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鐘愛獨自遠行時的孤獨,可靜坐一隅任思緒信馬由韁。此時,我一人坐在列車上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停留在我自己的那方海闊天空。我此時熱切地期盼著和琴快些見面。滿心滿腦的全是她的一張張嗔怒的,調皮的,凄美的臉。
這回我已把戶口本連哄帶騙地從家里拿到手了。很快我們就可以去登記結婚。沒有什么比這更讓我激動興奮的了。她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那么相愛。
回到礦區,我直奔她家所在家屬樓。碰到她家一個單元的阿姨,平時見面她總是非常熱情,這次卻異乎尋常,只說了聲:“你來啦。”就走了。一種出事的感覺給了我。
上樓到了她家門口,門敞開著,里面站了好幾個人。挪步走進去,所以人都朝我望過來,每張臉都一樣的表情。我的心臟突然重重地沉了下去。瞬時的恍惚過后,它又猛烈快速地跳了起來。我邁著顫抖的雙腿走到她的房間,她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了任何生氣。
我的愛人就這樣離我而去了。我悲痛絕望。怨恨命運的不公。
我將我從畢業工作到現在四年的全部積蓄都交給了她的家人。囑咐讓他們好好送她,剩下的留給她的小妹用。因為她最疼她的小妹了。
這時礦區的人開始在背后議論我,說我腦子有問題,十足的書呆子。說我什么都不是就給了人家那么多錢。熱心的老鄉委婉地勸著我。說我的路還很長,要為自己考慮。
一段時間后,老鄉開始給我介紹對象,我都以不合適推脫了。我知道礦區有好幾個女孩子對我有好感。因為我有學歷,有體面的工作,身高175,四肢健全,五官端正。可我對她們沒有絲毫興趣。她們除了攀比穿戴就是傳播八卦。和我的琴差太遠了。
時光荏苒,我已近而立之年。漸漸的我從悲痛和怨恨中走了出來。因為慢慢地我開始相信,人除了這具軀殼外,還有其他形式的存在。我的琴雖然肉身耗竭,可她一定還與我同在,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她會一直陪我走完我的余生。
現在我將她走后封藏了很久的自考書又拿出來,開始挑燈夜讀。當年我們一起報名自考,想在獲得本科學歷后,一起到南方發展。這個礦區處處都是講關系看面子,沒公平可言。聽說南方有人才市場,人人都可直接面對用人單位去應聘。這是我們篤愛的自由天地。
接下來,日日除去吃喝拉撒睡,和必須完成的工作外,我都在埋頭肯書本。昔日對我示過好的那些女孩,這時都已為人妻為人母了。老鄉跟我說,他們在傳我可能心理有問題,不正常。我不屑理會,我的將來不在這里。
在我的課程剛考了一半時,礦上有了大變動。這時全國的國企都在做整改,下崗處理。礦上已經半年沒有發工資了。所幸的是我沒有被劃入下崗之列。可是接下來沒多久整個礦山整改停產,開始清算了。職工放了大假。我也回到了我農村的家。
在家里我繼續補習備考。家里人可能擔心怕我學傻了。給我往外支,讓我去臨時找點活干。我想專心學習多報幾門,趕緊考完好奔前程。所以哪里也沒去。我能看到他們失望的眼神。
姐夫家里開了養豬場,讓我有空去幫幫忙。所以學習之余我就去幫著清理豬圈,那臭味方圓幾里以外聞見都讓人反胃。
一次在豬場干活時,旁邊幾個的閑話被我聽到了。也許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吧。他們說:“原以為是個絲秀包,沒想到是個草包。功他讀了那么多書都讀傻了,竟打了光棍。”
后來我更加拼命地干活,無視臟和累。我一半是為了磨煉自己,還有一半是憋著氣,我要讓他們看看,除了女人不能將就,老子干什么都是一條好漢。
就這樣狠干了一年。畢業證到手了。我把姐夫給的工錢,和我之前的一點積蓄全留給家里。只身帶了五百元錢和琴的照片,踏上了我企盼很久的孤獨之旅。
因為沒有相關工作經驗,我先到了一家大企業做了儲干。在流水線上勤懇踏實地干了三個月,就提升做了管理。我吃苦耐勞再加上扎實的理論基礎,一年后就躍升為公司高管。下面有基層職員加員工有三百多人歸我管理。
一日一位營銷部的主管在我的辦公室看到了琴的照片。竟問我:“你認識Amy?”“是誰?不認識呀。”“這不是Amy也就是瀟雅的照片?她是我們的客戶呀?我們經常做她們的訂單。”
我怔住了,瀟雅是琴的小妹,她也在這里?
我們很快就聯系上了。見面后都驚嘆能在離家千里之外的沿海相遇。她現在長的和她姐姐真的很像。看著她總讓我恍惚。
她大學一畢業就獨自來到這里打拼。如今成績斐然。這一點姐妹倆挺像,都很獨立,精神上都有自己的追求。
連續多次見面后,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異樣。我的內心也開始不平靜了。這不是恍惚錯位。我隱隱覺得我和她要發生點什么。
她跟我說,在礦上職工放假時,她去找我了,沒找到。也不知道我鄉下家里的地址。那時以為今生都不可能再見了。
她還說她很懷念我給她補習英語的那段時光。那時她很喜歡聽姐姐講關于我的一些事。特別羨慕姐姐可以經常和我在一起。姐姐走后,她傷心了很久,為姐姐,也為我。她還說,漸漸的她發現她已愛上了我。
他抬頭望著我問道:“你說,這次相遇是不是上天的安排?”
我無語,只默默地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清明節,我和瀟雅一起回家給琴掃墓。因為走山路,我們租了一輛路虎攬勝。
我開車帶瀟雅回家,村民們個個像看外星人一般盯著你,研究你。弄得瀟雅不自在,我也早已厭煩。早在豬場時他們就這樣,現在又這樣。我們匆匆離開了。
在去瀟雅家,途徑礦區大道時,兩邊的人像列隊行禮一樣齊刷刷地望向我們的車。
老鄉認出了我,帶著驚訝的表情走過來跟我問長問短。她調侃說:“經過漫長的嚴冬,你的春天終于來了!”我唯有以笑回答。
我在想,我的心里早就是一片艷陽天,你們怎么會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