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榮譽墻上掛滿了榮譽,麥皮抬頭仰望那些個高高在上的榮譽牌,有“市十佳初中學校”“全市示范初中學校”“先進教學單位”等,麥皮發現竟然還有“最佳校領導”的牌子,頓感校長“舍小家為大家”的魄力。
麥皮數了數那些個榮譽,從心底抽發出一種對學校的敬意來,心里像晃了幾十下打開的易拉罐,腦袋里開始冒四字成語,贊歌大有井噴之勢。麥皮看著那些個榮譽,瞬間覺得榮譽這種東西,平時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一點也不藏著掖著,真是世間最公正公平的見證。
時間到了下午五點,麥皮吃了飯,便一個人在學校里轉悠。學校顯然還在建設當中,東邊又將起來一棟建筑,夕陽打在那個如同骨架一樣的半成品上,留下一大片的陰影。操場上有一群踢球的孩子,赤著膀子不時的扯著嗓子罵幾句臟話,麥皮對足球不感興趣,于是就往教室走去。
教室里已然坐滿,小學時大家都用刻“早”自我安慰遲到這回事,一上初中,似乎大家都有了中國足球將要沖出亞洲的神氣,恨不得在腦門上也印上"刻苦”二字,不用刻早也來很早了。麥皮后面的林飛充分利用晚自習前的一個多小時,在課桌上刻了一個足以讓人印象深刻的“早”。麥皮閑得無聊,就在課桌上看錢鐘書的那本《圍城》。
在飯都吃不飽的年代里,有些東西就會被擱置,好比科學與文學,當然除了 強行推進。搞他們要花費精力,沒有精力就會沒有精神,沒有精神就不利于找尋食物。然而在能吃得飽的年代,有些東西便是要搞一搞的,大家都愿意搞搞科學與文學,說起來好聽,講起來上口。所以“這些東西”成了人們飽食之后的消遣,可消遣歸消遣,但是有些人就會把消遣弄成資本浪費,也可以說是附庸風雅的工具,拿“文學”來講,這些人都有一個統一的名號美其名曰——文人。俗話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七班的班主任劉學升老師便是這風雅的受害者。
劉老師學生時代一帆風順,考上大學后也是一帆風順,分配工作時就翻了船。跌跌撞撞的考上了教師在編,被分配到這個學校當了一名人民教師。劉學升對文學一直不離不棄,大學時他是“文學社”的二把手,恃才傲物;當了老師之后,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孑然一身,連校長都不放在眼里,等他看到當年中途退學的同學都開著汽車接送孩子時,他也就死心了,便安心做了一個老師了,成了傳統教育體制下的又一個受害者。年逾三十,還沒有家室,整日領著學校文學社的一幫孩子跟文學較勁,以此來表現出自己那點還未熄滅地火苗般的理想。
文學之所以會繼續向前,一方面就是有文學愛好者的存在,當然一個愛好文學的人不會在腦門上貼著“我愛文學”這四個字。所以人才需要挖掘,沒準就會出土一個天才,這一點放在哪個領域都是如此。劉學升深諳此理,所以在開學一個星期后,他的“陋室”文學社開始了一年一度的納新活動。
“陋室”這個名字是劉學升給起的。取自唐代詩人劉禹錫《陋室銘》里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句。原先文學社的名字叫“小草”。社如其名,默默無聞,隨意被音樂社,攝影社的那幫人踐踏,在三足鼎立的學校三大社里屬于鼎最小的那一個。劉學升一接手文學社,文學社立馬像懷了孕的小媳婦,心理膨脹的大有把那些偏房當做小丫鬟使喚的樣子,無奈劉學升似乎是魯迅的東西讀多了,氣節太重,他手下文學社那幫人也是見人都愛理不理,整天“汝,汝。”個不停,氣節像劉學升的那副大骨架,挺得筆直。
劉學升早就注意到了麥皮,見他在班里整天抱著本《圍城》,手邊的一本大字典翻個不停。他覺得麥皮的周記也寫得很有大家風范,是有很多大家的風范。所以星期一晚自習一上課,劉學升便讓班長喊麥皮去語文辦公室找他。
麥皮不喜歡和老師打交道,有些不知所措,以為自己犯了什么錯誤,低著頭朝辦公室走去。
劉學升信心十足,認定了麥皮是個文學方面的可塑之才,所以按照文人的禮遇把平時不舍得喝的那袋西湖龍井泡了一壺。麥皮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走進去后,卻發現里面只有劉老師一個人,戰戰兢兢的問道“老師,您找我?”然后看到劉老師正拿著他的周記本看。
劉學升見到買麥皮說道:“麥皮,你這篇《鐵軌》寫的很有余秋雨老師的味道呀!平時沒少看他的書吧,老師看得出你很有天賦。陋室文學社聽說過吧?”
“聽說過。”麥皮說道。
“我打算把你這篇《鐵軌》發表到咱文學社的“創造”報上,我還給你在文學社的納新活動上報了名,我是文學社的負責人,機會難得,你可要不負所托呀!”劉學升說完這句話發現自己并沒有托付他什么,以為麥皮聽出了語法錯誤,激動地臉都紅了,一時不知怎么圓場,又怕丟了面子,連連說“懂否?”但見麥皮一個勁的點頭,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劉學升和麥皮暢探討了一個晚自習的文學,麥皮把讀的那三分之一的書能記得的都說了一遍,讓劉學升驚為天人。最后又在喝茶上結束了談話,麥皮帶著一肚子茶水,心里像過年時偷吃了一個大福橘,感覺心跳的厲害,身體有些發飄。
回到教室,左右的問老師喊他做什么,麥皮沒有說這件事,他覺得被人賞識算得上一個秘密,且把秘密放在心里是最好的。秘密就像自己的女人,一旦說出來,就好像自己的女人被人玷污了,最不濟也是被人偷看了洗澡,做丈夫的很難堪。
洗完腳,麥皮躺在床上回想劉老師的話,這讓他覺得以前讀的那些書,還是有點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