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回來了,隔了早已蒙塵的歲月,隔了地圖上片葉大的一片海,隔了多少個難眠的夜晚。再回到這老胡同,每一塊磚頭瓦礫都想用手一寸寸的撫下,然后用臉緊緊的貼上去,聞一下戰(zhàn)火后重生的安詳味道。他用眼睛一點點的找尋記憶中的那一部分,如同巨大的拼圖,雖然此生再難修復(fù),但哪怕只找到一塊,都讓他無比欣喜,因為這些碎片能拼湊起他在這個胡同存在的痕跡。
? ?一早晨他站在胡同口跟賣豆汁兒的夫妻聊了一上午,一碗豆汁品了幾個小時,在老夫妻的嘴里把整個胡同的家長里短了解的透徹。十多年胡同里的人換了很多,有的搬走,有的出國,有的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只有白門的老太還堅守在這里,每日迎來送往,過得平靜。夫妻倆因為感念白老太教授他們豆汁兒手藝,所以常年在胡同口開早點攤。
? ?晚上回去,他拿出錢夾里那張一寸的夫妻照,放在放大鏡里仔細(xì)看,“你還穿大褂,你還戴鐲子,你還念滿文……只是快把我忘了吧。”
? ?他每天都去吃豆汁兒,每天在豆汁兒攤上磨蹭到夫妻倆收工,看著胡同里的人出出進進,偶爾會停下目光,仔細(xì)的看著好大的白家宅門。
? ?兩個星期以后,老夫妻開始在攤前的五六張桌子中留出他的位置,胡同里買早點的人也也會沖他點頭,甚至有好事的人打聽他的來歷。他仍舊沒有等到熟悉的身影從白家大門出來。他開始有些著急和焦慮。某一天他拉住宅院匆匆走出的時髦女孩,“這里可住著位老人叫白如梅。”女孩好奇,“您找她?”他著急點頭,“我原想再等等,再等等。”女孩,“她走了,一個月前,臨走前說要把自己葬在山東老家,說那是跟人說好了的,可最后也不知道是跟誰說好的。”他記得49年他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回來以后我去山東找你,還喝你做的豆汁兒。
他抖著手,“不是說身體很好嗎?”女孩,“誰想到會突發(fā)腦溢血呢?您是誰,有事可以到家里說”。他搖搖頭,“我有罪,身居高位,卻只想著軍國政治,就這么拋棄妻子父母。哪里還有臉回來。罷了”說完轉(zhuǎn)身。
女孩夜晚回家告訴父親,父親翻出一疊早年白家老太太常看的一張照片,上面的男人正是他,白如梅的原配愛人,國民黨第三集團軍總司令,一個在海的那邊待了太久的男人,一個日夜想落葉歸根卻早就找不到根在哪里的歲月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