嗎,”女警察試圖叫回江璨的理智,“你證明她身份了嗎?那小姑娘明顯是瞞著父母過來的,你怎么著也得請她監護人來了再說吧。再說了,當年的調查結果肯定是和她父母說過的,你怎么不讓她先回家問問她的父母呢?”
江璨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徑直朝前走去:“多大點兒事,我自有分寸,放心吧。”
女警察望著江璨的背影,氣呼呼地跺了下腳:“看隊長出差回來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