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本來我想一個熱愛文藝和懷舊的人不會和吃貨女生有交集,直到我遇到了程橙。
我們認識那年趕到了世界末日,十分忐忑的寫下300字遺書放在漂流瓶扔進了大海,希望某個星球的生物能夠發(fā)現我留下的財富并載入史冊。
程橙在附近的消息說,最后一秒,希望嘗到可口的雞腿和薯條,在火山熔巖下高舉著雞腿成為斷臂大衛(wèi)那樣的靈魂雕塑。
七月那晚,我們約好去學校的操場看一夜星星,我?guī)е鷻C,你帶著雞腿。我幻想了N個胖妹的形象和哆啦A夢的造型,或許梳著妹妹頭穿著相當保守的藍色大卦,或許留著短中分穿著自以為是的黑絲襪外加一雙A貨高幫耐克。我慶幸自己擁有一顆愛屋及烏的心靈,大概因為我愛哆啦A夢大餅臉和短粗的手臂,當然不可缺少的萬能包包。
當她穿著緊身白色T恤,短到大腿的牛仔褲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只能仰望她,貌似比我高一些,是長發(fā),大概長發(fā)及腰,讓我心跳到了嗓子眼,我立即伸手整了一下吹的蓬松的韓式發(fā)型,“程橙?”
她走過來,我失望不是藍胖子經典的造型,和我憎恨到極點的蛇妖有幾分相似,她說,“周維格?”
我們相視而笑,那種感覺就像兩個親密的愛人互相喂著對方吃了一口棉花糖,嘗到了甜頭。
我們坐草地上談所謂的悲慘人生,她說,我有過幾段戀愛,從初中就開始了。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接吻和開房,她看著我,我以為要在末日來臨前瘋狂一把。
她從包里拿出一盒“周黑鴨”,我差點忘記了她是個視吃如歸的吃貨。
“干啥?”我說。
“每次想起以前的事肚子就餓。”
那晚陰天,好在有一顆北極星忽閃忽閃的,就像她的眼睛一樣。她說她喜歡吃并不是因為嘴里寂寞和味蕾的刺激,吃就是他全部的力量,男人傷心會喝酒,女人傷心就會吃,就是這么淺顯的道理。
〔2〕
那年我上高三,面臨一大堆成山的作業(yè)和一句句殷切的期望,我忍了。不曾想過那些千篇一律的勵志贈言和未來生活無限美好的鬼話。
我向往俄羅斯姑娘的美麗大方和熱情奔放,趴在散發(fā)書香氣息的小山堆里留著汗揦子做著美夢,幻想在我眼前伸手就可觸摸的克里姆林宮,有微小的沙塵在我皮膚輕輕觸碰,落到臂彎上再輕輕彈起的美夢。
我知道這是夢境,所以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對我喜歡的姑娘表白,不曾單膝跪地,不曾買得起60克拉的鉆戒,隨手在花圃里摘下一朵帶著雨露的玫瑰花就可以。當然,還要像《親愛的娜塔莎》里面的那樣定做一套中古世紀的公主華服,九十九位高翎騎士駕著馬車載著白羽飄飄的裙擺在紅毯上走過。還要像《白樺林》那樣在我的宮面前種下一大片白樺林,一定要種成“娜塔莎”的名字的形狀,上面還要刻上我們的名字,隨著歲月流逝,在我的宮面前由枝繁葉茂到枯葉飄零。
等深秋已過,我要帶著我的騎士駕著馬車在白樺林深處縱情奔波。那時,我看不清天是什么顏色,我的娜塔莎說:“是秋色。”我搖頭否定:“不是秋色,是白色,和你的顏色一樣。”
當我把我幻想的城堡故事講給程橙聽時,她目光出奇的呆滯,一度停止了嘴里嚼著的薯片,也許我的故事太過于感染,讓多愁善感的我們手足無措。
“我也想!”她認真的看著我,眼睛清澈的像貝加爾湖的水晶石。
我們約定等我完成了我的夢想就來接你在城堡里做公主,前提是不可以勾引我的騎士。他當真了,把手里的薯片對著天空撒了一片,像一場沒有征兆的雨嘩嘩啦啦的落下來,她跑在上面踩個稀碎,某一刻,他停下來問我:“你覺得會實現嗎?這可是我今天最后的一包零食。”
我堅定地點點頭。
〔3〕
