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長大
第五章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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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起床了！都十一點了還睡……”
黑暗中傳來空曠的聲音，晃動的陽光刺破纏繞著整個世界的陰霾。
白天死死地拽著媽媽從自己身上掀開的毛巾被，近乎哀嚎：
“老師，求求你！再給我一分鐘！我馬上就涂好了！求你了！”
“好好好，給你給你，哎呦，一個高考都給考神經了還……”媽媽的聲音漸漸走遠。
白天拽過毛巾被，滿足地翻了個身。
30秒后，白天“騰”地從床上彈起來，低頭看看手中緊握的被子，慢慢從剛才的混沌中清醒過來。
原來是個夢。
胸中郁結的恐懼驟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劫后余生，死而復生的興奮雀躍。
人最快樂的時候并不是得到了最想要東西，而是失而復得。只有失去過，才知道她對你有多重要。成敗如斯，感情亦如斯。
高考都過去兩個月了，我居然做了忘涂答題卡的夢。白天自嘲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哎，應試教育害死人啊。
媽媽探頭進來看了一眼：“你怎么還沒起，我滴小祖宗哎！我要去做中飯，沒人看店，哎呀忙死我了……還有，你趕緊收拾明天報到的東西，都是大學生了，還不讓人省心。”
“人呢！老板？拿一包黑黃山！”前面小賣部傳來顧客的叫聲。
“哎！來啦——”媽媽應聲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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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8月28號，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白天就要坐火車趕到北京，開啟作為大學生的新生活。
現實中的高考倒是沒有夢境中的那么狗血，但也確實發揮失常。至于失常在哪里，白天倒現在都搞不清楚。
考完估分674，雖然清華北大上不了，但是浙大、復旦、人大應該不成問題。但是本著白天一貫的“謙虛作風”，低調地對外界（包括爸媽）宣布估分650。
當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出成績的時候傻眼了。
總分649，全省766名！
媽媽開心地都跳了起來，兒子你真棒！估分都估這么準！
白天抽了自己兩巴掌，無比苦澀的心里只有兩個字：調到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啊~
分析了一下各科的成績，發現這25分的分差基本上丟在了理綜上。但自己又對了幾遍答案還是沒發現有錯這么多分。
于是，白天頂著烈日在市考試院門口排隊申請查分，寄希望于統分的老師計算總分的時候加錯了分。
但爺爺曾經形容白天有一個優點——慫。爺爺確實把它歸結為優點，他說，淹死會水的，打死會拳的。慫是好事，不惹事，就不會出事。
排了三個小時的隊，查分的60塊錢都交了，前面傳來一個消息，有個剛查完出來的孩子沒把自己的分查高，反而發現了幾個錯誤，又給扣了十幾分。
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白天灰溜溜地從查分隊伍了撤了，認慫。
后來老老實實按照649的分，錄了北京的一個理工科的高校。
剛收到北方科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就倆字：嫌棄。
人家清華的錄取通知書多好看，聽說郵遞包裹里還送了一本《平凡的世界》。再看看我的，哎呦通知書這姨媽紅的顏色，艷俗！
不過，白天這人除了認慫，還有一個優點——認命。再難過的事情，難過個幾天就不想在難過了。
說得好聽點也可以叫“隨遇而安”。
等待入學的日子里，白天整天在網上各種搜“科大好不好呀？”、“科大的信科是全國第一么？”、“科大畢業以后好找工作么？”……甚至搜了搜，“科大女生多么？”“，“科大?；ā钡雀鞣N有關自身福祉的問題。
其實關于自己的學校，白天在報志愿的時候都已經了解地相當透徹了。有哪些優勢，哪些劣勢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現在無非是想從更多的“別人”那里聽到肯定的答案而已。
當你企圖認命，卻發現怎么都說服不了自己的時候，往往都寄希望于“大家想的和我一樣”來說服自己。
人們在做選擇的時候，即使自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是總是沒有勇氣去相信自己的選擇。于是迫切地需要別人的相信來給自己力量。多一個人說你是對的，你就會多一分堅定。哪怕有一個人對你有質疑，你都會找更多的人來證明自己是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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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要留下來照顧店里，夜里沒人她怕進賊，于是爸爸只能擔起送白天去報到的重任。
午夜12點多的火車，下午5點，爸爸就開著那輛破捷達來了店里，一下車就興沖沖地舉高了手中提著的幾大塑料袋的熟食鹵味：“兒子！都是你愛吃的！”
“你來這么早干啥！”媽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來給兒子餞行……”
