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導演走了，這是最近最傷感的一條新聞
西游記中師徒四人的樣子，我們銘記于心，
我們甚至記得很多不重要的妖魔鬼怪的樣子。
但這個站在師徒四人中間慈祥的老奶奶，如果不看新聞，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可當她的名字在西游記片尾，以粗糙的字幕出現的時候
她就注定被每個80，90后的孩子銘記
86版西游記給了童年的我們一個無窮美妙的世界
而楊潔，正是這個世界的建造者
“那時候，車馬書信都很慢，可以幾年如一日認真地拍一部西游記”
只有一臺攝像機，完全不懂分鏡和特效的概念，甚至連吊鋼絲都不會
放到現在，絕對就是一個“三無”劇組
但在80年代，這樣的一部“三無”劇組卻拍出了驚世杰作
楊潔導演離世后，很多當年的花絮浮出水面
我們才知道，當時，他們究竟有多么不易
從馬德華的口中我們知道，他們拍吊鋼絲的戲，隨時有可能從天上掉下來
每次能平安的拍完，劇組的人都會高興得擊掌慶祝
這可真是天上掉下個豬八戒
從“猴哥”口中，我們得知，劇組有時候窮得連吃飯的筷子都沒有
全體工作人員只能就地掰兩根樹枝，剝了皮當筷子用
而已故的“沙師弟”閆懷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當年因為住宿條件太差
師兄弟三人在房間里用盡神通……打了一夜的耗子
然而這些困難和壓力，在楊潔導演那里，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就像一個紗網，所有巨大的砂石都在她這里被擋住
當年的央視，并不比現在開明多少，甚至有過而無不及
領導就是如來佛祖，是玉皇大帝，是閻王爺
讓你三更拍完，你就不能拍到五更
而楊潔導演就是孫悟空，
一次地大鬧天宮，大鬧地府，甚至不懼被壓倒五指山下
與領導拍著桌子吵，隔著電話吵
才堅守住了現在我們能看到的這部《西游記》
眾所周知的一個故事是，給西游記作曲的許鏡清
因為在配樂里使用了大量的西洋樂器
在當時被上綱上線地批判“西化”“反傳統”
央視高層領導甚至開了會，點名要求換掉許鏡清
楊潔知道后很憤怒，直接打電話跟領導說
“如果說藝術上不用我負責，把拍好東西我就全給你，我不管了
如果藝術上要我負責，就請領導不要插手了。”
時到今日，真的無法腦補，如果沒有《女兒情》和《云宮迅音》
那西游記的背景音樂該是什么樣
近年來，楊潔導演也在一些紀念西游記的活動上露過臉
鏡頭上的楊潔導演，都是滿面笑容，憶往昔崢嶸歲月
很難想象，在當年，竟然被全劇組的人稱為說一不二的“老佛爺”
她就是劇組的最高權威，她說的話，根本沒人敢反駁
但這份“暴脾氣”，并非出于自私，反而是出于無私
一個龐大而復雜的集體，必須有一個這樣的權威
一個肩負所有責任的人，也必須拿得出這份權威
多年之后，許鏡清曾感慨地評價楊潔導演
“沒有這樣的性格，她難以這么多年，
把這么一個龐大的劇組，這么復雜的一個戲拍完”
她的權威，她的專制，她的說一不二
其實都是因為，在一片前途未卜和窮山惡水中
只有她敢問，也只有她知道，路在何方！
許鏡清說過，楊潔導演特別喜歡《女兒情》這首歌
不但少見地親自作了詞，還偷偷錄了一盤磁帶
隨身攜帶，逢人就放
這是許鏡清記憶中少有的，楊潔導演的可愛時刻
藝術家都是純情的，楊潔導演也是如此
也正是因為這份純情，西游記中的神仙，妖怪才都那么鮮活可愛
如今的電視劇選一個角色，看的是檔期，看的是酬勞
而當時楊潔導演只有一個標準，就是“美”
這個“美”不單單是指漂亮，而是貼合人物的美
你是白骨精，你就要邪氣而“美”得讓人驚悚
你是蜘蛛精，你就要嫵媚而“美”得讓人迷醉
我們看到的西游記中不起眼的一個小人物
可能都是劇組在成千上萬的電影學院學生，話劇演員，舞蹈演員，曲藝名家中遴選出來的
當時的當紅炸子雞劉曉慶曾想出演白骨精，被楊潔導演言辭拒絕
而她“只因這人群中多看了楊春霞一眼”，被其驚艷到
多次上門，苦口婆心地勸說她出演白骨精
今天我們在西游記中看見的每一張臉，都是當年劇組費勁了周折之后的結果
也正因為這樣，才能凸顯出他們的專注和偉大
86版之后，西游記也被翻拍過數次
在演員的選擇上，人物更漂亮了，化妝也更出色
但在看這些翻拍劇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
沒有神韻
神仙無神，妖精不妖
也許是因為，現在的人都想著趕緊把東西拍了去賣錢
再無人像楊潔導演一樣，僅僅為了畫面上不那么重要的一張臉
也要天南海北地找人，苦口婆心地哀求
楊潔導演說，當年想拍西游記，只有一個理由
因為其他國家已經拍了
可是，濫情的唐僧，追女妖精的豬八戒
那叫西游記嗎？
IP這個詞火了以后，西游就變成了各大影視公司追逐的對象
近幾年上映的西游題材電影，多達十幾部
《大圣歸來》把孫悟空改成了猿的樣子，唐僧有了前世叫江流兒
《西游·降魔篇》讓唐僧頓悟的契機變成紀念一段愛情
我并不像想六小齡童老師對這些改編橫加指責
但請容許我說一句，這些“西游電影”，真的很不“西游記”
當年托爾金寫完《指環王》之后，很多學者提出了各種隱喻和解讀
但托爾金的回應是，它就是一個故事
是的，故事最重要的，就是故事本身
誠然西游記當中有數不清的隱喻和猜想
可是西游記最廣為人道的，人民最喜歡看的
難道不是諸如“三打白骨精”“偷吃人參果”這樣最淺薄和最表面的故事情節嗎
楊潔導演最傷心的，正是當這些人們喜愛了千年的故事出現在熒幕上時
卻不是我們記憶中的模樣
86版西游記的確也沒有精準地還原原著的每一個細節
但楊潔導演說過，她改編的原則是，“把最美好的部分保留下來”
我們懷念楊潔導演，其實就是懷念那個最美好，最原汁原味的西游記
因為，它是空前，也將絕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