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老獵人，姓李，70歲高齡。常年離家狩獵，離家不算太遠，大概方圓十公里左右，步行兩三個小時就能到家。第一次見他是在我家，也就是去年的暑假，那時我剛剛回家，他正和我父親喝酒聊天，聊天的內容是豪豬是如何的狡猾，不上當。因為那幾天玉米剛剛掛苞，經常被豪豬給糟蹋，是爸爸打電話叫他來的。他使用“鐵貓”，即大鐵夾子，安放在豪豬出沒的“路”上，等待著獵物上鉤。剛好那幾天他都在我們的村子，又比較喜歡來我家，所以聽到他說了好多故事，很有趣。我也和他去了狩獵，雖然我連皮毛的都沒有學到，但是從他的狩獵過程及生活中的小插曲，明白了一位70歲的老人是如何與日益變化的外界相連，在其中的既有融入，也有選擇性回避。

一、從狩獵到市場

? ? ? 之所以要狩獵，是因為有市場。以前狩獵主要是為了吃肉，現在是主要是賺錢補貼家用。這是老獵人回答我為什么要狩獵的原因，在下面我將闡述老獵人如何從狩獵到市場的。

? ? ? 老獵人一般會和他的兒子一起到一個地方，然后分開，一個人在一片區域，通常能夠喊話聽到就好。白天他們會通過豪豬啃咬莊稼痕跡，判斷出豪豬行走路線。然后選擇合適的地點，安放大鐵夾子，并進行偽裝，大鐵夾子上面是有鈴鐺的，只要有獵物踩上去，鈴鐺響就知道有獵物上鉤了。

? ? ? 李：“這東西滑（狡猾）得很，滿地都是它的腳跡（腳印），你們（一般人）找不到它的道。”

? ? ? 我：“咋個辨認的了？”

? ? ? 李：“一般來說，豪豬喜歡走石頭上，不愛走泥巴上，泥巴容易留下腳跡，但當它到吃莊稼的地方，就會踩很多腳印，所以你發覺一個地方莊稼被糟蹋后，你往周圍石頭上看，會有腳跡，然后順到起找。”

? ? ? 我：“但是石頭上的腳跡走幾步就沒有了，還是找不到呀！而且下一次它會走這條路不嘛？”

? ? ? 李：“你娃兒真的聰明喲，一下子就知道關鍵點了，你仔細看一下沒有腳跡的地方的周圍，就是石頭與石頭連接處，特別是豪豬能跳過去的那種，然后就幾個方向的找，多找幾次你就會了，熟能生巧嘛。”

? ? ? 雖然他講得很簡單，但是沒有經驗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所以我索性坐在一旁看他找，然后不斷地問他。當他找到豪豬的必經之路后，就會在那個地方埋下一個大鐵夾子，然后進行偽裝，他真的偽裝的很好，基本和原樣差不多，不細心根本看不到。而且一畝左右的范圍，大概會有15個左右的大鐵夾子，我笑他是遍地放陷阱。

? ? ? ? 放完夾子以后就只有等待獵物的上鉤了，因為我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是和我一起到我家吃飯的。平常時候他和他的兒子，會帶一些米和水，然后在山上生火做飯，一般就會在別人的莊稼里摘個瓜呀之類作為菜，生活會很辛苦。而且他兒子的腳是跛的，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概40多歲了的樣子，有2個男孩和一個女兒，負擔也比較重。

? ? ? ? 我：“你們弄到了豪豬，賣到哪里去呀？”

? ? ? ? 李：“去市里面，賣給專門的老板。都要感謝交通呀，現在的交通實在是太方便了，坐車到市里也就一個多小時，不然怎么賣給老板。要是放到以前，別說賣豪豬，就是家里喂養一頭豬，長大了要賣，都要鬧（折騰）大半天，把豬兒綁在木樓梯上，幾個力氣好的抬著豬到國道上去賣。”

