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05
一直想寫一篇關于老照片的文章,因為那些照片都已經不存在了,在我童年時被滔天洪水卷走。然而父母年輕時、我們幼年時的模樣,卻長久地留在我的記憶中,時間之河永遠也沖刷不去。
小時候住在北關街的平房時,進門右邊的墻中間有一個相框,里面好幾張照片。上面一張是父母的合影,父親輪廓分明、英氣逼人,母親面若桃花、嬌羞動人。中間有一張父親穿軍裝筆挺而立的單人照,一張母親梳麻花辮含羞淺笑的半身照。最下面是一張我和弟弟的合影,我在右邊,梳著兩個小辮,露齒開懷大笑,而弟弟則是淚眼未干的忍耐,讓人看得既好笑又心疼。這張照片是我記得的第一次拍照。弟弟害怕,哭著不肯配合,母親替他擦淚,把他放在我旁邊的高凳上坐好,攝影師阿姨搖著一個撥浪鼓逗我們說,笑一笑,照完相撥浪鼓就送給你們。我立刻咧嘴大笑,而弟弟也勉強止住了眼淚。等照完了我眼巴巴地看著撥浪鼓被放了回去,才明白被大人騙了。那時我可能三歲半,弟弟一歲半。
那個相框里可能還有其它照片,但我每次抬頭看到的都是這幾張。對我而言,這幾張照片就是我的家。相貌俊美的父母讓我自豪,也讓我覺得自己和弟弟長得對不起他們。我一直暗暗羨慕母親的高挑身材和嬌美面容。
學前我和弟弟被寄放到外婆家住,墻上的相框里是不同的照片。我們上的是南關小學。每次回到北關自己的家就又能看到這幾張讓我倍感溫馨的照片。然而,在我二年級時,一場洪水卷走了我們家的一切,包括這些照片。家具廚具都可以再置辦,但照片卻不能,時間不允許我們回到從前補照。從此,家就成了一個不確定的概念,這些照片也就定格在我的記憶中,如同我們失去的家。
我們搬了好幾次家,但我最懷念的卻是在北關的家,家里的那兩缸熱帶魚和墻上相框里的這些照片,還有父母精氣神里透出的那股熱情和活力。
可能因為搬家次數多,又在別人家住得時間久,我長大后對家缺少一種強烈的歸屬感。這些年在國外,數次遷徙,隨遇而安,適應能力很強。我心安處即是家,我身在哪家在哪。
最近雙節假期,母親、二姨和姨父同行去看望他們的二大和姑姑,也就是我的二爺和老姑。在老姑家那個很古老的相框里,居然有一張我父母的合影,就是珍存于我記憶中的那一張。姨父手機發過來的照片讓我淚濕眼眶,心中的感慨無以言表。我四十多年的念想啊。
父親三個半月前病逝了,他的遺像我存在手機里卻不敢打開看。他消瘦的臉上依然透著堅毅。他的精神不倒,但他年輕時的逼人英氣卻被歲月磨去。
我想念他。
我把這張合影拿給兒子和先生看,讓他們猜照片里的人是誰。他們都說一個是年輕時的我,另一個看不出來。他們怎么能想到我父母年輕時也曾這么青春亮麗過呢!
我倒是越長越像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