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駐法大使、外交學院前院長吳建民在武漢因車禍不幸去世。網上頓時沸反盈天,有人說中國失去了一個制衡民粹主義的聲音,有人歡呼又一個漢奸掛了。總之,在吳先生的身上有著兩張截然不同的身份標簽。好人,或是壞人,很簡單的道德判斷,然后呢,黨同伐異。
的確,這么做很省心,罵起人來也特有勁,然后呢?很多人都想探尋真理,但是在他們眼里,真理就是兩條標準,一個非黑即白,一個誰嗓門大誰氣勢就足。
什么叫非黑即白?以前有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是要劃個陣營,不屬于我這派的就是壞銀,天生的壞種。這句話,在民族矛盾大行其道的宋代明代很是吃得開。為什么?很簡單,戰場上干不過異族,只有恨得牙癢癢的份。漢唐則不然,天下有容,萬邦來朝,老外隨便派留學生,學好了能做官能當將領,看見外國移民也沒人一驚一乍的。為什么?老子打遍天下無敵手,還要在乎誰嗎?現在不少人耿耿于懷,東瀛小鬼子當年偷學了中國辣么多好東西,一發達起來就揍老師,二戰打敗了還不安生,老跟我們搗亂……說這種話的人,把咱們老祖宗的臉都丟光了。日本學了中國古代先進文化,為什么咱們自己沒好好存續?日本奮發有為,為什么咱們自己不能高歌猛進?日本人跟咱們掰腕子,咱們自己為什么不能氣吞萬里如虎?
再說嗓門大。有句話叫色厲內荏,靠大呼小叫來辯論,無非就是缺心氣缺膽氣再加個沒文化沒教養。漢唐有此雍容,是因為他們高度自信,也有實力有膽氣自信,有一種士不可不弘毅的高歌猛進的自信。外邦異族都能包容,還包容不了幾句不同的聲音嗎?漢唐,除了倒霉的司馬遷,士人幾乎不必擔心因言獲罪,才有漢賦唐詩的異彩,才有李白的恣意,即便到了宋代,也有優容士大夫的傳統,政爭失意也不至于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腳。王安石蘇東坡政治失意還有清風明月的閑情逸致,也沒見誰堵上門去拉橫幅。而不像明清,廷杖不管用了干脆抄起鬼頭刀。
再往深里說,這世界上有多少所謂的絕對真理?什么事情不是在內外對立因素的互動作用下發展演進?復雜的東西簡單化,二元化,只能說明自己腦子不好使。建議所謂左翼,認真讀一讀老毛的辯證法矛盾論,而所謂自由派,建議多讀讀《沉思錄》、《論法的精神》,所謂自由不是“我”的單方自由,而是“一種主張在政治上應該有著同等權利和同等言論自由的思想”。
回到吳先生身上,不論他的一些觀點是否偏頗、極端,是否有著濃濃的“書生氣、官僚氣”,至少他是一個做過深沉思考的人,一個敢于表達并維護自己的思想的人。“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話是這么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