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先秦古籍,《山海經》的歷史地位自然牢不可破。但在歷史上,特別是儒家占主導的時代,《山海經》的歷史地位卻是極低,因“子不語怪力亂神”,而對其神怪內容大加撻伐。隨著玄幻小說、修真小說的興起,《山海經》中的神話人物和珍禽走獸也紛紛走將出來,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們產生心靈上的震撼。震撼之余,回頭審視,我們會發現,無論儒家如何詆毀,無論歷史多么久遠,《山海經》的影響已經深入人心,深深地鐫刻到了國人心中,直至靈魂。通過《山海經》的文字,我們可以直通那個充滿神秘的年代,領略遠古的傳說。
濃厚的記錄情節
中華文化起源于黃河流域,農耕時代的農業對自然界的依賴非常突出,促使華夏的先民非常重視對自然界的觀察,以及對天人關系的思考。縱觀《山海經》,全書18卷,其中《山經》五卷,《海經》八卷,《大荒經》四卷,《海內經》一卷,共記載了40多個國家,550座山,300條水道,100多位歷史人物,400多個神獸以及邦國山水的地理、風土物產等資料,其中列舉的藥物達130種以上,為后世研究古代地形地貌和生物種類提供了足夠的素材。這些素材起源于華夏先民不懈的探索,從《山海經》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帝命豎亥步自東極至于西極,五億十選(萬)九千八百步。豎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中山經》說:“天地之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愛因斯坦說:西方的科學是以邏輯推理和實驗驗證為基礎的,而華夏文明卻大不相同。華夏文明的智慧是善于記錄,而不善于歸納總結,比如我們的先人記錄了哈雷彗星四十多次,卻未能總結出其中的運行規律,最終讓英國人哈雷獲得了此項發現權。據現代很多專家分析,《山海經》描述的地理底況幾乎就是我們當今的世界地圖,一些地形分布和物產資源和北美一致。由此可見,《山海經》的撰寫者當時已經掌握了相當了得的探索能力,并能夠忠實地記載。按照道理,完全可以將這一成果進一步鞏固擴大。但是,華夏先人沒有從中歸納總結出日升月落的科學道理、更無法探究萬物運行背后的秘密,僅僅停留在天圓地方的精神世界。所以,流傳至今的版本中,我們看到的大部分內容都是流水賬式的記錄。當然,這種認識的基礎,是把《山海經》當做一本記錄典籍,而非神話傳說的基礎之上。
濃厚的神話情節
《山海經》中記載了大量的神話傳說,比如我們現在耳熟能詳的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精衛填海、大禹治水、怒觸不周山等等。因此,大多數人都會把《山海經》當做一本記錄古代神話的書籍。事實上,由于認知條件的限制以及科學技術的落后,對很多現象,華夏先人用自身的知識已經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便使用夸張的語言手法,將其神化修飾。
其一,對自然現象進行神化。在看天吃飯的日子,對自然現象的研究就顯得尤為重要。但自然規律的背后是什么力量在推動的,卻無法得到解釋。于是,華夏先人便編織出了各種神明,司管自然。如《海外北經》:“鐘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暝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身長千里。在無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海外東經》:“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大荒東經》:“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
其二,對神秘力量的崇拜。在《山海經》的神話中,不僅可以看到對自然現象的神化,還可以看到華夏先人的信仰、崇拜,也就是歷史中提到的“圖騰崇拜”。比如:“巫咸國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蛇可能就是巫咸國的圖騰。“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燭龍。”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有獸焉,其狀如牛,蝟毛,名曰窮奇,音如獋狗,是食人。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其三,對重大事件的美化。