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陳珠走下城門,突然看見一個白發老頭正沖自己招手。于是,她走了過去。
秋天的太陽照在古老的城頭上,也照在這個奇怪的老頭身上。老頭盤腿坐在地上,腰桿挺得筆直。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有點零亂。見陳珠走了過來,他和藹地對陳珠笑笑,陳珠也友好地對老頭笑笑。
“乖乖,你跑得真快!那個追你的是什么人啊?被你氣死了,快瘋了。你怎么惹到他啦?”老頭一邊說,一邊遞過來一塊毛巾。“擦擦你的小臟臉。呵呵。”
陳珠接過毛巾,有點意外,有點受寵若驚。在外面混,從來沒人給過她好臉色。她怔怔地接過毛巾,對眼前這個老頭充滿了好感。
混世界,混油了。她擦著臉,小嘴還在罵人。“噢,你問剛才追我的那個二百五啊?你都看見啦?哈哈” 她若無其事的笑笑。“吃他一個破油球,他就一直拼命地逮我。真是一個二百五。他想也不該想哎,我能給他逮到嗎?真是的。二百五的東西。”
“吃他一個油球。”老頭心里明白,不是偷,就是搶。要不然,人家不會氣得追出這么遠。他也不點破。“你叫什么名字啊?”老頭遞過來一把炒蠶豆。
陳珠有點遲疑。老頭揚揚下巴,示意她拿過去無妨。
陳珠有點害羞地接過蠶豆。“我叫陳珠。哎,老爺爺你是誰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啊?我姓云,叫云見風。哈哈。”
“姓云?我叫你云爺爺吧!”從小到大,孤獨慣了,難得今天遇到對自己好的老人。陳珠的話也多了,臉上也有了笑容。
“陳珠啊,咱倆有緣。從今天開始,我要教你兩個本事。學好了這兩個本事,今后能救你的小命。你對誰也不許說。啊能做到?”
陳珠點點頭。
“不行。你要親口告訴我,能不能做到?”
“我能做到。云爺爺你放心。”
“好,呵呵。這還差不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老頭高興了,從布袋里取出一個蒲團,放在前面的地上。“你坐上去,像我一樣把腿盤好。……對,隨便那個腿在上面。好,……就這樣。”老頭很耐心地幫陳珠盤好雙腿。
“兩手交叉在胸前,對,蘭花指。……這叫訣,又叫印。手印,好。空印。”老頭又幫陳珠在胸前左手捏道訣,右手空印。
“好,很好。你這個小東西很有慧根啊!哈哈。”老頭滿意地夸贊陳珠。
雙腿盤好,兩手訣印端好。一股真氣,從陳珠的腳底心,憑空而來。
“哎呀,好舒服啊!”陳珠感覺好像飄浮在好大的熱水池里。周身暖洋洋輕飄飄的。
老頭點點頭。“閉上眼睛。心里輕輕默念,空、空……不要念出聲音,心里想著就行了。”
陳珠閉上眼睛,心里只有一個空。很快,她感覺自己沒有了身體。陳珠睜開眼睛,天已經黑了。夜幕下,云爺爺盤腿坐在她對面,正笑瞇瞇地看著她。后來長大以后,她才知道,云爺爺是在為她護法,她入定了。
“今天就到此了。以后每個禮拜天下午,你就過來。我教你練功。記住了,不許對人說。”老頭從衣袋里掏出一毛錢,“去,買兩個油球吃。”
陳珠也沒客氣,接過錢。老頭招招手,跳上城墻垛口,像小孩兒滑滑梯一樣,沿著高高的城墻,滑了下去。
陳珠看得傻了半天,好像是在做夢。但看看手里的一毛錢,她感覺自己今天遇到了白發神仙了。
“有油球吃啦!哈哈哈。”中華門城頭上,陳珠的喊叫聲、歡笑聲,隨著秋涼的夜風,傳了很遠很遠。
陳珠沒有見過爺爺,連做夢也沒見過爺爺長什么模樣。鄰居王爺爺說,陳珠的爺爺很早就出家了,做道士去了。
自從被人追打到中華門上,見到云見風,她死了很多年的小心臟里,似乎又浮起一絲漣漪。“我要有個爺爺就好了。”
秋天走了,冬天也過去了。城墻縫里的小灌木叢和蓬亂的雜草,泛出了綠色,春天來了。
又是一個禮拜天。午后的太陽靜靜地掛在藍藍的天上。中華門城頭上,一老一小兩個人,對臉盤坐在太陽底下。
“今天你調好氣息,沿著北墻下滑,北墻成功了,你就可以出師了。哈哈。”老頭說著話,用力伸伸腿,站了起來。
“好,沒問題,瞧好吧,爺爺!”陳珠也站了起來。
離著很遠,陳珠一踮腳,跳上了城墻。“下去嘍。”像一只壁虎,“哧溜”一下,陳珠已滑到城墻下面。
老頭看得頻頻點頭。他沖陳珠招招手。“噌,噌……”轉眼間,陳珠又竄上了城墻。
“好好好,陳珠啊!你今天真的可以出師了。二個功夫,消骨無形,滑壁如油,你都學成功了。”老頭很高興地拍拍手。
“你整天在外面混世界,早晚會被人抓,被人逮。有了“無骨功”和“滑壁功”,當可救你一條小命。唉。”老頭長嘆一聲。
“常言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也不勸你改過歸善了。定業不可變,在劫難逃。你小小年紀,也只好自為之,自求多福了!”老頭眼睛有點濕潤。“陳珠啊,我們緣盡于此,再見了。”
陳珠楞住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你去哪?”
