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多喝了兩杯清咖啡,結果到了凌晨還無困意,索性把今天講課時的思考記錄下來。
白日里給學生上課,她彈得是一首陜西風格的傳統樂曲,卻只得其形。
樂曲演奏結束后,我問了她一個問題:你知道你演奏的音樂是從哪里來的嗎?
她羞澀的低下頭,認真的想了幾秒鐘,然后眼瞼低著不敢看我,又猶豫了一下然后低聲呢喃:不知道。她說完后,才敢抬起眼睛看我,還是那樣羞澀,像做了錯事的孩子。雖然她年紀只比我輕幾歲,可總是很羞澀。
我繼續問道:那你知道你說的話,是從哪里來嗎?她又羞澀的低下眼睛,緊張的不知所措,然后沒有猶豫的輕輕說到:不知道。
我從她對面的箏前站起來,坐在了她身邊的椅子上,身子向椅背上慵懶的靠了一下,好像又要開始一番“傳道授業解惑”了。
我也若有所思的說到:我們的語言只是表達我們心之所想的工具,它也可以獨立為一門藝術。但它產生的根本是作為思想表達的工具,它由心底產生,通過大腦整合后,由嘴所發,它是我們內在思想的一種外現方式。音樂也是如此。
她聽后,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輕輕盤起二郎腿,繼續說到:音樂就像我們說話,是一種內心思緒的自然顯發。古人就講‘樂由心生’,樂是對內心情感的表達方式之一。為什么說是之一呢,那就意味著還有其他許多可以表達心之所想的途徑個方式。
詩人看到大海的波瀾壯闊,因為他的心中是詩意的、浪漫的,那他感受到的、看到的是一個充滿詩意審美的大海,于是他在被大海所激發的情感下,寫下了一首詩作。
例如古人在中秋節看到大海所感而寫到:
‘茫茫東海波連天,天邊大月光團圓。’
詩,就是詩人表達自己情感和內在意志的方式。
那同理,音樂家看到大海時,他肯定想的不是詩,雖然都是一種審美意識下的表達,音樂家在被大海激發了靈感時,肯定是有音符在他心底瘋狂流淌,他會不自覺的用音樂的方式來抒發自己的情感,無論他使用什么技巧或者樂器,亦或者用嗓子清唱,這些都只是一個媒介。
雖然這些只是媒介,但你也不能讓技巧成為抒發自己內心情感的一個障礙,更要‘欲善其功,必先利其器’。
蘇軾在《題沈君琴》(《琴詩》)寫道: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
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
而徐上瀛在《溪山琴況》里一語道破天機:
‘吾復求其所以和者三,曰弦與指合,指與音合,音與意合,而合至矣’。
正因‘音與意合’,音樂才是個性的、活的。所以才能有了伯牙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話,如若伯牙的琴聲只停留在音符演奏的膚淺層面,沒有任何個人意志的充盈,估計彈一輩子也不會有任何知音。
而音樂也有境界之分。
就像參加器樂比賽,比的是什么,比誰彈得熟?誰的技術更完美?誰的速度更快?誰的妝容更得體?當然這些都會讓你的整體形象和演奏錦上添花,但這都不是那個關鍵且本質的點。
這個點就是:個人的修養和人生的境界。而這些都是音樂之外的功夫,充斥在平日里的積累。畢竟都去參加比賽了,大家的技術肯定都是爐火純青,區別在哪里,智慧如你,應該懂了。
例如在詩人看到大海時,有的詩人詠出了千古名句,如唐代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里寫到: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有的詩人看到大海,也是激動不已,詩興大發,詠出的卻是如下,讓人貽笑大方:
‘啊,大海!啊,大海!你就像一碗藍色的菠菜湯!’
如此比喻倒也不假,卻很難讓人感受到大海的如是,體會不到大海的波瀾,更體會不到詩人到底在抒發怎樣的情志,沒有了審美的體驗。
雖然一切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可一個的人生的修為會直接反映在自己的音樂中。你的音樂如何,你的人亦如何。
說至此,她似乎已經明白到了什么,然后深沉的說到:“好難啊。”
我溫暖的笑了笑,用安慰的眼神和鼓勵的語氣說到:你意識到難,說明你在思考了。
雖然錢鐘書在《圍城》里寫到:
我們常把自己的寫作沖動,誤認為自己的寫作才能,自以為要寫就意味著會寫。
只要盡心盡力,做到自己的最好,隨緣任運即可。
說到這里,不知道我把題目說清楚了嗎?你知道音樂從哪里來嗎?如果其它想法,可留言。
記得在八月份的上海古箏學術論壇上,孫文妍教授說到:“如果你想授給學生一桶水,你肚子里就要有十桶水備著。”
知易行難,總怕誤人子弟,面對的世界越廣闊就越覺得自己的無知,卻又覺得興奮,因為學習使人逐漸有了智慧。
智者言:
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必發于聲音,形于動 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是矣。故人不能不樂,樂則不能無形,形而 不為道,則不能無亂。【荀子·樂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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