《山海經》中的神話傳說在一定程度上來看,又是真實歷史的藝術表現。如《海外北經》中載:“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谷種。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為眾帝之臺。在昆侖之北,柔利之東。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臺。臺在其東。臺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沖南方。”禹殺相柳的傳說雖然充滿了神奇色彩,但拋棄其中的神化和夸張因素,我們仍然可以看到共工、相柳、禹三人之間的關系,由此可以想象到古代部落之間殘酷的斗爭。黃帝作為華夏民族的祖先,《山海經》自然也以夸張的手法,記錄了偉人的傳承。《大荒東經》:東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鳥身,珥兩黃蛇,踐兩黃蛇,名曰禺虢。黃帝生禺虢,禺虢生禺京。禺京處北海,禺虢處東海,是惟海神。《海內經》:黃帝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鯀。帝俊生禺號,禺號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為車,少暤生般,般是始為弓矢。
濃厚的文學情節
有人說,神話乃文學之母。神話轉換為文字形式以后,藝術沖擊性變得更加活躍。翻看《山海經》,我們可以看到以下幾個特征:
其一,語言精練。著名作家賈平凹說得非常到位:“《山海經》的句式非常簡單,就是說幾千年前的中國有一個什么山、山上有什么樹,這個樹長的什么樣。再過一百米又有一個山、山上長的什么樹,山上有什么動物。”他認為,“對樹怎么看,對山上產什么東西的看法,完全都是中國人對世界萬物的一種看法。”無論怎樣滄海桑田、流轉變化,這種認識世界的方式,始終沒有變化。這種語言方式極大地影響了后世,之后的文學作品往往文約義豐,傳統哲學經典也是格言警句式的片斷匯集,語句之間沒有多少聯系,比如《道德經》、《論語》等,深刻但不系統,簡約但不規范。
其二,想象力豐富。《山海經》中所記載的異獸,連司馬遷也甚為欽佩,在《史記》中指出:“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由此可見,華夏先民對世界想象力的豐富程度。《海外東經》記載:“有青丘之國,有狐,九尾。”九尾狐在《山海經》中出現了三次,后來成為祥瑞和子孫繁榮的象征。在當代的藝術作品中,也常常能夠見到九尾狐的形象。《山海經》說“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這種三足烏的形象,在中國古代廣為流傳,至今很多古籍的封面依然采用三足烏的形象,以彰顯書籍的古樸。《山海經·西山經》:“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至今,青鳥仍象征著幸福,在西方還代表快樂。此外,橫公魚、畢方、狴犴、辟邪、梼杌、混沌,等等千奇百怪的精靈神獸,無不顯示了華夏先人無邊的想象力。
其三,影響力巨大。《山海經》是古代口傳文學的成文紀錄,保留中國古神話最多的一部書,對后世文學特別是浪漫主義文學影響非常巨大。比如《山海經·海外北經》記載: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后來的很多文學作品也都采用了夸父逐日的故事,并加以演繹,形成了多種多樣的藝術形象。從文字上看,《山海經》神話塑造的藝術形象,大多是象征性的、富有想象力的。因為語言的簡潔,顯得非常零碎,但絲毫不影響其琳瑯瑰奇的本質,《淮南子》、《搜神記》、《西游記》等一系列傳世佳作,均取材于此。在《海經》中,記載了一些諸如大人國、君子國、反舌國等奇異的國家和民族,后世名著《鏡花緣》更是取材于此。以至于現在的玄幻小說、影視作品,也都從中《山海經》中天馬行空的想象中挖掘素材。因此,《山海經》可謂是中國文學藝術的寶藏和發源地。
《山海經》帶給后世一座藝術的寶庫,既讓我們領略了神秘莫測的山川地理、千奇百怪的珍禽異獸、匪夷所思的怪力亂神,更讓我們感受到了華夏先人天馬行空的想象和非凡卓越的創造能力。
當然,更應該感謝的是神話學大師袁珂先生。由后浪出版社出版的《山海經全譯》,就是袁珂先生秉承學術性和資料性兼顧的原則,在《山海經校注》的基礎上,精煉了過于繁瑣的學術性注釋,增加了全文的白話翻譯,更強調了通俗性,將博大深奧的《山海經》變得淺顯易讀,對于普通讀者來說更為實用、更為通俗、更易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