“你這破車怎么就停這兒了！趕快開走！擋著我門面了，我還怎么做生意！”
爸爸還沒說完就被媽媽厲聲噎了回去。
白天吐吐舌頭，接過爸爸手里的東西。
一家三口在店門口支起了小桌子，擺滿了白天愛吃的菜。這一頓飯吃得很開心，白天尋思著趁機撮合撮合，一直覺得爸爸媽媽雖然離婚了，但是都還是放不下對方。
爸爸就不用說了，離婚前是“誰不離誰他媽是孫子！”，離婚后簡直是滿臉寫著“我就是孫子”。幾乎每天都要開車“偶然路過”店里，買包煙，嬉皮笑臉賴著不走；隔幾天就積極主動要求幫媽媽進貨。
媽雖然離婚后對爸爸一直愛答不理，說話都沒好氣。但這些年，自從爸爸好好過日子之后，媽媽其實已經不生氣了，每周末白天從爸爸那兒回來，媽媽都要假裝“不經意”地打聽打聽爸爸的近況。一般這時候，白天都會一臉嫌棄，你倆真無聊，他一天往店里跑八趟，你問我？
媽媽就是在跟爸爸較勁，誰叫一開始是爸爸要離婚的。爸爸又死要面子，就是拉不下這張老臉跟媽媽攤開了認錯服軟。
白天一邊啃著鴨脖子，一邊漫不經心對爸爸說：“老白，聽說你最近跟小區門口剃頭的那個女的走得挺近啊?！?/p>
媽媽猛地抬頭翻眼瞪向爸爸，夾菜的筷子顫了顫，一顆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然后迅速收回眼神，慌忙用手理了理耳畔根本就不亂的頭發，繼續低頭喝稀飯。
爸爸差點一口豬頭肉噴白天臉上：“放你娘的……的……”，他罵到一半覺得不對，看了一眼媽媽慌忙停住，局促地舉起筷子指著白天吼：“放……放屁！我什么時候跟那個老女人走得近了！你小子再胡說，信不信老子腿給你打斷！”
“哼，人家可年輕了，又漂亮……不像我，哎呦，老婆子咯?！?/p>
“你別聽這小兔崽子瞎說，沒有的事！我，我怎么可能……她那一臉痦子長得！我能看上她？”爸爸又換出一幅嬉皮笑臉的無賴樣，“她哪配跟你比，你想當年可是張家屯屯花！嘿嘿。”
“滾。”
爸爸依舊不要臉：“老張，前兩天你進的那個好酒，拿一瓶給我嘗嘗唄？”
“掏錢，兩百！”
“你咋坐地起價呢……”
媽媽皺眉，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我坐地起價？兩百都少了！你也不想想，你那個肝能喝這么多酒么，喝到醫院去兩萬都不夠！”
“就小酌二兩……嘿嘿”
“不行！”
“一兩好了吧！一兩……就一小杯……”
……
白天扯下一根大鴨腿，識趣地回倉庫打開電視。新聞聯播字正腔圓的歌頌著祖國，隱隱約約傳來媽媽數落爸爸的罵聲和爸爸不要臉的笑聲。
這就是生活吧，一輩子都在吵架。
這就是幸福吧，如果能吵著吵著就一輩子了，也挺好。
今天的鴨腿，格外香。今天的新聞聯播，比電影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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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零點零三分，白天和爸爸卻被列車員擋在T87的車廂門口。
票是白天買的，是8月28號0:10的臥鋪票，白天一直以為0點10分不就是夜里12點10分嘛，但忘了28號的0點10分應該是27號的夜里12點10分。
所以晚了整整一天！
姜還是老的辣。白天還沒反應過來，正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呢，爸爸已經給列車員敬了根煙，恭恭敬敬地捧著打火機給人點上了火：“嘿嘿，同志，幫個忙，孩子明天報到，不能耽誤啊……您通融通融。”
列車員吐出一個煙圈：“這個……不是我不幫你，現在查的嚴……”
爸爸陪笑，點頭哈腰：“老弟，老弟，聽你口音就是我們本市的，都是老鄉，行個方便嘛……對了我跟你們鐵路派出所的陳所長都是兄弟，陳華志，陳所長，我們多少年的朋友了！他老婆也是你們售票處的嘛，我們都熟得很！就是現在太晚了，怎么好意思麻煩人家，對吧……老弟你看，幫個忙吧，嘿嘿。“
列車員抬眼打量著背著大包小行李爸爸和一旁手足無措的白天，抽了口煙：“哦，陳所長的朋友呀……孩子上學也不容易……按規定你這是不能上車的……但是我也是當爹的，對吧……哎，上來吧，上來吧，上去找乘務員補個票啊?！?/p>
“哎呀，謝謝，謝謝，太感謝了！”爸爸忙作揖，然后輕拍了一下白天的肩膀，“這孩子，還不快謝謝叔叔！”
白天佯裝乖巧地叫了一聲：“謝謝叔叔～”最后一個“叔”字拖了長音還加了升調。
白天知道，自己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這樣很是惡心，不由心疼列車員叔叔。
但在每當爸爸把自己當成孩子一樣呵護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放在了孩子的位子上。并不是想騙到更多照顧，而是不想讓愛自己的人失望。父母渴望像一棵大樹為我們遮風避雨，那我們就在這時候化身成的柔弱的花朵，安靜地在他們的臂彎下享受陽光。不要推開他們的愛，讓愛你的人一直被需要是對他們最溫暖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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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后，白天好奇地問爸爸，我咋不知道你有個鐵路派出所所長的朋友呢。
爸爸擠擠眼笑得很邪惡：“有個屁，我就是跟別人喝酒的時候聽說過這個名字……這大半夜的他又不能打電話跟所長核實吧？學著點，兒子！”
?白天嘖嘖微笑，厲害呀老白，江湖騙子啊。
找列車員補了票，但是原定的臥鋪直接變成了站票。爸爸在車廂連接處放好行李，反復調整暖瓶、臉盆和一大包棉被的位置，罵道：“你說你媽是不是有病!這都什么破爛玩意都讓帶著，暖瓶都帶……牙刷也帶……什么東西北京沒有賣?!”
