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葛余淶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檐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閑】
? ? ? ? ? ? ? ? ? ? ? ? ? ? ? 鄭燮·《山中雪后》
林清玄說:“生活在都市的人,愈來愈不了解季節了?!?/p>
曾經,“綠樹鶯鶯語,平江燕燕飛”里是鶯聲燕語的春天;“蟬鳴日正樹陰濃,避暑行吟獨杖筇”里是亂蟬聒噪的夏天;“砧聲送風急,蟋蟀思高秋”里是砧聲斷續、蟋蟀催寒的秋天;寂靜落寞的冬天里,卻伴有狂風呼嘯、雪壓斷枝之聲……
遺憾的是,現在我們再也不能像在鄉下一樣,因野花的怒放而嗅到春天的氣息;也不能坐在村口的橋邊,揮動蒲扇尋找夏夜的清涼;我們更不能在落葉離開之前,趕上秋天遠去的腳步。即使冬天來了,我們走過巷里的花市,卻還以為春天正盛。
我們好像迷失了、麻木了,我們只顧著漫無目的行走,卻忘記北風呼嘯、天寒地凍的日子里,遠方的朋友是否有衣可暖?有粥可溫?我們苦苦追尋著繁華,卻遺失了最初的自己。
還記得,幾百年前杜甫在《至后》中這樣寫道:“冬至至后日初長,遠在劍南思洛陽”。在最漫長最寒冷的夜里,詩人孤單站在窗前,醉里挑一盞燈,看著雪慢慢下落。突然,遠處似有琴音深深,詩人不禁潸然淚下。此刻,他多想讓這抹溫暖的弦聲,穿過寒冷的時光,再聞一聞那層層疊疊的暗香。他回望來時的路,風過重門深、庭院獨幽冷,一紙紅箋約下累世緣,遠方的“他”還好嗎?
美國藝術家喬治亞?奧基夫說:“某種意義上,沒有人真正看過一朵花?!钡驗楣湃酥男院妥匀恢⑹窍嗤ǖ?,所以人之情思和曠野荒田一樣率真、自然。天光明澈,心如鏡水,無泥沙拖累,無城府之深,故彼此交流、往來就簡易得多、筆直得多,哪像今人這般復雜周折?
所以,我愿意等雪的到來,正如堅守著文字的初心。
就像追尋秋天的腳步雖然辛苦,真正來臨的時候卻是寫意的。當河邊的微風吹過,我們背著沉重的書包朝遠處望去,太陽正好染紅了半天。那云呢,紅得跟大楓葉一樣,似乎一片片就要落下來哩。我們在下面放肆地跑,幾乎完全要被暖色包圍、吞噬掉。樹林里,落葉已堆積了好幾層,每一步踩下去,碎了的葉子都像在用沙啞的聲音唱著四季的歌。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蔽缫剐褋?,萬物還在夢里,我心心念的雪終于來了,它們一粒一粒地,銀如煙、白似霧,在城市上面肆意飛舞著,到處銀光閃閃。“云想衣裳花想容”,漸漸地,房屋像披上了一件精美的披風,又像沉睡在嬰兒床里的孩子做著甜甜的夢呢,空氣中亦平添了幾分濕潤。風未起,淡淡地竟開始彌漫著春的氣息。
真想一直沉醉在這樣的世界!
宮崎駿說:“小時候,幸福是一件簡單的事。長大后,簡單是一件幸福的事?!被蛟S浮生若夢,繁華終究會歸于平靜,一如霜雪溶于沸水,朝霧散于初陽?!皻w雁識故巢,舊人看新歷”,任你沉積著多少浮沉愁緒、繾綣傷悲,終究會被時間滌蕩凈盡,化成無形?!办o水流深,人寡,則幽、則清、則定?!贝蠛?,我一個人,無酒、無琴、無歌,卻也仿佛掙脫了歲月的牽絆,縱情于天地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