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暉輕灑,
漫步忘川河岸;
傍晚時分,
即是它世與此世的交匯之際;
于是我重逢了他。
半晌,他道:人們還記得我嗎?
我點點頭,有些人記得,但大多數人已然把你忘卻。
也罷,還算正常,有說起什么嗎?
有好,也有壞吧。
正常。
我笑笑,你希望活著面對,還是死了從別人口中得知?
有區別嗎?
有啊,活著,你可以直面他們的謾罵或安慰,憤怒與遺憾。死了,這所有的一切,都由活著的人承受了。這,你可曾想過?
應該有吧。
是啊,你早已將這凡塵俗事悉數看穿,無關生死。于我而言,生是我唯一能確知的事情,即便所有人都說我活在夢里,那也是我能感受到的真實的夢境。死后是的世界,我不知道,也不關心。如果你說人生是苦,那從我們降生這凡塵,墜入生命之河,不就注定了溺水的結果?
交易是什么?
交易是所謂的修煉,修道。透過交易,看見貪婪和恐懼,看見勇氣和懦弱,看見猥瑣和承擔,看見憤怒和仇恨,看見詭計和操縱,看見天道和無道,看見眾生和天地,直到,看見自己。
精與卵相結合,你來到這世間,體內便已裹挾了父母的因;思想開始萌芽,肉體開始生長,眾生開始以他們的性格和命運日夜侵蝕著你,你接受也好,抗拒也罷,只能夠日日夜夜,永遠的深陷在人間。
所有的貪婪、恐懼、勇氣、懦弱、猥瑣、承擔、憤怒、仇恨注入你的自我,塑造你的自我。最終,你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擁有過真正的自我,你的世界是他人的世界,你的價值是他人的價值,你的存在是他人的存在。
你從不了解自己,當你來到一個叫做交易的地方。交易讓你看見自我,看見來自自我的那個世界。
他喃喃,難道我不夠了解交易?
我不知道。交易在一個叫做交易市場的地方,如果你理解它有個市場。那我問你,官僚走仕途算不算交易?做生意算不算交易?戀愛婚姻算不算交易?生活又算不算一場交易呢?你看,你不自覺的分析、研究、揣摩、算命、扔色子或轉命運的法螺,試圖去看見未來,然后下注、加杠桿。
找了份工作——以勞力下注,找了個愛人——以愛和時間下注,投靠了一個上司——以權力下注,建立了一個生意——以金錢下注,風險與機會在風里,你無從知曉。有些是你的籌碼,有些是他人的籌碼,他們冒了風險,將手中籌碼交付于你,要你去替他們得到收獲。于是你除了交易的恐懼,還負擔著他人的恐懼。
人們不了解未來,認為未來不可預測,于是厭惡不確定性的人們,有力量的人們開始作弊,開始操控。于是交易者開始動搖,是追尋天道,還是追尋人道?信神的人,交給神;信仰力量的人,交給力量。
結果到頭來你發現一切都沒有意義,唯一的意義是贏。當失去了贏,輸了一局,你就以為輸了一生,于是生死無差。
難道交易的意義不在于贏嗎?
過去的五十年里,我們看到的交易市場不超過十個人能讓你我知道他們是贏家,索羅斯、巴菲特......過去的十年里,我們的狹窄市場只聽到了老葉、曹、葛、蔣、藍.....,而我們不知道再十年后,他們是不是還在。
那交易還有什么意義呢?
市場的本身,是一個國家、一個企業建立的抽水的賭場,在百年之后,紐交所、cbot、LME、上交所等等或許還在,上面的贏家會剩下幾個?
那意義何在?
我靜默而立,看天邊太陽即將西沉,他的影子越發蕭瑟,甚至快要沉淪。
我說,或許交易的真正意義就是尋找自我。從嬰兒時期,我們接受了他人,父母親人熟人陌生人以及陌生人建立的意識,形成了自我,那里面有神仙,有鬼怪,有愛戀,有仇恨,有貪婪,有恐懼。我們恐懼失去,貪婪得到,而我們并不知道應該恐懼什么,得到什么,或許恐懼的只是恐懼,得到的只是貪婪。
我們看著盤面,看見數字流淌,看見背后的欲望,看見欲望背后的世界、國家、組織、行業,看見人類行為帶來的供應、需求、博弈,看見時間流淌成河,空間閉環。你看見了世界和眾生,于是你的自我開始展現,恐懼、貪婪、算計、等待、堅持、放棄、拿走。
只是,那是我嗎?他開始明白一點。
你往回看,看到你在你母親的肚子里,看到一個奮力掙扎的蝌蚪,遇見一個溫暖的卵子,那個才是你 。
終我們的一生,我們與這個世界的交易,是那一個奮不顧身的身影,掙扎著,狂奔著,朝著一個目標,我們確信那個目標存在,那是我們唯一確定的事情:我們將在那里遇見生。沒有貪婪,沒有恐懼,沒有仇恨,沒有憤怒,沒有擔憂失去或得到,只有奮不顧身。
終我們的一生,得到一個真正的自我:不問來世,已知未來,唯有奮力掙扎奔跑。
那便是真的我,存在即一切。
夕陽收起了最后一縷溫熱,
交易員身影沒入黑夜,
唇角帶著一絲堅定,
沿著冥河奮力掙扎去未來……