? ? ? ? 仔細問了他，抓到豪豬以后，會用不透明的麻皮袋裝上，會在上面弄幾個洞給豪豬呼吸，然后放在小背簍里，這樣就別人就看不出來了，也不知道你背的是什么？但是從鄉里的市里的班車的駕駛員，都是知道的，因為都認識，也就不說什么。用麻袋裝著主要還是以防一些陌生人看到會舉報，但是村里的人肯定是不會管的，最近幾年生態好了，繁殖能力很強，常常成為莊稼的禍首。

? ? ? ? 將豪豬裝好后，第二天早上就會到公路上坐早班車，大概花一個多小時，到市的車站后，就會打一個摩的直接去買家那里。到了買家那里，就會將豪豬分等級的，未成年的3斤到5斤左右的，大概就是60塊錢左右一斤；而在5到7斤左右的，一般是80元左右；成年的8斤到10斤左右的就會很貴，大概是130元左右一斤。

? ? ? ? 因此面對這樣的分級，老獵人的選擇也不同，如3斤左右的，通常會拿回家自己弄了吃，因為去賣劃不來，除去車費、午餐費等等基本就沒有錢賺了，5斤以上的基本就是拿到市里去賣，可以小賺一筆，補貼家用。一只成年豪豬大，他可以拿到600元左右的樣子，一個月可以抓到4只左右的豪豬。他問過哪些老板，豪豬的流向，一般都是流向外省，如廣東等。但是具體是怎么操作的就不知道了。

? ? ? ? 如他所說，一只豪豬從落入陷阱，3個小時左右就能從獵人手里到達第一個收購人哪里，再經過10個小時左右就能到達廣東的某個角落，緊接著就能上餐桌。這在過去是不能想象的，而這正是現代交通將各地之間的時空距離壓縮的結果。的確，家鄉通路是父輩們的努力，記得是1998年左右樣子才開始修公路，而且是毛路，并沒有硬化。在那之前只有羊場小道。而他們那里是更加偏僻，人也少，根本沒有能力將公路修建進去的。而路的硬化也是在2014年左右才完成的。路的修通到變好，極大的縮短了鄉里到市里的時間，時空的壓縮也使獵物能夠在短時間內得到交易，并且流通到很遠的地方。因此對于一個偏遠山區的村莊來說，現代化交通的進入就是村莊與外界日益緊密快速聯系的開始。

? ? ? 我：“豪豬肉好吃嗎？你們是怎么做的？”

? ? ? 李：“好吃呀，但是劃不著，一斤就要賣100多塊錢，要是去買豬肉可以買十來斤了。并且要會做才好吃，不然是苦的。”

? ? ? 我：“苦的？”

? ? ? 李：“豪豬的內臟全部丟掉，不能碰到肉，不然是苦的，然后爆炒出來就是最好吃的了。還是以前好，‘獐子’（從小就聽爸爸說過這東西，但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不知道是不是獐）、‘野雞’都有，那些肉好吃，現在都沒有了，都被搞絕種了。”

? ? ? 獵物是自己吃，還是要拿去賣，劃不劃算吃。老獵人的心里是有一桿秤的，而這桿秤就是現代貨幣，一斤豪豬肉轉換為貨幣，就能買到十斤豬肉，這是市場決定的。而老獵人在其中，首先是會去衡量能夠換回多少貨幣，如果豪豬很小就根本不會去賣，要么自己弄了吃，要么就會拿去送人。

? ? ? ? 就在暑假的時候，一次老獵人弄到一只三斤左右的豪豬，由于發現早，所以豪豬的腿健健康康的，所以拿到我家，我爸爸用了30塊錢就給買了。為什么是30塊錢了？是我爸爸將老獵人去城里的車費、伙食費等等全部除去，最后只剩下30元錢，所以至今那只豪豬還在我家養著。