北方的七月雨水多,上旬的一場雨就像手里灑落的薯片毫無征兆的砸下來,雨水幾乎將整個學校包圍,那天早晨我從宿舍趟著水來到班里背俄語,我讀到了娜塔莎和伊萬諾夫的感人故事。
那時,一個是神圣純潔的公主,一個是滿臉疲憊的囚刑犯。出門游歷都有成百上千的騎士跟隨,還有無數英雄救美的赤子,她說,我可愛的上帝,我不曾像您一樣輝煌,只想我名字的前綴加上他。上帝沉默了,該是做錯了事,不敢向癡情的公主坦白,于是把疲憊的囚刑犯帶走了。
我轉頭,看到程程在外面掃水,披著一個藍色的雨衣,像極了藍胖子。他是英語班的班長,關鍵時候要以身作則。我在窗外對她大聲喊了一句俄語,程橙竟然轉頭向我跑了回來,一臉的水。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你說什么?”
“我說你像“撒巴嘎”,很可愛。”我拿著俄語書在它面前晃了晃。
“謝謝,你才像’撒巴嘎’,背書的時候就想孔乙己。”
她不知道‘撒巴嘎’就是狗狗的意思。我也從來沒告訴他真相,每次看到她吃著零食從我窗前優(yōu)雅的飄過,都會夸她像‘撒巴嘎’。處于禮貌,他都會小聲說句謝謝,我并不覺得我內心有愧,反而一種作壞事得逞的快感,直到她找了一個男朋友。
那天,學校操場開高考動員大會,我作為高三年級的優(yōu)秀學生代表在演講臺發(fā)言,首先致敬一遍所有教過我的老師們和感謝一遍朝夕相處的同學,我在臺上看到了程橙和他的男朋友,吃著手里的零食看著手機,他男朋友很帥,和我比雖然有些勉強,看得出來人很好。
后來囚刑犯的結局是悲慘的,他不愿被上帝將就著帶走,所以化作白云的那一刻,他說,我可愛的公主,我要去天上把我的宮裝修成你喜歡的顏色,門前有帶著雨露的玫瑰花,門前有高翎騎士,還有一張鋪到你腳下的紅毯,踩著紅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送到我手里。
我不覺得我演講的理勵志故事有些跑題,臺下的同學哈哈大笑。我竟然將我內心想把程程哦那么高臺下拽上來對他變白一番再讓住進我的宮里通過大喇叭喊了出來。
那天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
不出意外程程因為我的跑題被他男朋友誤會和我有一腿,把他甩了。不出意外地哭著喊著讓我陪她一個男朋友。
那天她哭著跟在我后面,手里攥著一包零食,哭的累了就停下來吃一口,心滿意足后再哭起來,一瞬間,鼻涕眼淚就是拿著眼窩噴涌出來。
于是,我給她介紹一個男朋友,通過吃了一頓飯兩個人牽著手從電影院出來,當然手里抱著一同爆米花。我以為在我高考之前不會在遇到她的死纏爛打,專心拼湊我未來的克里姆林,等著讓我中心的騎士將紅地毯從圣彼得堡的婚禮大教堂鋪到我心愛女孩的腳下,我想她穿著一雙紅色油皮的高跟鞋在紅毯上留下一個叫做幸福的腳印,從踏上馬車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縷光暈接到地上。我不會駕車,卻愿意站在馬車前方揚起馬鞭墜進湖畔,那里有天鵝,有交響曲,我們翩翩起舞,我的宮才算完整。
高考前夕,她不出意外地又失戀了,我問我的朋友為什么把她甩了,我朋友問我,你有多久沒有見到程橙了?我想了想,一個月,我說。那你見過他就知道了,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就掛掉了電話。
我以為她出了什么事,或著搞個小三碰到了外遇,后來我才發(fā)現比這個更糟糕。
程橙變了,變成了 橙子,我站在他面前幾乎看不到我的身影,我說你怎么被打回原形了?此時 我頗為同情我朋友的感觸,哪怕分了手。
“我以為我不是那種干吃不胖的人,后來我才發(fā)現我錯了。”他說著哭了起來。
無奈,陪她喝了一場酒,那時候我是看著她喝,她喝的高興了,忽然抬頭問我,“你明天不是高考嗎?怎么還陪我喝酒?”
