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

準備這一長段了然于胸的文字時，列車員甜美的聲音徐徐傳來“8號車廂 一位女孩手夾傷，由于列車沒有醫護人員，哪位醫生愿意到8號車廂協助治療，謝謝！”話音剛落，我附近一帥小伙子放下手中手機，站起來，向8號車廂走去。

鄰座淡淡地說：“你看，這小伙子就是醫生。”

列車繼續，其他人復歸平常。

看電視電影時，常被情節吸引，或笑，或哭，或惱，或喜，覺得惟妙惟肖的同時，又擊中心靈。那些換換了裝扮，或真色出演的劇中人，將生活中的某些以表演呈現，給大眾視覺心靈盛宴。

留連劇情多了，初始的哪種神醉心迷逐漸減少，帶著虛假的殼兒，仔細看，漏洞和瑕疵太多。所謂審美疲勞，不是不美，是看的太久，產生的視覺疲勞。

想追尋迥異有趣味的表演，最好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天南海北的人，因著各種原因，有時有真實的表演。

候車大廳里，人群擁擠，說話聲彌漫，候的時間愈久，說話聲愈雜，否則就是對著手機忙碌不停。我喜歡在此刻保持沉默，然后看周圍。

近旁的女孩八九歲，胖乎乎的圓臉，極可愛。粉色的襖子襯著臉，一朵朵紅暈開，似綻放的花。她開始在鼓弄手機，爸爸拿去打電話，她鼓弄頭發。一次次努力把散亂的小辮整理成卷。她頭發不長，最上面兩個羊角辮，后邊兩個，散亂的是上面兩。她一遍遍梳理，總不能達到滿意。爸爸旁邊笑：“弄那干啥，越弄越亂”。小女孩不停，撥弄不止。有幾次我很想幫忙，就在跟前，最后隱忍，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終于達到滿意，女孩停止，我看，依舊亂，可這亂有女孩千辛萬苦，突然覺得無限美好。

爸爸若無其事，跟人微信聊天，開了語音，清晰傳來，“你這次看決心如何？決心大就能一次離掉，決心小，不好辦，要不，要到法庭？”然后笑。

車來，我們急忙趕向車廂。

源于估計不足，購買了站票以為能換來坐票，人多的難以想象。

走了走，站在14車廂頭，人稍微稀薄，患了感冒的兒子站好位置，我依在他身邊。小的時候，我是他出行的導航，現在出門，他是我的導航。

對面座位是一家五口，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兒子。媽媽一直躺在爸爸懷里睡，兒子在爺爺奶奶中間吃著，玩著，笑著。爸爸玩手機，一語不發。

小孩子的長性不久，也許厭倦爺爺奶奶過分保護，嘴巴不停，卻大叫饑餓，要喝奶，爸爸起來沖水。媽媽醒來，圓潤的臉微紅，初醒的朦朧置哭鬧兒子不顧。兒子跳到爸爸媽媽中間，扮演滑稽模樣，一會要吃面包，一會要吃醬肉。媽媽拿了奶粉來沖，孩子歡天喜地，好像對了胃口?？春⒆幽昙o，三四歲了，吃奶粉的樣子如初生嬰兒。

喝完奶粉，孩子在爸爸媽媽中間手舞足蹈。爸爸拿了一些吃的，默不作聲吃。媽媽一會吃方便面，一會吃醬肉，一會吃李子，眼睛看著手機，不看對面的爺爺奶奶，不看剛剛一直依靠的爸爸，不看玩跳的兒子。

一通吃，一通看，一通旁若無人的自顧自己，好像整個世界只有自己，他人不存在，站在對面的我們一群人不存在。

很佩服這種淡定，這樣一動不動，能吃能睡的本領，沒有足夠強大內心，常人難以達到。

兒子終于膩味一個人的表演，開始找趣味，媽媽抬起頭，看兒子，然后用手指點兒子，起初以為是玩笑，輕輕的，忽然一用力，瘦弱的兒子倒下座位，大哭。媽媽大笑，抱起兒子，說笑，兒子哭，媽媽笑，被抱緊的兒子破涕而笑。

奶奶疲倦，趴著睡著了，爺爺起來走動，爸爸站起，與我們一個地方站立。

兒子突然大聲叫“xx，給我洗奶瓶，xx，給我洗奶瓶”，笑著一遍遍說，是爸爸的名字，后面是嬉笑的要求。

兒子笑，媽媽笑，爸爸不動。

兒子赤著腳，走到爸爸跟前要求，爸爸不動，媽媽發話，爸爸拿起奶瓶，去洗刷。

時間一點點推移，我們站立的時間有三個多小時，我兒子找到位置，叫我過去休息，這一家脫離時限。

在這三個小時多，媽媽一動不動，先睡覺許久，然后一直盯著手機看，一遍不停吃，沒有離開座位，只有兩次起身向上面拿東西吃。爸爸原來不動，為了媽媽好依靠，后來為了兒子離開座位，忙碌，站立。奶奶起初看孫子，不多言語，爺爺說了簡單話語，大都與孫子有關。奶奶睡了一會，爺爺支撐不住，想睡，又醒著，看孫子，看來來往往的人。

在這三個小時多，有一位夫人，用兩個小時時間不停打電話，說著聽不懂的話，振兒說是為了干活不給工錢，我分明聽見是對丈夫惡語惡言，對孩子嚴厲批評，對他人謾罵爭吵。

我們就在她跟前，她的周圍都是買了站票的人們。

我們大都沉默，唯獨她的聲音響在周圍。

對應右邊是一家四口，一位小孩子六七歲，兩位大人，一位哥哥樣的男子二十幾歲，他們幾乎少言，說話很輕，小女孩睡覺起來，東張西望看周圍，不曾要求父母什么，不曾哭鬧，不曾吵鬧。改吃飯吃，該吃瓜子一家人在一起吃，很和諧，很安靜，很幸福。

本色出演時有旁觀者細心觀看，這劇情好過早預設了的許多套路。原本枯燥的路途，以及擠著挨著的人群吵鬧，在這一家家，一個個的不知情表演中，有了不可言說的趣意。

表演的本質是為了他人看，所以人們會傾盡本能，采用各種表演技巧，試圖吸引人。

這路途中的表演，沒有故意，沒有刻意，沒有技巧，卻真實，讓心動，靈魂有些想法。

文字結束時，列車員甜美的聲音傳來“剛才兩位，一位醫生先生張磊，一位護士，請到餐廳車廂，家長想表示一下?！?/p>

男子坐著，臉微紅，不起，不去，周圍人讓他去，列車員來叫。男子靦腆，慢慢起身去。

大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