二、關于手機的插曲

? ? ? 一天我正在家里做飯，他走進我家院子，很著急的找到我，因為他的手機開不了機。

? ? ? 李：“我的手機不亮了，你幫我看看，你們年輕人懂。”

? ? ? 我：“是不是沒電了？”

? ? ? 李：“我昨天在你家充過，以前充一次要管三四天。”

? ? ? 他的手機是典型的老人機，充電是要將電池板取下來用快充充電，所以電池板經常會松動，導致開不了機，所以我折了紙片給他固定后，就開了機。雖然他手機也有幾個功能，如播放音樂等，但是對于他來說，手機就僅僅兩個功能，撥打和接聽電話，而且他的通話簿只有五個號碼，分別用12345代替，他就牢牢記住那個代表那個人，當然他還有一個小本本專門記一些電話號碼。

? ? ? ? 對于一個從小到大都沒接觸過手機的老人來說，手機對于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他是最近一年才買的手機，為此他的兒子花100多塊錢，剛剛開始他連接電話都不會，總是會將別人打來的電話給掛掉，還抱怨手機沒聲音，別人不說話。在學習打電話的時候，他還總是抱怨太復雜了，要按這個按那個，因此他的家人給他設置了12345幾個數字來代替，慢慢的才學會了接打電話。當中還有一個插曲，就是他叫我給他刪短信。

? ? ? 李：“你幫我把哪些短信刪了吧，他們說會吃話費。”

? ? ? 我愣了一下，“不會呀，只是會占手機的內存。”

? ? ? 李：“囊子（什么）是內存？”

? ? ? 我：“內存就是手機存儲卡，能夠裝很多東西，比如歌曲什么的。”

? ? ? 李：“那就像人衣服上的荷包，裝滿了就不能裝了嘛。”

? ? ? 我：“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 ? ? 現代科技無疑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特別是智能一部手機，基本就能解決你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在城市。由手機而帶來的生活變化也是巨大的，特別是支付寶、微信等等，他們通過便利的支付方式，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習慣，逐漸將人們手中的貨幣轉換為數字貨幣，就我而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用過了紙幣，都是通過數字貨幣的支付方式進行日常的生活。但是對于一個70歲左右的老人來說，而且是沒有受過任何現代教育的老人。當以前從未有過的東西出現在生命中時，他是艱難的，或者說有一種驚恐的感覺在里面，從短信的小插曲就能看出來，害怕被無緣無故的扣費；當手機開不了機時，他會很著急。

? ? ? 對于他們來說是手機功能的簡單、便利就是最好的，一按按鍵就可以達到目的就是最好的了。因此他買手機的時候，不會像現代的年輕人，要看看CUP的型號，內存，顏值，品牌等等一系列的東西，他們只需要能夠接得通，聲音大，能夠長時間待機，就是最好的。我回到我們村子之后，經常會有一些老人叫我給他們把手機的鈴聲調大，時間調到和北京時間一樣等等。最有趣的是，老人機都有報時的功能，老人都會要求將那個功能給打開，他們好知道什么時候是北京時間幾點。

? ? ? ? 因此手機功能的使用會將他們生活中最為需要的東西給結合起來，接打電話是手機的基本功能，目的是聯系家人，如他的五個號碼，都是家里人的。并且其中有三個是在外打工孩子的，家里有什么事情的時候，他能夠很快的聯系到他們。再有就是時間的觀念的改變，手機的報時功能，使他們的時間更加的精細化，更加合理的安排日常生活作息。

? ? ? ? 如老獵人的生活，在沒有表之類的計時的時候，肚子餓就成為了一種計時的方式，為什么這么說，在尋找獵物的腳跡的過程中，有時候一找就是半天，肚子餓了之后，才會去生火做飯，所以吃飯基本是沒有規律的。而買了手機的之后，手機的準時報時，吃飯都會很規律，有了飯點，他一般會在早上10點左右吃早飯，下午5點左右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