“記不記得上個月我演講說的話?”
“不記得。”她搖頭。
“那就好。那我們末日那晚說的話呢?”
“當然記得。”她點頭。
“如果明天過后,我從萬里的高空墜進湖底怎么辦?”
“啊!騎士呢?不是還有我的宮嗎?”
我攤開手,“泡湯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東方美不也是很美嗎?你看我,沒人愛也很美。”那時候,突然發(fā)現她是雙眼皮。
〔4〕
我的青春隨著夢里的宮流逝了一半,另一半也岌岌可危,有人開始勸我不要和邂逅的人漸行漸遠。真的要追一個人,昧著以往的態(tài)度問自己,第一,你是不是窮的只剩下幻想。第二,你是不是胖的只剩下一堆肉了。第三,你是不是丑的只剩下背影了。如果你都做的很好,你還是追不到那個人,就問自己最后一個問題,你是不是賤的只剩骨頭了...
我承認我有點符合最后一條,程橙符合第二和第三條,我如愿以償的上了一所二本大學,我也知道和我的宮越來越遠,和所有的程橙越來越遠。
那個暑假,我碰到了程橙,她瘦了,本來就有那個個頭,所以她穿著長到腳踝的一步裙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格外自豪當初城堡里的公主幻想成了她。
她第三次問我,你的城堡住人了嗎?
“呵呵,塌了,住不了人。”
“那公主住哪?還有我的騎士?”
“還沒想好,不過,一個城堡太小了,有了公主,騎士住不下,所以你還要建一個。”
她低頭沉默了會,然后抬起雙眼皮看著我,“好,你幫我。”
我們相視而笑,那天晚上下了雨,又是七月,我們從電影院出來,她手機沒捧著一大桶爆米花,我也沒走在她前面。一步裙走的斯文,我也樂意做一回紳士,可是雨水不長眼,淅淅瀝瀝的飄過路燈的桅桿,穿過沉沉浮浮的燈光,那一片兒,很濕,很詩。
我拿著雨傘,擋住雨,我想起周杰倫的一句歌詞“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躲過的屋檐”。
程橙望著我,“好累。”
“那就不走了。”我說。
于是,那一秒我的城堡剛剛竣工,就像我們今天在電影院看的《野蠻的溫柔》。彼此努力尋找著幸福的方向,迷戀著屬于自己的世界,就如同向往虛無而強烈的香氛。對于彼此,學會在寬容中執(zhí)著,在豁達中投入,在超脫中沉浸。
雨水在馬路上濺起了漣漪,粼粼的牽著公主站在城堡的最高處,看向遠方的白樺林刻成了你的名字,白馬上的騎士躬下身子,背負著一只手,“哦,我親愛的公主殿下,樂意為你駕馬。”在填補貝加爾湖藍寶石眼睛那一刻,我在想,是什么樣的感情能讓公主情愿墜落。
程橙樂意,我也樂意。
我再想起她的時候,我即將畢業(yè),我們的宮殿經過無數次的坍塌重建,我覺得還是初戀更明亮。
花、紅毯、高跟鞋、騎士、馬車和一同墜落的貝加爾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