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六號線原本西邊的終點站是海淀五路居,西延之后,一頭從海淀扎進了石景山。
六號線西邊的終點站變成了金安橋,門頭溝里的大風也隨之把人們吹到了這里。從市中心進門頭溝,由地鐵換快四成了最佳選擇之一。
不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來的,從金安橋C口出來的人,準要被小推車里飄出的香味吸引。
推車的是一個五六十來歲的老頭,約一米五的個子,穿著個油油的長卦,戴著個皮帽子,也迎合疫情戴著口罩。
三輪車上一左一右掛著兩個液化氣罐,車斗里擺著個灶,灶上的烈焰托舉著一口直徑五十來厘米的鍋。香氣就是從這鍋里來的,火腿腸、臭豆腐、煮雞蛋和毛雞蛋,在油鍋里滾一遍,刷上辣椒和調料,就成了。
他的話并不多,但一點也沒有局促的意思。
既不爽朗,也不扭捏。
推車上放著些灰撲撲的紙碗,掛著一摞食品袋,藍色的抹布更是被油浸得發黑。
他停下手里的活兒,從案板底下掏出一卷紙裝進手邊的袋子里,遞出每一個烤腸前都在棍子上纏一圈紙。
推車前的人絡繹不絕,在地鐵換公交的當口,也是饑腸轆轆的時刻,總有人想要在回家前先給胃里墊點東西,撫慰一天的辛苦或委屈。
我每次路過都會買一根炸腸。雖然不知從哪個筐里掏出來的煮雞蛋看起來總讓人胃口去了一半,但我還是會被炸腸牢牢地吸引住——實在是太香了。
而且再不衛生的東西,被滾油炸一遍,還怕什么呢?我自我安慰道。
想來路邊的小吃攤并不少,良莠不齊的水平也很正常,但這個臟兮兮的老頭兒,做得真的很好吃。
“這是我第一次吃毛雞蛋?!迸赃呉粋€個子高高的女孩說。
“辦公室閑得令人發指,喝水聊天睡覺打游戲,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干啥了。“跟她一起來,在等臭豆腐的男孩說。
地鐵旁邊的暗處爆發出一陣爆笑,炸開一群男孩子,“大爺別誤會,沒說你哈”。一個男孩舉著手說。
大爺也擺擺手,不笑也不怒,稀松平常地示意沒關系。
雖然我沒聽到他們說了什么。
大爺把一個液化氣罐解下來,滾在地上。這讓我瞬間聯想起無數起液化氣罐爆炸案,本能地向后退退。
我有時會猜他背后的故事。
他顯然不是本地人,那是為了誰而來的嗎?或者本就孑然一身?也或者有個頑皮的小孫子?
他大概也會見證許多故事,像公園里一把長椅或者一棵老樹,過往的人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他帶來的便利,卻絲毫想不到他也是個故事收集者。
他會見證在這個城市里奔忙的年輕人,見證他們的狂喜和崩潰,見證深夜里暗淡下去由重新煥起光輝的眼睛。
他一定也有自己的心事和哀愁,只是聽眾寥寥,稍一張開嘴就被風吹散了。
烤腸、毛雞蛋、臭豆腐,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攢下的好手藝,讓自己越老越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