白天沒理他，靠在墻上玩著新手機。
玩手機很多時候并不是手機有多么好玩，只是想緩解一下現實的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在桌面上隨意滑動，營造出我很忙沒聽到你在說啥的氣氛。
爸爸終于堆好東西，喘著氣：“天天，你那個手機有啥好玩的，給我瞧瞧！”
白天高中用了三年的三星滑蓋，有事沒事就喜歡推上去合下來，感受滑動滑蓋的感覺和聲音。幾周前，爸爸托人給買了白天人生中第一個智能機，三星9100，4.3寸屏幕，比三星滑蓋大了好幾圈，還是電容屏，觸屏手感相當順滑。白天當成寶貝一樣供著，裸機套上硅膠的手機殼，外面再包一層絨布袋，平時用之前都要先洗手。
白天小心翼翼地遞給爸爸：“你小心一點呀，車上晃得厲害，別再摔了……”
爸爸劈手奪過來：“瞧你那點出息！什么破玩意兒當個寶兒似的！真不像我兒子！”說著開始瞇著眼翻看著手機。
爸爸試著點了幾次屏幕，終于還是不得要領：“這什么破爛玩意，有啥好玩的！你天天還能玩一天……就這手機，還要好幾千塊錢……”
白天撇嘴：“喲，心疼了呀老白？”
“你這小兔崽子，沒良心！你老爸給你花錢什么時候猶豫過！就是這東西呀，沒啥用呀，就買個牌子，錢花得冤呀！手機能打電話不就行了么……”
白天聽著，不斷點頭，“確實，您說的對！”。
在跟爸爸斗智斗勇的成長過程中，白天總結出對付這種固執的老古板就一招：您說的對！然后不理會他自己想咋地還咋地。
在成長的過程中，你會發現在自己羽翼漸豐之后，爸爸從小時候什么都會的超級英雄變成了什么都不懂的老頑固；你會發現在自己的能力超過父母之后，很多新的道理已經超越了他們的知識儲備和理解能力。但是一切以感情締造的關系，都沒有道理可言。感情是無需證明的公理。是感情將我們緊緊的捆綁在一起，而不是邏輯。
所以和對自己有感情的人講道理就是最不講道理的事情。
就像爸爸一邊叨叨一邊把自己的皮夾克脫下來，給趴在行李箱上的白天披好，淡淡的一句：“你睡吧，我來看行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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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5點，白天第七次被賣零食的列車員踢醒：“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來腿讓一讓啊讓一讓——”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挪了挪像章魚一樣四仰八叉伸開的腿。白天發現自己早就不是趴在行李箱上了，頭枕著不知道誰的小腿，一只胳膊也壓在右邊一個鼾聲震天的大爺的臉上。
白天緩了緩神，四處張望去找爸爸和行李。爸爸靠在洗手池的臺子上抱著行李箱，仰著頭，張著嘴，隨著火車的晃動搖著腦袋。
白天輕推了推爸爸，爸爸猛一睜眼，眼里全是呆滯：“啊……”，然后無措地看著四周。
幾秒鐘后他稍稍回過神：“哦……白天呀……哎呀，我咋睡著了……哎喲東西沒少吧……”
“行李箱在……我的電腦包在……暖瓶、臉盆在……爸，好像那一大包被子沒了！”
爸爸找了一圈，霸氣地一招手：“沒了就沒了！老子正嫌東西多不好拿來著！他媽的，被子也有人偷！”
白天撇撇嘴點點頭。
爸爸忽然聲音一軟：“那個……這事你別跟你媽說……知道了吧……”
白天又懂事地重重點了兩下頭：“保證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