“我去峨眉山閉關,閉死關。這一生不出來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吧!陳珠啊,……”猶豫了一下,老頭又對陳珠說。“你這輩子注定了要有牢獄之災。我教你的功夫,你不要荒廢了。好好練,將來好救你的小命。我走了!”
話沒說完,老人的身影已經飄出去好遠了。陳珠傻傻地站在太陽底下,沒說話,也沒哭。就這么站著,似乎入定了。
長大以后,她想起云爺爺的時候,她就笑自己。“云見風”,云彩見到風,那還有什么啊?那不是無影無蹤嗎?哈哈。其實她心里面很想云爺爺,這個世界上,只有云爺爺一個人對她好。
打那天以后,陳珠幾乎每天都背著人練功,沒有間斷過。也沒有人知道。 說生活艱難,還不如說她就是個賤坯子壞種,陳珠經常做壞事,差不多是無惡不做。進局子,坐號子,也成了家常便飯。但她在牢里,用盡了各種手段,正常的,非常的。反正她很快就出去了。從云爺爺那里學來的功夫,從來沒用過。她覺得,不需要。還沒到生死關頭。
這次被祁德隆抓住,她感覺到脖頸子后面冒涼氣。不怒而威的劍眉下面,兩道犀利的眼神,讓她感到了恐懼。和他弟弟祁師長一樣,這個叫祁德隆的不好對付。“還是離他遠點好。”
另外,床底下爛鞋子里,還有金光燦燦的小黃魚。想到小黃魚,陳珠覺得百爪撓心,她一刻也不能耽擱。她必須趕快走。
祁德隆一行把她抓回來,沒有審訊,直接把她關進六樓最里面的房間。套房的里間,二個人看守著。
門被從外面鎖上,陳珠笑了。她走到窗戶前面,用手推推鐵欄桿,又向樓下看了一眼。嘲諷地說一句:“沒空陪你們玩,老娘走了。”
好個陳珠,站直身體,先把雙臂伸出鐵欄桿,把頭卡在兩根欄桿中間,像變戲法似的,一閃一滑,整個人已經站在窗戶的外面。
高大的梧桐樹,把濃密的枝葉,長到了五樓的墻外面。陳珠不再耽擱,她輕輕一縱,已經站在樹杈上。神不知,鬼不覺,陳珠已經離開關她的福昌飯店。
她不斷抄小路,飛一般地奔向那幾根小黃魚。她是老江湖,太知道這次是到了生死關頭了。她必須趕在姓祁的前面,拿上金條,即刻離開。說不定姓祁的還會再折回來抓人。
陳珠很幸運,她第一個回到荀四海家,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只破鞋子。她拿上金條,頭也不回地溜走了。
不大功夫,祁德隆追過來了。他是來抓荀四海的。他也不知道陳珠已經逃跑了。他錯過了抓陳珠的機會。
倒霉的是荀四海,在怡翠閣,他機智地從祁隆隆眼皮底下成功地逃走。但利令智昏,他為取幾根金條,最終栽在祁德隆手里。
陳珠很幸運,祁德隆趕到荀四海家的時候,她帶著小黃魚,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